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鬼子都不留





!?br /> 但让他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又有些下不去手。 
所以他爬向每家乞讨实际上是希望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们借机给他一下子,让他从此脱离苦海,但没人理他,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他知道那是人家怕弄脏了自己的手。 
而且、这些善良的人们怎能杀自己这样一个失去了双脚、连狗都不如的人呢? 
他只有一家家的爬下去。 
当刘大牙艰难地爬行在这一块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时,他的思想也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他由屈辱而怨恨继而悔恨。 
自己是一个堂堂的中国人,由于贪婪和懦弱竟认贼作父,成了一个无耻至极的汉奸卖国贼,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这一切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一刹那间,他忽然又不想死了。 
自己前半生所犯下的罪孽,就让自己用后半生的痛苦来偿还洗刷,多大的屈辱都要活下去,自己就是一面镜子,让自己现在的丑态时时提醒那些和自己一样当了汉奸或准备当汉奸的人看清楚,自己的现在,就是他们的将来。 
顿悟的一刻,刘大牙那如狼一样狠毒的心变得柔软、豁亮起来。 
他忍不住在街头号啕大哭起来。 
佛说:“回头是岸” 
所以,无论张胜怎样挖苦,刘大牙都觉得不过分,他甚至觉得张胜骂得越恶毒,自己心里的罪孽感就轻一点。 
他不再吭声,只用眼睛柔和地看着张胜,然后艰难地转身靠墙坐下,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眼里却涌出泪来。 
张胜看着这条丧家犬不尴不尬的样子,也就提不起劲儿来和他浪费口水。 
他举起紫砂壶,美滋滋的品了一口,提起凳子慢慢踱回店里。 
第二天早上,“桃园酒家”开门时,张胜他们惊异地发现,刘大牙依然保持着昨天的姿势靠墙坐在那里。 
“这狗日的想干啥?干脆给扔到野地里喂狗得了。” 
占魁见此情景怒不可遏。 
张胜拦住了他。 
哥几个昨晚已经商量好了,不打算再碰这个残废了的汉奸,和他的帐已经算清,剩下的让老天爷去惩罚这个满身罪孽的人渣。 
张胜己察觉到刘大牙的变化,但又有点怀疑刘大牙是不是受刺激太深得了失心疯,他决定试试。 
张胜端了一碗水、拿了一个馒头,来到刘大牙面前,示意刘大牙看他吃不吃。 
“张老板,以前我是日本人的一条狗,今天我是一条丧家犬,你心善给我送吃的,你就当在你面前的是一条癞皮狗,请你把馒头仍地上、水泼地上,我添。”刘大牙上气不接下气,他明显已经有些虚脱,但眼睛确异常明亮。 
刘大牙思路清晰,绝对没疯,但他的要求却让张胜目瞪口呆。 
张胜没言语,他将馒头扔到地上,水碗放到刘大牙旁边,他想再看个究竟。 
刘大牙伸出满是泥污的手抓起馒头大口咀嚼起来,虽然缺了几颗门牙,但似乎并不影响他咀嚼进食,紧接着又端起水碗一饮而尽,说了声:“谢谢。” 
然后便不再言语,靠墙望天,面带微笑。 
“嗨、你瞧这狗日的还会说谢谢,你再看他那副熊样儿。” 
占魁有点哭笑不得。 
继宗静静地看着刘大牙,他感觉到刘大牙似乎一夜之间变了个人,有那么点所谓的脱胎换骨的感觉,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一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混蛋,一夜之间,洗心涤面、幡然悔悟。 
这也太离谱了。 
哥几个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不管怎样,此后每天他们还是准时给刘大牙送水、扔馒头。 
一天天的,刘大牙的伤慢慢好起来了,竟没有发炎。 
他每天依墙而坐,任来来往往的人指手划脚,唾弃嘲笑,他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直到有一天,镇长张宁的到来终于让他开了口。 
张宁是特意来看刘大牙的,刘大牙的事全镇传得沸沸扬扬,这个一直和自己明争暗斗的家伙如今潦倒到何种地步,他决定亲自来看个仔细。 
当张宁看到刘大牙的尊容时几乎有些不敢认。 
刘大牙虽然其貌不扬,满嘴爆牙,可以前也是油头粉面,衣衫整洁,而现在却穿了一件不知是谁给的长袍,污秽不堪的已经分不出颜色,头发如毡一样紧贴头皮,脸上手上厚厚的一层污垢,形象极其狼狈萎缩。 
活该!让你他妈跟我斗。 
张宁心里幸灾乐祸地想着,脸上已笑成一朵菊花。 
他挪揄道:“刘兄啊,你不去日本人的陆军医院蹲着,成天猫在这儿享清福,你说你不在,皇军有事该咋办啊?” 
看着得意非凡、越凑越近的张宁,刘大牙突然觉得眼前这人非常可怜,他觉得有必要敲打敲打他。 
他脸上一笑、柔声道:“皇军没我怕啥,不是有张兄你嘛,再说了,诺大的燕北地区像你和我这样的汉奸走狗有的是,缺了刘大牙,还有李大牙、张大牙,你说是不是?” 
当张宁听到从刘大牙嘴里说出“汉奸走狗”这四个字时,他顿时如遭五雷轰顶。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刘大牙:“你、你、你他妈放屁,你才是汉奸,我只不过帮日本人维持维持。” 
“五十步笑百步,咱俩彼此彼此。”刘大牙一笑。 
“你他妈胡说,我不是汉奸、不是汉奸。”张宁面色苍白,虚弱的说道。 
“你不是汉奸?你有种!这话你别对我说,你对柳林镇老百姓说去啊!你去对张上将自忠大人的英灵说去啊!他老人家也是咱燕人,他也姓张;要不你到县城给酒井三郎说去?” 
张宁面如死灰,他心中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之今日、你之将来,张兄、好自为之吧!”说罢闭目,再也不看张宁一眼。 
张宁足足愣了半晌,他觉得自己一下苍老了许多,腰已无力直起,他蹒跚着、嘴里喏嚅着踽踽而去。 
店前的这一幕,继宗三人看了个正着,继宗心里一动。 
午饭时,继宗给刘大牙送来了吃食,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扔,而且馒头是放在碟里,碟里还有煎鸡蛋,上面搁着一幅筷子。 
(注:张自忠将军为山东临清人,因其英雄,加之其职所多在京冀一带,故冀人多以为张将军为河北人,此亦国人多以英雄为同乡而自豪耳) 
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个穿红的,又来个带绿的。 
虽然酒井的春季“扫荡”计划因兵力问题暂时搁浅,但柳林镇据点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所以旅团很快又为他派来一个大队驻守柳林镇。 
爆炸发生的第二天,酒井就匆匆赶到现场。 
整个据点己面目全非,炮楼和营房己荡然无存,地面仿佛被犁过一样,幸存者大多是在营房区最边上宿舍宿营的的士兵,爆炸后留下的五个巨大的弹坑表明了爆炸来自地下,而且炸点非常精确。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游击队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唯一的解释就是游击队采用了地下土工作业,但如此准确的定位既需要精确的测量、计算,同时还需要丰富的经验和先进的设备。 
游击队不可能具备这些条件,难道是英、美、俄哪个国家的隧道专家被派来参与了此事? 
他一头雾水,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而且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如果不能及时制定出防止游击队进行掘洞爆破的话,用不了两个月整个华北的据点都会像柳林镇据点一样灰飞烟灭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觉得应该立即打报告向上峰建议此事。 
接到酒井的报告,旅团、师团、乃至华北派遣军各级指挥官非常重视,于是立即召集军中的土木工程师进行论证研讨,方案迅速制定出台,具体如下:一、 所有据点外围原有壕沟须再加深加宽,见水为止,无此条件者、应引水入壕。 
二、 靠壕沟内侧地下加建一圈钢筋水泥结构的防掘隔离墙,深度以壕沟深度为准。 
三、 华北派遣军司令部近日将派得力谍报人员对柳林镇一带游击队进行侦察和监视。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两三个月之内,日军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得被迫暂停。 
新派来驻柳林镇濑川大队原来是驻中苏边界大岭子山要塞的边防部队,到大岭子山之前的两个月他们还属日本本土预备役部队,士兵大都是一些十七八岁的中学生。 
这半年多来他们不停的坐车坐船,先从日本坐船到朝鲜,然后坐车到大岭子山,屁股还没坐稳,又被紧急调往华北,到了柳林镇看到据点的的惨状,所有的人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国内,天天听到的是皇军如何神勇威武,今天在支那消灭多少万支那政府军;明天在太平洋歼灭美军几支舰队;后天在南洋俘虏英军几万;似乎皇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那些同盟国士兵如同土狗瓦鸡,只要大日本皇军军旗所指,他们便会分崩离析,跪地投降。 
然而这里只是华北一个小小的边远小镇,一帮子像农民一样的游击队就搞得皇军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一夜之间就使皇军一个大队近千人殒命。 
难道这就是国内报纸上天天嘲笑的那个支那劣等民族? 
为了保密起见,这次据点的重建没有征用一个中国民工,这些由于营养不良而明显发育迟缓的娃娃兵立刻被投入到重建据点的工作中;因为是军事工程,所以工期要求的非常紧,他们没日没夜的干着。 
稍微一松懈停下来歇口气,那些老兵和军官们就会冲过来一阵暴打,打完还训斥道:“新兵XX、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懂吗?”       
第十三章 未雨绸缪   
看着当初拖住日军、不让日军进行扫荡的目的已经初步实现,张胜他们最近一直处于一种高兴、兴奋的状态。 
由于日军忙于重建据点,所以店里来的多是本镇的客人,没有日本人在,客人们彼此大多都是熟人,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也就非常自在,特别是酒至酣处,人们猜拳行令、吆五喝六极为热闹,有时继宗三人也会不自觉地加入到客人们中间热闹一番。 
一切都似乎非常正常。 
但最近两个常来店里的两个外地客人引起了张胜的注意。 
这两个客人一副商人打扮、操东北口音,每天早早的就来到店里,到最里面靠墙角的位子坐下,要上两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碟薰豆干,再随便点上两个热菜,然后就默不作声的慢慢地自斟自饮起来。 
等客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店里开始喧哗热闹的时候,这两个人有时静静地坐在一旁只听不说,有时也参与到其他客人的高谈阔论中去,一坐就是多半天。 
这种情形已经有好几天了,张胜心里琢磨了好长时间。 
说他们是商人,但他们也太消停清闲了。 
一般到镇上来的外地商人不是忙着跑买卖、谈生意就是应酬、宴请买主,忙得不亦乐乎,等生意成交也就立刻启程上路,讲究的是薄利快销。 
而这两人似乎无事可做,每天就泡在“桃园酒家”消磨打发时间。 
“二位老板、今天来点什么?”等两位外地人刚一坐下,张胜亲自掂着茶壶过来倒水。 
“老样子,再来一个爆牛肚、一个木樨肉。”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操着浓重的东北腔答道。 
“好嘞————” 
张胜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随意问到:“二位老板做什么大买卖啊?” 
“小买卖、小买卖,倒腾点粮食混口饭吃。”年长的拱了拱手。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粮食买卖的旺季,一听这话张胜明白了,他早年就干这个。 
做粮食买卖有个收粮的过程,所以往往得在镇上坐等。 
“货收得咋样了?” 
“不好办呐!到处是小日本的卡子,货办的很不顺手啊。” 
“这帮小日本太他妈可恨了!”旁边一直不作声的年轻客人恨声说道。 
“嘘————”张胜忙冲他摆了摆手。 
店里客人也有骂日本人的,但那都仅限于熟人老客之间,像这样公然在一个生人面前骂日本人还是第一次见。 
张胜忙打岔道:“二位老板,早年兄弟干的也是粮食买卖,本地人头还熟,需不需要兄弟给你们牵牵线?” 
“不用了、不用了。”年轻的忙不迭地摆手。 
年长的觉得不妥赶紧解释道:“我们有自己的牙家掮客(经济人),谢谢你了。” 
说完狠狠地瞪了那年轻的一眼。 
张胜感到好笑,不用就不用紧张个啥? 
生意场上有自己的规矩,这谁都知道,但也用不着如此紧张。 
张胜一笑:“二位稍等,菜马上就齐。” 
今天这两客人坐的时间倒不长,正晌午时两人就结帐离去。 
张胜看他们走远,顺手端了些饭菜给刘大牙送去。 
“张老板,你没觉得那两客人有点不对劲吗?” 
刘大牙压着嗓门问张胜。 
看刘大牙主动和自己说话,张胜有点惊异。 
刘大牙平时靠墙而坐、闭目不语,状如参惮,根本不多说一句话,即使是张胜他们几个送饭给他吃,他也就点点头而已。 
“有啥不对劲?” 
张胜故意慢不经意地反问了一句。 
刘大牙紧盯着二人的背影,紧蹙着双眉轻轻说道:“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