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李贤笑吟吟地招手向后头惊诧的徐嫣然打了个招呼,这才无所谓地耸耸肩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地。你既然有胆子唆使仆役杀人,怎么就没想到会这么快暴露?再说了,你居然来挟持徐家的千金,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表兄?”
表兄两个字犹如炸雷一般,不但让徐嫣然惊愕莫名,更是让那年轻人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但是,他亦很快警醒了过来,四下里略一扫,见似乎并未埋伏有人,他的胆气渐渐壮了起来,口气中更多了几分狠戾:“不要叫我表兄,那个毒妇生出来的儿子,没有资格……”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只觉眼前一花,却是李贤迅疾无伦地欺上前来。还不等他拔剑相迎,喉头便忽然传来了一阵凉意,却只见那明晃晃的剑尖离他地喉头不到三寸。
“你刚才说谁没有资格?”
李贤很满意自己刚刚拔剑出剑的速度,深幸没有白白向盛允文讨教剑术,此刻那
时更加灿烂了。他稳稳地握着剑柄,整个剑身没有丝阳光下,锋利的剑刃和剑尖反射着耀眼的精光,愈发增添了几分威势。
“我是母后地儿子,没兴趣和长孙家攀什么亲戚,叫你一声表兄是给你颜面。不过,你认为父皇知道了你这几天的举动,是会龙颜大怒无情到底,还是记着长孙家昔日那点好处网开一面?长孙延表兄?”
长孙延!
惊魂未定的徐嫣然再一次悚然而惊。她当然知道长孙延何许人也,长孙无忌的孙子,前一次李义府倒台时最最直接的一笔交易,正是因为长孙延花了七十万钱买了一个司津少监的缘故。原来,她幼时那婚约,竟是和长孙家所定,怪不得家里人会讳莫如深。
今日豪家子,明朝蓬垢游。这长孙延其人,岂不是她那首《锦衣行》的最好写照?想长孙家昔日何等高门,如今子弟却沦落到如此潦倒的地步,所谓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
李贤的讥讽听在长孙延耳中自然是刺耳十分,正想反唇相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性命操之人手,因此强自忍耐了下来。
然而,他忽的想到自己之前那一切动作极其隐秘,并无外人看见,顿时又生出了几许信心,遂傲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虽然贵为沛王,但要凭着这三言两语构陷于我,我却也不会认罪!”
此时,屈突申若已经和李焱娘等人先后赶到,却见李贤持剑和人对峙,都不免是心中一惊。尤其是贺兰烟更是本能地准备拔剑,手往腰中一摸,这才想起今天出来得时候,把双股剑落在道观里头了。
“这是怎么回事?”
楚遥费了老大的气力方才跟上了这群行动如风的女人,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这光景,不禁呆若木鸡。见徐嫣然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她赶紧三两步冲上前去,拉着自家小姐的手左看右看,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没受伤就好!
长孙延不用转身便知道后头又有人来,心头不禁大定。虽说此次不知为何惹出了一个李贤,但正因为是李贤,他反而倒是容易蒙混过去,因此他干脆朗声道:“嫣然乃是我的未婚妻,婚书是否废除并非徐家说了算,我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见她一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话一出,后来的诸女顿时莫名其妙,倒是屈突申若一向消息灵通,只是略一思忖便轻轻道出了一个名字。众女无不是心思聪敏之人,立刻领会到其中的隐情,就是最喜欢开玩笑的李焱娘和殷秀宁也都闭口不言。
长孙延没料到自己的话没有引来任何反应,正疑惑的时候,却只见两边多了几个持剑女子,一看清楚人,顿时心中一阵抽搐。来的若是李贤的亲卫,他有八成的把握让他们投鼠忌器,毕竟,亲卫在名义上都是皇帝的人,谁知竟是这些和李贤关系密切的女人。倘若李贤一时意动将他格毙当场,再伪作是有盗匪所为,那么……
长孙延的担心并非多余,事实上,李贤正在盘算是否该这么做。不得不说,能够拐弯抹角揪出长孙延,乃是老贼头的做贼功夫高明,愣是在官差搜了好几遍的至虚观中找到了一个账本,其中清清楚楚都是那个张道人收受财物的记录。
而和长孙延相关的款项,足足高达二十万钱!对于家底败光早就没了昔日威风的长孙家,这二十万钱并非小数目。想必郭行真就是再贪财,也不至于没事情去触武后的霉头为长孙延求官,所以这事情自然是黄了。
要说杀人的证据,他手头的物证人证还真是不怎么充分——当然,有冯子房在,要伪造一份证据自然是不难的。可是偏偏掺和这件事的还有神探狄仁杰,这就成了最大的麻烦。
见长孙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再想到这家伙口口声声称是徐嫣然的未婚夫,李贤忽然觉得心中冒火。虽说和徐嫣然统共就见过两次,但这位兰心蒽质的徐家千金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换作他是徐家的掌事人,也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长孙延这么个家伙,否则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从来没觉得老爹老妈整死长孙无忌有什么不对,政治这玩意原本就是如此,擒贼擒王斩草除根,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念之仁的下场,很可能就是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想到这里,他一抖手中利剑,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厉色。
第二百八十四章 … 三言两语,长孙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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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关头,一切成空。
当那剑尖的冰凉触感直达喉头,隐约传来一丝剧痛的时候,长孙延的心中顿时万念俱空——什么光复家门报仇雪恨,什么忍辱负重芶且偷生,这一切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李贤忽然把剑收了回去,潇潇洒洒地挽了个剑花回剑归鞘,满脸的若无其事。见长孙延满头大汗身子摇摇欲坠,再看看四周出了一口大气的众女,他心中自然很是满意。就算杀了人,他也有自信她们不会出去胡说八道,但是,为了这种事情开杀戒,那就实在不太划算了——不过死了个政治客,何必他李贤动手帮人复仇?
“长孙延,你刚刚说我构陷你,那么,在你家里头搜到的这样玩意算怎么回事?”
他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轻轻一晃,见对方那死灰的脸又是一变,眼神中隐现绝望,他立马知道这一招收效,便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收了回去,又朝后头的屈突申若打了个眼色。
看热闹看了这么久,屈突申若已经渐渐品出了其中滋味,见此情景遂招呼了一声。她既然聪明,其他的女人也不是笨蛋,拥着徐嫣然便走,就连地不省人事的两个仆役也被拖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满是人的碑林顿时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了李贤和长孙延两人。
“你究竟想怎么样?”
听到长孙延沙哑的吼声,再看看人家额头一根根爆起的青筋,李贤倒觉得这家伙有些可怜——当然,他绝对不会发什么无谓的同情。假如当初败北的是他老爹和他老妈地政治联盟,只怕如今他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长孙无忌不够狠。而他老爹老妈在关键时刻够狠,这就是胜利的唯一秘诀。
“啊咳!”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忽然顾左右而言他道:“如果我没有弄错,长孙家如今还剩了几个人。可惜啊可惜。想不到表兄你居然会和王家的余孽勾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名门贵冑居然会一时想不开,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张道人……咳咳。如果你不杀人,兴许这一趟劫难也就没有了!”
虽说李贤地风凉话不断,长孙延也愈发感到心头暴怒。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家里还有亲人,尤其是他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李贤能拿出那东西,又说出王家,显而易见,他和王家那几个人往来的几封密信。很可能就落在这个沛王的手中!
坊间只说这个李六郎文采风流豪爽义气,却没说他居然如此狡猾,甚至可以插手得这么深!
“沛王殿下,我再问一次,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还要问我想怎么样?”李贤倏地睁大了眼睛。俨然一副看傻瓜地表情,“王氏改为蟒氏。这是父皇下的旨意,但好歹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只可惜,如今那些王家的余孽不知道感恩。反而在那里捣鼓起了昔日那些勾当,这一个不好……”
李贤虽然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长孙延却是心头骇然。民间只知道废后出自太原王氏,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一支王家最发达最挣钱地一桩买卖是什么——没错,王家之所以能在李唐建国之后一再兴旺发达,甚至不断和皇室联姻,就是因为他们当初在起事的时候提供了巨量兵器,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军火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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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经渐渐更高了,地上的两个人影渐渐缩小,背对阳光的李贤很是惬意,而正对阳光的长孙延不但满头大汗,而且人也不可抑制地发起了抖。虽然不时有阵阵微风吹过,但却解不了这边厢的燥热,更解不了长孙延心中的恐惧,甚至是四周那绿茵茵的高大乔木,也仿佛成了蠢蠢欲动地憧憧黑影。
他是长孙家的嫡长孙,他的父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流放岭南之后就被当地县令奉密旨杖杀,这是他千方百计方才得到的消息。好在他地生母长乐公主死得早,否则看到长孙家遭劫,大约也会恼恨而亡。他千辛万苦方才脱离了满是瘴气毒雾的岭南,绝对不想死,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长流地滋味!
“殿下难道要赶尽杀绝么?”
从长孙延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软弱的话,李贤若是还不明白对方已经放软了态度,那就是真正地傻瓜了。长孙家虽然败落了,但是他老爹还是很有“仁义”的,所以,将来指不定哪天想起这位死去的娘舅——死人是没有威胁的,对死人大度还能得到好名声——到时候少不得给点甜枣之类的东西安抚一下,而作为嫡长孙的长孙延就是受益人。
这样的人杀了没用,养起来却有用,尤其是拿到把柄再养起来就更有用!
“我刚才可是称你表兄来着,似乎是你自己不承认
见长孙延那张脸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甚至还隐藏着几分恨意,李贤便更觉得笃定了。要是对方打蛇随棍上说什么恩怨都过去了这种话,他反而会觉得虚伪——他老爹老妈联手,可是杀了长孙家一堆人——而以这年头人的逻辑来看,他老妈估计会背了一多半怨恨,毕竟,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因为立后而产生的升级事件。
“我刚刚言语过激,还请殿下恕罪。”
好嘛,终于低头了,虽然态度很生硬,但毕竟是识时务之辈,那就好办了。李贤心念一转,便伸手虚扶了弯腰行礼的长孙延一把,见其直起腰之后,两眼都是警惕的目光,他顿时无趣地耸了耸肩。清了清嗓子,他便慢条斯理地道出了一番话,而就是这番话,使得长孙延甘心情愿地走了,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留在这里。
应付完了长孙延,李贤便耸耸肩朝碑林中喝道:“行了,老盛,该出来了!”
不远处一块高高大大的石碑后头,盛允文敏捷地窜了出来,额上满头大汗固然不用说,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打从李贤现身的时候起,他就一直躲在那边,负责一有状况就出来接应,这一藏就是小半个时辰,甚至连一口大气也不能出。
李贤快步走上前去,见盛允文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心中颇为欣慰。不得不说,这种事情现如今他身边还只有一个盛允文能干,张坚韦韬其他的事可以,蹲守接应绝对不行。
“今天辛苦你了!”
拍了拍盛允文的肩膀,随手递过去一块帕子,李贤便转身朝刚刚众女退避的方向跟去。而盛允文微微一怔,用那帕子使劲擦了一把汗,亦快步跟上,右手却仍是搭在剑柄上。虽然仍是往日那副警惕的模样,但他心中却在为刚刚的对话而震惊不已。
这样的事情,李贤居然还是不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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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没工夫去考虑盛允文的想法,等他走出碑林,便听见那边一溜烟禅房里头传出了阵阵女子笑声,端的是惊世骇俗——这要是让人听见,肯定怀疑是六根不净的野和尚。话说回来,今儿个怎么无巧不巧,大家都在这银泉寺会齐了?
李贤没有直接进那间满是女子欢声笑语的屋子,而是径直推开了角落那边一间禅房的门。一进去就看到张坚韦韬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而诺大的房间中,地上躺着一地呼呼大睡的公子哥,竟是这么大的动静还没醒。长孙延开始说什么刀剑所指都是假的,要是如今的长孙家还能动用那么多人办这么一件小小的私事,那才是有鬼了。
不消说,地上这些人都是中了迷|药,而且是上好的货色。
“殿下……”
张坚韦韬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弄醒这些家伙,此时见李贤和盛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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