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秦
这一年对齐国来说,既可喜,又可悲。先说这可悲的事情,便是老君上齐恒公的病逝。齐恒公田午治下,齐国日渐丰足,又建稷下学宫,招揽天下贤士,聚徒讲学。著立说。一时齐国人才荟萃,彬彬大盛。如此德政君王崩逝。自然是要举国大悲。而可喜之事,却是新王田因齐,就其即位以后的所作所为看来,显然也是一位才能堪比其父的贤明君主。登基伊始便扩建稷下学宫,有拜了法家名士慎到为师,欲以法家势治在齐国实行变法。又任田氏国族之内以武勇见长的田忌为上将军,国家气象,一时履新。
其时,正月孟春的节日并不多,早在夏朝时,都是以每年的孟春(一月)作为年节正月,商朝把夏朝规定地十二月算作每年的第一个月,而周朝又把十一月算作每年的第一个月。齐国的礼法较为特,与那些标新立异的诸侯国不同,齐国遵循地正是夏朝的古礼,这也是“田氏代齐”时为“禅让”作舆论宣传的一种手段。
因此在齐国正月的上旬日里,几乎每一天都是节日,初一要祭天地、初二要祭祀先祖,初三要祭拜三皇五帝、鸟生鱼汤,初四要祭祀风雷云电,初五要祭江河湖海,初六要祭三牲五畜,到了初七日,便是人胜节了。这人胜节,便是人胜利的节日,传说女蜗娘娘初创世,造世上生灵万物,第一日造鸡,二日狗,三日猪,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于第七天造出了人,然后让万物繁衍淘汰,到最后还是人胜利、胜出了,人成为了万物之灵,世间主宰,因此这人胜节便是庆祝人从万物的演化淘汰中胜出的节日。按照惯例,每年的这个节日,齐王都要率领百官前往淄水之滨地一座临山上举行祭祀活动,登高远眺,再赐下精美的彩缕给群臣佩戴,并大宴犒赏。
今年也不例外,上七日一大早,齐国君臣便收拾妥当,数百辆轺车在五万禁卫的严密保护浩浩荡荡开往临山。车辆不分君臣佐吏,一律都是简朴装饰的普通轺车,不过车队居中却是有一辆看着简朴,但前后左右被禁卫守护地十分严密的轺车。若果你要是认为这车中坐的是齐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这辆被严密保护的轺车后列,车队当中一辆普通的轺车之内,却是坐着齐王、慎到和邹忌三人,
齐王安坐主位,若有所思地观看着窗外景色,半响之后却是向慎到开口道:“慎到先生,寡人有惑。”
慎到闻言却是捋须笑道:“我王惑从何来?”
齐王道:“刀剑无眼,药石无情。数月下来,即便装疯,便也治成了真疯,当真还需如此防备么?”
慎到却是阴毒地笑道:“我王欲放虎归山?甚易也!”
见慎到如此笃定,齐王便也只能按下心头疑云,默不作声。
不过一个时辰,车队抵达临山,却是见那身着公服的齐王从车队里地一辆普通轺车上钻了出来,这便上了那辆保护严密的轺车。
齐王上得车来,先是对车中一名姿色平常的女子施了一礼,之后便对女子身旁一名衣着华丽,却目光呆滞的虬髯男子轻声唤道:“公子狄……已至临山。”
第一部陇西烽烟卷六墨子攻略 第115章 因齐献子
邹忌聘请的名医秦越人是个妙人儿,入冬以来,每三日便入宫为齐王心中的心腹大患公子狄施以针药,送来的抓药方子也是直看得齐王身边专侍的老太医赞不绝口,眉开眼笑。老太医在田因齐面前断言,若常服此方,不但能治愈失心疯癫之症,还能使人心境日趋平和,超然物外。
换言之,只要是常服此药,不说能将疯子的病症能医好,便是一个好人也可以吃成傻子。
然后,抓药的是齐王的人,煎药的也是他的人,喂药的还是他的人!
几个月下来,公子狄便从开始的全日疯,缓为每日三疯,又至每日一疯,至现在疯也不疯了,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具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行尸走肉。
田因齐上得车来,对公子狄轻声唤了一句之后,见到盘膝坐在车中软席上的公子狄双目呆滞,不言不语,正待开口言它,却是突然感觉鼻端有异味传来,微微探索之后,却是愕然发现公子狄竟然失禁,一块湿迹正慢慢的渗湿腹上的衣衫。见齐王面色尴尬退走,一旁陪坐的嬴玉也是发现了异样,一时大羞,急忙唤人前来打理。
退出车外的齐王自知没趣,当下便引了众臣向临山的祭祀用宫苑行去。下。数百亩地空地被重重的帐幕围将起来,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幕府。
虽说是用巨幅布幔间隔起来的空间,但护卫的安排设置却是丝毫也不马虎,光是在核心区域的护卫人数,便是用一步一岗、三步一哨,而这其中防卫得最为严密的,正是秦国三公子嬴无敌的帐幕。
帐幕之内,吴狄木讷的坐在地席上发呆,即便挥退了所有地下人侍女。吴狄也不敢轻易的显露出任何惹人起疑地神态,而是保持着目光呆滞的“常态”。
装疯这个事。或许在一些人看来是弊大于利,甚至可能还认为装疯根本就是自降身份。丢人现眼。可现实是,正因为有了这个借口,才使得吴狄在完全被软禁封闭地情况下,能定期的接触道外界的信息。这几个月里,三日一次的针灸治疗,使得外界的信息几乎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源源不断的传递了进来。由于秦越人本身就是一个名医,并且还是田因齐最为要好的宠臣邹忌负责此事,自然也没落下什么嫌疑。
而今日,便是和白雪约好的出逃之日。
按照计划,就在今日临山祭祀之时。白雪将会驾驶着天舟破空而来,届时自称为九天玄女,要接吴狄回天庭述职,如此这般一番装神弄鬼,想来定然能把齐国这些古人唬住。
一想到自己将要“升天”而去。吴狄便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种相当猥琐地笑声:“桀桀桀……”象面前丢了大脸的田因齐越想越是觉得气愤难当,便将公子狄失禁之事当成笑料与群臣分享,之后便向孙膑问道:“孙先生,药石三月。公子狄失心之症显未愈也。先生可有办法,试之真伪?”
“但可试之。不过……”孙膑张口难言,却是突然拱手道:“寻常之法,只怕难有建树,当以非常之法。”
齐王问道:“何为非常之法?”
“嗯……”孙膑捋须沉思,眼下还真不好想出一个用以试探吴狄真疯假疯的办法,并且他也不怎么想将吴狄装疯的事情给暴露出来。也在这时,却是有一名老臣将眼睛骨碌碌一转,当即一拍大腿,笑道:“有也!我王,昔日商纣曾押文王于朝歌,后文王之子姬考至朝歌向纣王献宝欲救其父,商纣纣素闻姬发有占卜问卦之能,便道此人臣与不臣,一试便知。逐命人将姬考剁为肉糜,制为肉饼,命人送与文王食之。而后,文王见纣王竟送来肉饼命其食之,便占卜起卦,知是亲子之肉,含泪食之。商纣听闻,便笑言文王不过如此,逐放归西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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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老臣说至之处,田忌、孙膑、慎到、邹忌四人皆是骇然,未等田忌等人发难,一脸愤然地慎到已然按捺不住,跳将起来指着那人喝道:“田伯,尔出此计策,是要我王效那无道纣王么?”
“非也!”那叫做田伯大臣却是抚须笑道:“今日人胜,可如此……这般,真疯假癫,一试便知。”
立时,群臣索然知味,皆是咧嘴而笑,田因齐也觉此计甚妥,这便要田伯负责准备,不过却是发现群臣之中唯田忌、孙膑、慎到与邹忌几人神色不善,当即田因齐道:“慎到先生,以为此计如何?”
“我王……”慎到面上神色变换不定,捏拿再三,还是之言道:“若公子狄不食,当如何?若公子狄果真食之,又当如何?”
田因齐闻言也是一怔,未待回答,那田伯已是笑道:“食或不食,皆不可使其归秦。今日之事,不过乃是嬉戏尔。”
田因齐一听,当即首肯道:“寡人正是此意!”
慎到一听,向田因齐拱手为礼后,当即拂袖起身离去。而一旁的邹忌见状,也是向齐王施礼之后向慎到追去。两人行至拐角,行在前面的慎到左右观察了一下之后这便停住脚步,低声向身后跟来的邹忌道:“快!速去通知公子狄。”
而在慎到与邹忌两人离开后,在坐的田忌也是拿眼看向了孙膑,孙膑面色阴沉,捋须良久之后。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出,按照夏朝传统,便是向天献祭三牲六畜之中地鸡、狗、猪、羊、牛、马,外加一名蒸熟的稚子。
请注意:这里说地稚子,是指人!
根据《管子。小称》中所记载:“夫易牙以调和事公。公曰:”惟蒸婴儿之未尝。“于是蒸其首子而献之公。”此句之意,解释起来就是:“易牙以厨艺服侍齐桓公。齐桓公说:只有蒸婴儿肉还没尝过。于是易牙将其长子蒸了献给齐桓公吃!”这便是成语《易牙献子》之典故。
此处所指的齐桓公并非是田因齐的父亲,而是春秋时的齐桓公——公子小白!
然而,天下即便进入战国。吃人、烹人的风俗也不曾改。便说去岁,齐王田因齐便在临淄的宫门外铸了两口大鼎。把搞贪污腐败地阿城大夫给水煮活人,并将人肉分与百姓食用。由此可见。战国时吃人之风由不为过,因此这遵循夏历的人胜节便有人祭,并且所用地祭品还得是出生不足三月,未曾断奶的稚嫩童男童女。
祭祀繁杂,不待细表。
却说今日祭辰恰在下午,因此齐国君臣祭祀之前,要赐予彩缕佩戴欢饮午宴。鉴于公子狄与玉姬乃是贵客,因此特别将二人座位安排在了主位下首之侧。酒过三巡,君臣自理,田因齐这才抽出空来看向了吴狄二人。恰好看见吴狄犹如恶鬼一般徒手抓着一块麋肉正在啃咬,而嬴玉也是在忙不迭地为他抹嘴擦汗。当下田因齐起身缓步来到二人身前,笑道:“公子狄,麋肉之味如何?”
吴狄也不答话,却是突然伸手在面前食鼎的沸汤之中捞了一块方肉出来。咧嘴笑道:“给……你…………呀!炙……炙……”当下吴狄神色大变,接着便将手里抓着的肉往田因齐脸上一丢。
吧唧一声,一大块刚从沸腾的热汤中捞出的熟鹿肉被吴狄给准确无误扔到了田因齐脸上,猝不及防之下田因齐也没来得及躲避或发出惨叫,便被肉块正中门面。滚烫的汤汁立时溅了满头满脸。情形看起来狼狈非常。
田因齐当场愕然,待身旁的侍卫一脸惊慌失措的扑将上来。用软巾擦拭他面上汤汁的时候,这才感觉到了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当下整个宴场一片混乱,一番忙碌之后,田因齐面上自然并无大碍,而吴狄地手在用凉水冷敷之后也无恙,众臣便自归席继续饮宴。一而再,田因齐今日连番遭了吴狄羞辱,心中气愤,当下归了主位,便向田伯问道:“今日人胜,不知祭仪准备如何?”
田伯起身答道:“皆以齐备,人胜祭品乃是选取的蒂落至今恰好百日之婴孩。”
田因齐听闻,假装沉思之色,却是道:“寡人生平,山珍海味、尝不胜数,惟蒸婴儿之未尝也!
田伯大笑道:“此有何难!”
当即“啪啪”击掌,便有一名妇人抱了一个包袱来到席前,将裹布打开,便露出了内里一个粉嫩肉稚的小婴孩。此时还是正月,天气寒冷,那婴孩裸身受了寒冻,当即哇哇大哭起来。随即田伯便叫人就在这席中竖起大锅,放上蒸笼,便要现场制作活蒸婴儿之美食。
一旁的慎到见齐王果真要以如此荒诞行径来试公子狄,可他却不能喝破,只觉胸中郁闷,恼怒非常。厌恶之余,却是把眼光瞧向了邹忌,哪知邹忌却是暗暗摇头,示意并未能够秘密通知公子狄。
而本是装疯卖傻埋头吃肉的吴狄见此状况,虽是心中惊疑万分,但神色上还是继续装作无动于衷。虽说他也不知这人胜节地规矩典故,但古人喜欢用人头祭祀的事情他还是多少知道,即便心中对这活蒸婴孩吃肉感到万分的震惊,但眼下也决不能有所动容,只能寄望于齐国的大臣当中有人能够挺身何止。
而一旁的嬴玉见此状况,却是已经惊得呆住了。世人都说陇西秦人是从戎狄部族归化。秦风蛮夷,可秦国也不曾有此吃人风俗。当即嬴玉大怒起身,喝问道:“敢问齐王,这是要吃人么?”
“非也!”田伯却是抢在田因齐前面出来圆场道:“王女恐有不知,今日人胜,按礼当以稚子人祭上天。此子既是祭品,我王为何不可尝之?”
田因齐眼瞧着嬴玉恼火,面如寒霜,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措辞。也在这时。一名身穿甲胄地齐国将军却是出声笑道:“启禀我王,所谓药补不如食补。臣曾听闻有一说法,便是食心亦可补心。公子狄患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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