霸秦
这位年轻的国君便开始昼夜不停的劳碌,一面要按照墨家的交代每日整军出战扰袭困城的魏军,一面又要秘密调集部队民夫来黄羊渡接应辎重,眼下嬴渠梁又是三日三夜不曾休息,当即黑伯开口道:“君上,先归幕府用了午食,歇上一歇吧!”
“黑伯……渠梁不饥!”嬴渠梁舔了舔被冰冷寒风吹得有些发乌的嘴唇,用手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面容,轻声回道。
黑伯心疼得紧,继续劝道:“君上。听黑伯劝,至幕府相待,亦不为失礼。”
嬴渠梁却是倔强的摇头,黑伯无奈,只得脱下自己身上的雪氅搭到了嬴渠梁的身上。
大秦至穆公以来。历年与山东各国征战,胜败参半,便是老公父秦献公,也曾经战败兵溃,唯独让敌军围困国都这等耻大辱,却是史上首次。作为秦国的国君,嬴渠梁并没有把这次战败之辱完全归罪到指挥作战地大哥嬴虔身上去,而是一力担下指挥不力的首要责任。将国都被敌军围困的罪责全都背在身上。
而墨者的出现。却是让嬴渠梁很是喜忧参半,喜得自然是墨者出手帮助秦国守城。以墨者盛名,秦国必将转危为安。忧的,却是远在齐国前途未卜地义弟吴狄。若此战成功退敌,且吴狄日后安然返秦,则恐无法奖其大功。
阵前救己、救父,长街斩杀不轨老世族六元老、阳谷大战叛逆世族私兵、收服陇西游牧戎狄部族、少梁山战六国联军大捷、又以发代首,求得墨家出山匡助大秦。这一桩桩、一件件。世人皆是历历在目。功则赏、过则罚,这是秦人的立锥之法。是几百年老秦人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吴狄归秦,自己将要如何赏赐?
论文,吴狄之能比之上大夫甘龙有过之而无不及,老甘龙固然老成持谋,但其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在上大夫之位上尸位素餐,无法引导秦国走向强盛。但吴狄屠户出身,虽然据说他在齐国的稷下学宫与士子争鸣论战博了个夫子名号,但却是不能居于相当各国丞相的上大夫位,若是让吴狄做了上大夫,大材小用还是其次,最怕的还是怕寒了秦国老世族及士人们的心。
论武,吴狄操练的兵马,置办改进地器械,随便一样都能超过了他们兄弟俩去。可大哥嬴虔左庶长地大权之位却不可动,若自己去了大哥的官职,将吴狄拜为相当各国上将军地左庶长,则嬴氏王族之内必然有人反对、不服。
难道,当真要按公父说的那样用之、防之?
想到此处,嬴渠梁不由回想起少梁之战,老公父在归途强撑伤体去探望吴狄,归来后一脸阴霾的面容,进而耳畔再次响起了老公父临终前地殷殷遗言:“嬴虔、渠梁,公父行将就木,却是要知晓你二人一事。这吴狄乃是一个异人,若善用得当,他日定可兴盛我秦国。不过,若是其尾大不掉,心存异念,你兄弟二人定要尽速除之,否则我嬴氏一族危矣!大秦危矣!天下亦是危矣!”
“嬴氏……大秦……天下……”嬴渠梁口中默念,却是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黑布小包,用僵冷的手指轻轻拆开,却是从中摸出了一束头发。嬴渠梁双目渐渐湿润,想起了少梁山上那个舍命相救的赳赳死士,想起了宫门前梗着脖子喊着“忤逆君上者杀无赦”的勇武义弟,想起了议政殿前操演军械的睿智义弟,更想起了少梁山上舌战六国地才智义弟。以及那想象中将满头长发剔去,一心为了秦国地好义弟,嬴渠梁慢慢将这束头发握在手中,贴近胸口,却是心意坚定的暗道:“三弟,若你不负大秦,便是负了嬴氏、负了天下,二哥也定不负你!”
此时地嬴渠梁也好,身在齐国的吴狄也罢,却都是不曾想到,这墨者愿意出山匡扶秦国,并非真是为那一束头发。
“君上!君上……来了!来了!”便在这时,渭河对岸一名斥候连声高呼着踏着冰雪飞奔而来,骏马脚上钉了马掌,因此在渭河宽阔的冰面上疾驰也是如履平地。
“来了?”嬴渠梁听得面上大喜,回身将雪氅抛给黑伯后这便跃身上马,向那斥候迎去。嬴渠梁、黑伯二人才下缓坡,便见子岸已然带着一队百人的侍卫跟在身后,当下众人这便策马飞奔向那斥候奔来的方向迎去。
双方在靠近渭水北岸的冰层上相遇,信使斥候下马禀报道:“报!君上,墨者来了!”
“来在何处?”一路奔来,嬴渠梁不断向这斥候身后张望,渭水南岸的官道上却是没见任何动静。
“报君上,墨者以怪车驼载辎重,沿渭水而来……君上。看你……”斥候禀道一半,却是伸手向渭河西方一指,嬴渠梁转脸远目眺望,赫然见到渭水西北方向的河道转弯处,正有数十辆由麋鹿拖拽着的怪车正在疾驰而来。那怪车比一般轺车要大要长,甚至上面还如舟船一般张着风帆。
愕然之下,嬴渠梁指着那些怪车向身旁众人问道:“是车么?车如何能在冰上行走得如此迅速?”
众人看了也是大惑不解,子岸性子急,当下鞭马就走:“是也不是,上去看看便知!”
当下嬴渠梁大手一挥,百余人这便迎了上去。也在这时,从弯道处转出的怪车也是越来越多。黑压压的好大一片。越奔越近的众人细细看去,便看到这硕大怪车竟然每辆是以一头麋鹿拖拽。而车上竟只有车夫一人。
半途时,远远便听到有熟悉声音传来,只见一辆车上地苦获扬声道:“可是秦公?莫要挡路!”
嬴渠梁不待答应。旋即拽缰侧马引着队伍离开冰面,在河岸上转向跟随。墨者车队直至到了黄羊渡这才收起风帆,慢慢减速停靠。嬴渠梁等人细细数来,这怪车竟然有近五百辆之多,车身之大。载货之多。乃是生平未见。待行至最前面的苦获停下车来,嬴渠梁也是沿着河岸奔至身前。当即长揖碰地,大礼相迎。
“秦公有礼!”身着大皮袄子,身材臃肿得如同狗熊一般的苦获行下车来,也是拱手为礼,却是笑道:“公务须多言,速速命役夫装卸辎重为要。这批粮草辎重计有粮食十万担、铁料十万斤,盐货什物两万担,本是我墨家储备应急之物,眼下秦国危难,依巨子之令赠予秦公,以解栎阳燃眉之急!”
嬴渠梁感动之极,再次长揖道:“墨家大义、大恩,嬴渠梁定永志不忘!还请先生随渠梁归中军幕府,调度排配!”
苦获却是点头道:“但有一事还需言明,墨家所赠之铁料,不可用来铸造杀戮之器!”见众人都是愕然,苦获笑道:“不可造杀戮兵器,只可用来造甲胄、盾牌,此为墨家非攻之信念,望秦公明鉴!”
大魏王十一年冬月,安邑。
这几日,安邑街头都在纷纷的传说着一件国家大事,说是魏国上将军庞涓的老师鬼谷子要去秦国帮助秦国守城,魏王怕庞涓见着老师拉稀掉链子,有意去栎阳城下督战。
一时间,街面上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伴随着小道消息一同传播地还有关于此事的激烈争辩。有人说,这身为魏人鬼谷子去秦国本已不妥,庞涓身为魏国上将军日久,忠魏国之心天日鉴,若魏王听信谗言真去栎阳督战,便是对庞涓不信,视其为疑臣,只怕庞涓心寒!
也有人说,天下礼德,以孝为先。即便身为魏王,也不能公然唆使臣子忤逆师父,因此魏王亲自去栎阳城下督战,也是解了庞涓之围,是大善。另外,如果魏亲自领军打下了栎阳,这也是大魏历史上可比前朝历代国君的大大武勋。眼下秦国犹如困兽,困兽之斗谈何言勇,只要来年开春天气回暖之后,一战便可下,届时灭秦之战便可宣告一战鼎定。
这其中,街市上持后者观点着居多,趁着年关,不少商家甚至还以提前预祝栎阳之战大捷的名义搞起了打折促销。而魏王宫也是按照往年惯例,早早的便挂出了以红绢缝制的宫灯,王宫内的管事也是上街大势采购,王宫大臣们也是每日早间按序去王宫朝见,一切都是看似井然有序。
可是,安邑乃至整个魏国的恐怕都不知道,那个在他们想来此时正在王宫中处理国政,即便是去栎阳督战也至少得开春以后才会动身地大魏王,此时却是身处一架外观简朴,内里华丽地轺车之内,在三千化妆成商队随扈的禁军保护下,正日夜兼程地顺着庞涓修出的少梁至栎阳的粮道赶往栎阳。
轺车之内,大腹便便地魏怀里抱着爱妃狐姬,身裹着厚厚裘皮促膝而坐。魏张口食了一枚狐姬喂来的一品轩特供长寿酥(核桃酥),笑道:“爱妃呀爱妃,世人皆料寡人定然要在正月之后才会赴栎阳,定然不曾想到寡人要在栎阳城里过这大年正
狐姬本是魏诱骗来异族绝色美女(详情见《大秦帝国》,不再赘述。),整日只知在男女之欲上讨魏地欢心。对这政事却是丝毫没有兴趣,却是抱怨道:“大王,秦地天冷风干,狐儿可不愿去……”
“呵呵!小狐儿不知,这秦国虽是穷地、破地,可对我大魏国却是有大用。你知道我大魏国为何强在武卒么?这是因我大魏缺良马,无法组建铁骑雄师。一旦吞灭秦国,大魏便能坐拥陇西戎狄之地利。战马源源不断补充到我大魏军中。以武卒配合铁骑,魏国称霸天下。一统九州便是指日可待也!”
狐姬对魏的长篇大论,雄图大志根本就没半点兴趣,却是在魏怀中拱了一拱道:“我王。这车好颠簸……狐儿累了……”
“呵呵,来……张嘴!”魏对自己的一番高谈阔论变成了对牛弹琴也丝毫不以为意,却是拿起一块长寿酥笑着逗起了狐姬来。
不一日,魏车队过少梁魏军大营,略为休整之后顺着庞涓修缮出来地粮道。抵达了位于魏国河西邑内地合阳郡。此地虽是魏国与吴起时代便占领制备地郡县。但由于大魏十年地那次少梁初战六国联军大败,使得河西之地又落于秦人之手近乎一年。直至数月前庞涓大捷,追击秦军残部之栎阳时,合阳郡守这才开门献城以示魏国光复。
河西之地历来富庶,但属秦时河西富庶之地皆是国族所有,领邑之内的庶民多是国族私奴和流民,过的是奴隶般的苦日子。直至周威烈王十七年(公元前409年),吴起攻取秦河西地区的临晋(今陕西大荔东)、元里(今澄城南),并增修此二城。次年,攻秦至郑(今华县),筑洛阴(今大荔南)、合阳(今合阳东南),尽占秦之河西地(今黄河与北洛河南段间地,参见魏攻秦河西之战),置西河郡,任西河郡守后,大力以魏国李悝的《商法》来治理河西,实施富民之策,这才使得河西之地的庶民富庶起来,因此这河西之地地庶民百姓,对魏国地统治是很有爱地!
眼下虽是大雪封冻,年关将近,但栎阳城下的战事却是不减,按照魏这几日沿途而来所收到地军报看,进入冬月之后,穷秦似乎想利用天寒地冻,空气潮湿不利弓弩的机会和魏军死战城下。幸亏庞涓是个兵家大能,虽然天寒不利弓弩,但魏武卒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便说眼下,六日前至今日天气皆晴,因此日日都有接战,不过战况都是魏军小捷,昨日更是斩首秦军铁骑四百,缴获秦军特制地铁胄两百余套,马甲三百余套,这些缴获的甲胄只要稍微修缮换装,魏军便又多出了三百铁骑。
入得合阳城,此处距离栎阳不过只有五日路程而已,按照魏本意是略为休整之后便赶赴栎阳,赶在冬月三十的除夕之前抵达城下,鼓动着庞涓一战破城,成就他魏的一番功绩,哪知狐姬却是半路偶染风寒,入合阳时已经是高烧昏迷,急切心疼之下魏不得不下令在合阳暂歇两日,寻医者为其整治。
这厢边魏前脚入城,后脚便有一队身着皮毛褥子的戎狄牧人奔入了位于合阳城外五十里处地一个雪谷之内。
黑面地老墨子此时正在雪谷之内的一眼温泉内惬意地泡着,只见泉中飘着一副长案,案中酒具食器俱全,老墨子取过一爵暖酒畅饮,笑道:“老鬼,这温泉不错吧?”
鬼谷子闭目应道:“大雪天,泡温泉,舒服!”
“嘿嘿!”墨子将长案轻轻推了过去,笑道:“可想好对付你那高足的办法了么?”
鬼谷子闻言张目,接住长案取了一爵酒畅饮后,摇头苦笑道:“庞涓此子,功利之心甚大,重名重利,轻义背德。老夫先早认为庞涓此人的天命使然,也就由他去了,使他废了孙膑且助之逃齐后便和他恩断义绝,只待马陵之战时指点孙膑取他性命,让其成为历史。”
老墨子笑道:“呵呵,你便是心思太过缜密了,才会老得如此之快,且看老哥哥把他一并收拾便罢!”
鬼谷子却是道:“莫要大意,此人老夫一手教养,深知其禀性,此次秦国少梁大败,便可看出庞涓才智如何。”
老墨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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