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下水晶帘





。”
  于是主仆俩就站在盥洗室的门槛里外,你来我往、不甘示弱地挖苦对方,咒对方命短。
  最后是屠昶毅觉得无聊,扯下毛巾,轻率的表情一变,才言归正传。“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小少爷发烧了。”
  屠昶毅一愣,顺口说:“我又不是医生,找我回去就能克小涛的病毒吗?老头是愈活愈回去了。”
  “老爷说小少爷一直念着少爷,请少爷务必北上一趟探视小少爷,给予精神上的支持,顺道走访赵老爷的书房,他有事要跟你商量。”
  屠昶毅听着纪元爷来爷去地说着,头有点晕,忙举手抗议。“拜托,我才刚修补完一段经文,你别又绕着口令说话,折磨我的脑袋。”
  “那是少爷自己的错,熬夜看书最是伤神,比春宵一度还伤。”
  屠昶教一听,硬是翻了一个白眼。“好了啦!‘性不性随我高兴’好吗?求你别再念我这个。吃完早餐后我们即刻动身。对了,你别忘记吃晕车药,山路弯来弯去的,我可不希望你吐得我一车都是。”然后赤着大脚丫,咯咚地奔下楼。
  纪元慢慢转身,嘴角不由得向下一撇,不服气地喃道:“报废破车一辆,送我都不要,你还当个宝。怪胎!”
  三个小时后,一路驶来的破吉普车把愁眉纠结的纪元颠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见到他阔别已久的“朝日园”,心情才放松了些。
  朝日园是幢老式的两层楼洋房,位于清幽的北投山坡上,当初是依着苍翠的丘峦而筑,又有环带的山泉淙淙流过,除去风水地理不谈,简直是干净得不得了。比起长年失修又笼罩在湿冷五里雾气中的鹿柴山庄来说,“朝日园”是一块仙境乐土。最起码,此地没有屠昶毅那群养尊处优、杀无赦的昆虫,来侵犯老纪元的尊严。
  经过了一扇大铁门后,屠昶毅驱车朝车库驶了过去,无视自己的破车置身十来辆光鲜的大轿车之间是何等的唐突与怪异,反而自在地跃下车,甩着肩膀舒活筋骨。


  陪在一旁的纪元早已捧着一叠衣物站得笔直,不敢苟同地瞧着屠昶毅邋遢不已的模样。“少爷,我健议你换下那套一个月都没下过水的T恤和百慕达短裤,免得把老爷憋得闭气。”
  “知道啦!”屠昶毅将T恤脱后,露出厚实的胸膛,拎起白衬衫就开始穿戴了起来,还不忘骂回去。“纪元,你实在罗嗦得跟个婆娘一样,不,甚至更厉害。要不是因为得开长途车,我早就穿得跟光鲜嚣张的公孔雀一样了,此刻也不会命苦地窝在这个车库里换,还得听你疲劳轰炸。对了,纪元,老实跟我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开轰炸机的?”
  纪元狠狠瞪了颔首扣上裤裆的少主人一眼,把他损人的问题当成耳边风,微咳了一声后才回道:“少爷真爱强词夺理,当心逞一时口快,明儿个业障顿增。”
  屠昶毅笑着扣上袖扣,抬首冲着纪元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说:“善意由心生,嘴上说得好听,私底下诅咒别人的人才该检讨呢!”
  纪元在屠昶毅的颈上打了一个完美的领结后,发表个人意见:“你自己不爱穿得整齐,反倒怪到别人头上。难道你穿上西装就不知道如何操纵方向盘了?”
  屠昶毅眨着无辜的眼,努嘴驳道:“有一件事你不能否认,我再怎么邋遢,也比穿什么都不会开车的你强。”
  纪元又是被讥嘲得灰头上脸,不过,他只是讪然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剪子和直梳,不客气地拍了拍屠昶毅的肩,要他坐在一张凉椅上理发。
  屠昶毅一看到老管家手里的剪子,心里老大不高兴,冲口说:“我先去看看小涛的情况再说吧!”说着就想逃开。
  老管家早已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不疾不徐地说:“少爷,我们都是大人了,你怎么还是跟小孩一样那么好骗呃?说到小孩,我不得不告诉你,你那个冒牌儿子根本没病,今晨还一脸兴奋地跟他的正牌爸爸上飞机,到日本狄斯耐乐园去玩了。那个孩子有得玩就好,你不想他,他也绝对不会想你。”
  “所以我是被骗回来的!”他大吼一声,认命地抢下纪元手上的披巾,随手围在自己的颈上,假意勒紧自己的脖子。
  “你知道就好!好了,你请上坐。剃个头而已,又不是上断头台,我们大家放轻松。”
  屠昶毅蓦地脸色一沉,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于椅上,大剌刺地张开双腿,让人宰割。
  十五分钟后,屠昶毅的野人发型已被纪元的巧手剪得层次分明,那往后梳拢的帅气波浪,堪称新潮。
  纪元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认定如果他的少爷肯再以这种颠倒众人的万人迷造型在社交圈内露脸的话,一定能迷煞不少未婚女性。
  “少爷真该多做这种打扮,你看来潇洒得无懈可击啊,”他说着拿起墙上的大镜,让少主人验收成绩。
  屠昶毅朝镜中看了一眼,摆出一副高姿态的臭脸,批评这:“把我的头发剪成一畦插入幼秧的梯田,你竟乐得这样!”
  纪元听了,差点没摔烂镜子,他压抑下脾气,不客气地怒目而现。“屠老七!”
  屠昶毅见苗头不对,赶忙赔罪。“好了!对不起,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收回那句刻薄话。”
  但纪元不饶他,一径地说:“本来是体面秀朗的书生样,现在反倒像个贩毒的杂碎!尤其是你那讨人厌的山羊须,简直破坏了整个画面!”
  “嘿!我就是喜欢这样!”屠昶毅不甘示弱,怕纪元又要刮他胡子,忙不迭挺身为自己辩护。“你胡子长得稀,不能体会胡子多又硬的人的苦处。你知道一天刮两次胡子,得浪费我多少时间吗?整整一个小时!汲热水、上软化泡沫、磨刀片、冲水。天!这一个小时的光阴可以写多少页的论文啊!”
  纪元双手交抱腹前,闷不作声,心里却奇怪着,也只不过念一下那撮胡子,他竟神经兮兮、反应过度的飙了一长串。于心不忍之下,只得好脾气地安抚他。“你年少有为,本钱雄厚,还有好长一段路可走。”
  “但不是做我想要做的事。”屠昶毅沮丧不已。“我跟你打赌,我亲爱的老爸大概又要跟我谈条件了。我怀疑他这回肯再宽容我逍遥下去。”
  “少爷的硕士论文也交出去了,是该收心了。毕竟念那些死书不能过日子,我期盼老爷能尽快请少爷回公司帮忙,好让你再过正常人的生活。”
  屠昶毅眉一聚,冷嗤道:“在金权世界里打滚,也算得上是正常人的生活?”
  “没人指望少爷用滚的,你只要动脑指挥大局就可以了。免得不出三年,老爷的公司被你那些三脚猫的兄姐搞垮。”
  “是吗?”屠昶毅眉一挑,装出一副喜上眉间的表情,然后神色一凛,赌气地回嘴,“那我一年就沉定了它!”
  他冷不防地站起身,随手扯开颈上的披巾往椅上一掷,跨开步伐朝车库门口踱去。
  屠昶毅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迈进偌大的室内。当他定眼瞧见已届高龄,身子却依然硬朗的父亲坐在皮沙发上等待他时,先前的不悦自然地从脸上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他的父亲屠世民在商界举足轻重,对外人而言,也许是头狡猾、喜怒无常的狐狸,做事霸气不提,连对亲生儿孙都不假慈色。但对屠昶毅来说,父亲仍是他最爱的人,纵使父亲再怎么不明事理,强迫他做这个、那个,但只要所要求的事不违反他的处世原则,他都会允诺。纵然,他有时也会跟父亲谈谈条件,以便争取时间与金钱来完成自己想做的心愿。
  如今三年届满,老头约他见面,恐怕要谈的也是这档事。

()免费电子书下载
  “爸,找我有事?”
  屠世民但笑不语,只转着睿智的眼打量么儿,瞅了他平日难得整齐的头发一眼,慢声问:“头发刚剪?”
  “这么明显!这秧苗头一定驴得可以。”屠昶毅走到父亲对面的沙发坐了下去。
  “驴?不会哪,可帅透了,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只是你一定得留这么一把山羊胡吗?”屠世民说着,伸手轻碰儿子的胡子,调侃道:“咦,粗得可以拿来当毛刷了。”
  真是哪“胡”不“刮”提哪“胡”!他才刚逃过纪元的叨念,又得面对父现的数落。
  他搞不懂自己留胡子到底碍着了谁,又不会妨碍交通和风化。他苦笑一声,言不由衷的回道:“是啊!是啊!我的目标是要留到跟鸡毛掸子一样,才会过瘾。”
  屠世民听出儿子的不耐,马上转口安抚他。“好!好!爸爸久久才见你一次,不该跟你罗唆这么多的。”
  “爸,再多我都不介意,只要你饶我的胡子不提,什么都好商量。”
  他一说完,屠世民覆盖在白花花眉毛下的细长眼睛迅速地玻Я艘幌拢凉坏懒凉猓幼挪患膊恍斓匚实溃骸瓣埔悖愀崭账怠裁炊己蒙塘浚俊?br />   屠昶毅一见父亲又开始动脑筋要算计人的模样后,垂在膝上的双手半举了起来,认命地说:“没错。一如往昔,除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歹事不干外,我什么都好商量。”
  屠世民专注地看着儿子,过了三秒,微微挥动一下右手,笑笑说:“我们屠家又不是真吃得那么开,能跨黑白两道。爸爸那么爱你,哪里舍得你去做那种卖命的勾当?”
  “爸,我也爱你,所以你有话尽管挑明说吧!”
  屠世民喜形于色,丰润的唇绽了开来,挺起原本缩在沙发深处的身子,往儿子那个方向前倾,那只因为高兴而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像现宝似地递了出去。
  “哪!你看下这照片上的娃儿!”
  屠昶毅顺从地轻扫一眼停在半天高的照片。由于是倒这看照片,他只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个女孩,心里就提不起兴趣,口吻不禁浮现不满。“爸,你这回是不是又要抓我当垫背,强要我再收个养女之类的?”
  “不是,爸爸跟你保证绝对不是这样的事。喂,你瞧一眼人家嘛,小姑娘很漂亮的。”他说着起身将照片塞入儿子的大手里。
  屠昶毅手捏着照片的一角,灰着笃定的脸直盯着乐陶陶的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平面相亲?”
  “相亲?!你的条件这么好,这道手续当然是免了。”屠世民绕着题外话转,还故作诧异状。
  屠昶毅不瞎不聋,对父亲迂回的手段早已见怪不怪。“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只是想到小涛也三岁了,你这个当爸爸的又不怎么称职,镇日埋首于一些怪思想里,所以……”屠世民说到此,机灵的瞥了眉头挑起的儿子一眼。
  屠昶毅语带不快地逼问:“所以……”
  在儿子的质问下,屠世民大手一挥,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我这个做爷爷的就决定给他添个妈妈的时候到了。”
  屠昶毅一愣,有点哭笑不得,手激烈地晃动那张照片。“给小涛添妈妈?他早就有一个了!亏你想得出这么荒唐的借口。你说说看这女孩几岁?她顶多只有十八!”他突然觉得自己高估了,连忙将眼光挪回照片上。
  至此,屠昶毅才终于正眼把照片上的人瞧个仔细,结果不瞧他还保命,一瞧之下,他是全身七魂飞了六魂,只余一魂让他呼吸。
  女孩穿着一身高中制服,开襟的白领上顶着直顺、乌黑发亮的中分短发,像洗发精广告里新潮不落伍的那种样式,她慧黠的日光闪着几抹俏皮与不恭,像是在与摄影师挑战一般。最教他感到心悸的,是她那张厚而饱满有形的绛唇,配着灵秀精巧的下巴,看得人心猿意马,心中散放些许冲动,想要一亲芳泽。还有,她微微扬起的娟挺鼻梁毫不妥协,使她整体看来难以摆怖、驯伏,就像个放纵活跃的小龙女,但不是杨过的,而是他屠昶毅的。
  这……这女孩不就是那个小辣椒吗?而那小辣椒才高三而已,一个月前他就粗略算过对方的年纪,那时他安慰自己她顶多二十岁,而且日后相逢的机率是零,所以不想多作无谓的白日梦。
  如今一手握着她的照片,他倒觉得她的年龄更小。而机会呢?也一样不大。
  他回复神智,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改以漫不经心的态度讽刺道:“经我细看下,她至多十六。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来,还能指望她照顾小涛?她到底是谁?”
  “乱讲,她二十岁了。但不是别人,是你的未婚妻。别忘了三年前你自己说好的。”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屠昶毅颓丧地想。“我记得我说了什么,但爸,为什么你非要我娶她不可?”


  屠世民考虑良久,才苦着老脸,可怜地说:“你知道我对那个女人一直念念不忘。我活到这么老了,只有这个心愿未了,希望看着我的骨肉和她的骨肉结合……”
  屠昶毅很清楚那一段前尘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