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袁天罡算不上隐士,早在隋末,他就已经颇有名气,到了初唐更是名声日噪。按照某些人的话说,就凭袁天罡三个字,去哪家富户借个千八百贯钱,那是和玩笑一样轻松。
这样一个活神仙似的人物,常常在天下各名山大川古城转悠,日子过得逍遥,名气还直达天听,为了躲避天子征召,到了洛阳长安这样的大城甚至得隐匿形迹。天子为了表示气度,也只能对这么个大名人出现在脚下视而不见。
一个要气度,一个要名声,可谓是各取所需,所以,此番袁天罡住在徐家,明知徐齐聘一定会报给李治知晓,他也并不在意。今日跟着徐嫣然来到这至虚观,面对年岁名声都差他一大截的至虚观主,他愈发表现得超然。
然而,他正和至虚观主就道德经上的某一处问题谈得兴起,忽然有一个小道士飞一般地窜了进来,满脸惊恐地嚷嚷道:“不好了,有人打破侧门闯进来了,还说要见袁真人!”
这话一说。至虚观主登时呆住了,旋即气急败坏起来。这袁天罡大名鼎鼎,走到哪里往往都有些不识好歹地想要这位活神仙给自己算命,但为了见袁天罡,打破自己这至虚观大门,这洛阳城中居然有如此胆大报天的人么?他霍地站了起来。正想说道些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要不是有人故弄玄虚,说什么今天至虚观不接待外客,我用得着打破门求见么!袁老,我来了,见还是不见,你给个准信吧!”
徐嫣然一下子就分辨出了这个声音,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待想向袁天罡说说情,岂料对方竟是忽地站起身,朗声大笑了起来。
“沛王殿下,这一别数年,想不到你还是风范依旧。你既然都把至虚观的门打破了,贫道怎敢说不见?”
“你肯见就好!”随着这句话,李贤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和袁天罡见过礼后,他便冲徐嫣然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旋即就看到了一张脸青得犹如黄瓜一般的至虚观主。刚刚在外头虽然凶神恶煞。但他此时却笑容可掬,上前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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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袁老已经是旧识了,听说他到了洛阳。少不得拜会一遭,谁知道至虚观外头的那两个知客道人如此欺人,我那亲卫报名也不得入,竟是比皇宫大内地戒备更森严些!观主受的是朝廷敕封,还得好好管教一下他们,莫要再出之前张道人那样的败类才好!”
李贤不说自己打破了人家的门。一上来却口口声声埋怨那些道人欺人太甚。那至虚观主原本就心中窝火。此刻更差点没背过气去。然而,这朝廷敕封的观主毕竟不如朝廷敕封的亲王。再加上李贤把当年的旧案都翻了出来,威胁之意显露无遗,他就是再郁闷也不好说什么。
徐嫣然对李贤的脾气知之甚深,见他打破了人家地门还要强词夺理,好容易才强忍住没笑出来。而她忍得住,后头的楚遥却没忍住,愣是转过身去捂着嘴笑得双肩发抖,好一阵子才止歇了下来。就连袁天罡也禁不住莞尔,等李贤说完方才出面打了圆场。
即便如此,看见李贤杵在这里,至虚观主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干脆找了个借口避开了去。等到了地头发现了那两扇倒在地上的大门,他不禁气得胡子也颤抖了起来——那可是用最结实的木头精制而成,十几年风吹雨打也没有损坏,居然被那位主儿一气之下糟踏成这样!
然而,看见那大门上深陷的一处处踢打的痕迹,他又不禁感到心里发毛。
算了算了,这官司就是打到御前,李贤最多是被申饬几句或是禁足几天,可若是得罪了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亲王,他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这至虚观失门,焉知不是好事呢?哼,这家伙日后必有报应!
李贤当然不知道至虚观主正在前头进行自我安慰顺便诅咒他。此时此刻,他盯着袁天罡
脸直瞅,却发现怎么看,这位赫赫有名的活神仙依然素,这才转头瞥了徐嫣然一眼,淡淡地说道:“昨儿个晚上,申若姐和烟儿在从徐家回去地路上都遭人袭击,身上都受了点伤。”
此话一出,别说徐嫣然面色大变,就是袁天罡也小吃了一惊。只不过,后者的惊容来得快去得快,轻轻一捋那银色长须,便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么,殿下今次前来,是怀疑两位千金遇袭,是因为见过我的缘故?”
“我只是想问问,嫣然小姐昨日邀她们一起去徐家地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发觉气氛僵硬,李贤遂轻轻咳嗽了一声,“事前我担心他们的安全,所以派了人跟踪申若姐和烟儿,正好在紧要关头护住了她们,这才只是受了小伤,否则只怕非得出人命不可。”
袁天罡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深深吸气之余,手指亦是轻轻敲着几子,过了许久方才猛地一拍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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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贫道倒是想起一件事,就在到洛阳之前,贫道在路上遇见了三四个劫道的,虽说被我和两个道童打发走了,但这事情总有那么一点蹊跷。我走的都是通大道,除了打仗或是灾荒,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我一个穷道士,谁会打我的主意?”
“袁老是说,出事地地方是在快到洛阳地时候?”
李贤追问了一句,见袁天罡点头,愈发觉得迷惑了。一抬头,他见徐嫣然以手抚额,似乎也正在开动脑筋,而后头地楚遥则是死死咬着嘴唇,那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自从袁真人住到我家里,附近是多了不少人。”徐嫣然终于开了口,渐渐恢复了那种淡然处之的面孔,“袁真人声名太大,见过他地人又多,每次在这种大城出现,虽说是住在世交家中,少不得也有外人察觉,想要问出一些玄机,所以家里头的人都没有在意,只是在袁真人的住处周围加强了戒备,以免有闲杂人等打扰了他的清静。”
说到此处,徐嫣然忽地离座而起,向李贤深深行下礼去:“昨日是我邀的屈突小姐和贺兰小姐,却累得她们在回去的途中受伤,嫣然在此向殿下谢罪。若是殿下还想问什么,请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要说兴师问罪的念头在路上李贤曾经有过,但早在遇到长孙延的时候就打消了——这主人请客,客人在回去的路上遇险,若是这还要人家负责,那不是强人所难么?
当下他便摆摆手道:“此事我已经让人暂时捂着,不得传出去,所以请袁老和嫣然小姐先不要透露,楚姑娘也是一样!以我母后和外婆的脾气,若是让她们知道贺兰遇险,只怕这洛阳就要翻天了。”
见三人都点头答应,李贤沉吟片刻,忽然有向袁天罡一问前景的念头:“袁老,你一向料事如神,可知道此事究竟该从什么方向着手么?”
“所谓的纬,说的是大势,若看人前程,其实不过度其运数心性,要说什么料事如神,我还不如去当军师,那样岂不是百战百胜?我不过更了解人的心性,更懂得看大势。”
袁天罡爽朗地一笑,旋即故意掐指算计了一阵,这才朝李贤颔首道:“我只能说,越是看似激烈的事由,越是有可能并非别人图谋的中心,殿下若是真的要追查到底,不妨把眼光放远一些。”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但此时此刻却给了李贤一个更明确的思路。又闲话了几句,他便匆匆告辞。直到这个时候,楚遥方才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紧跟着却对着袁天罡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人家谁不求袁真人推算命格,这沛王殿下却根本不问,真真是入宝山空手而回,难不成他以为袁真人是那种信口胡说的算命先生!”
“你这丫头休得胡说!”徐嫣然转头瞪了楚遥一眼,旋即便朝袁天罡歉意地一笑。发觉这位享誉天下的道门高人却丝毫不以为忤,心中不由暗自纳罕。
楚遥这还真是误解了李贤,他以前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但经由郭行真让他帮忙解灾那件事,他早就信了。可若是要请教个人前途问题,自得要法不传外人之耳,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说?
第三百七十六章 … 醍醐灌顶,游说老上官
天罡的提点让李贤隐隐约约有了方向,既然是要把眼些,那么,这事情不是和外国有关,就是和外藩有关。参照先前长孙延说的话,那自然是吐蕃的嫌疑最大。可吐蕃虽然是西北边陲的强国,但也不至于把手伸得那么长。反倒是新罗人定居在长安洛阳的不在少数,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这上上下下一张关系网不可小觑。
洛阳县衙的拷问还在进行。遵照李贤的指示,那些刑吏用上了十八般本领,那拷问端得是事无巨细无所不包,每天送来的口供都有厚厚一叠纸,冯子房看都不看便打包送到李贤的沛王第。正如李贤所料,他们是受人指使方才称是陈硕真余党,只是受了人家一大笔金子,所以方才铤而走险。至于主使是谁,他们只提供了一点,那家伙的汉话似乎不太流利。
而李贤一面要命人精心照料屈突申若和贺兰烟的伤情,一面又“盛情”关照秦鸣鹤去给房芙蓉诊治。后者着实受不了李贤把他当作全科医生似的压榨,最后只得推荐了一个专治外伤的大夫鲁逢春。于是,李贤二话不说就亲自上门把人“请”了过来。
虽说最初被那大架势吓了一跳,但原本有些死脾气的鲁逢春在李贤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打点了精神两头跑。好在李贤派给他的两个伴当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打下手都能派上用场不说,平日服侍得更周到,每日五十贯的诊金一分不少,他也只好认了这位奇怪的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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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为了印证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连着好几天,洛阳城中怪事迭发,什么道观起火寺院死人街头械斗。总而言之把洛阳县上下的差役忙了个倒仰。
而似乎是时气不好,朝廷那帮子高官竟是接二连三地请了病假,郝处俊做寿的时候不小心吃坏了肚子;长安的刘祥道重病不起;李敬玄这主持科举的宰相忙得病倒了;刘仁轨因为连着下雨发了老毛病。请了好几天假。结果,有些小咳嗽地上官仪只得硬扛,连假都请不出来。
与此同时,新罗公主金明嘉感染了风寒;而正在长安的钦陵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断了腿,成天一瘸一拐的;泉献诚整日里闭门不出,会合属下和朝廷派去地官员一起绘制高句丽地图。可以说,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面对这些状况,李贤自是心中火大。霍怀恩手下那帮人和洛阳的地头蛇冯老沙几乎是联合了起来,把整个洛阳城犁地似的翻了一遍。倒是破了不少小案子,先头那些迭发怪事的犯人抓了一堆,算是间接帮了冯子房一个不小的忙。然而,偏偏他们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却是线索甚少。
闯入房家行刺的那个黑衣人至今没有任何下落,而房芙蓉虽然终于苏醒。却没法说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但仅仅是她苏醒过来这一事实。就足以让房家上下欢欣鼓舞。同时对李贤感恩戴德。转眼就是将近十天过去,虽说深恨凶手。但他们已经对抓到凶手不抱什么希望了。
房先忠甚至希望永远抓不到凶手更好。免得把那个禁忌的名字重新翻出来!
这一天,就在李贤烦躁不安几乎想上房顶揭瓦地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先头宴会上泉献诚的邀约就是今日。虽说眼下着实没有什么兴致敷衍这个高句丽人,但是,一想到袁天罡上次说的话,他还是换上衣服,只带了一个盛允文便悄悄出门,来到了那家指定的南市店铺。
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竟然是一家新罗商人开地人参铺子!海东那块地产人参他当然知道,问题是,高句丽分明和新罗势若水火,这地方明显是泉献诚地据点,店却是新罗人开地,这着实是好掩护!
虽说感慨狡兔三窟,但眼下他没心思和泉献诚打马虎眼,所以甫一见面,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泉大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几天事情多,没功夫在这里多呆!”
面对李贤毫不客气的口吻,泉献诚却依旧是那幅极其淡定地风度,举手示意李贤坐下,便舍弃了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殿下可知道,新罗善城公主和吐蕃那位正使噶尔钦陵交往密切?据我所知,上月金明嘉和屈突小姐见过一面之后,便悄悄去见了噶尔钦陵留在洛阳地一个随从。除此之外,两边的信件往来也很是频繁。”
泉献诚初来乍到,而且还是几乎被软禁地身份,居然对金明嘉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
李贤莫名警惕之余,更是悚然而惊。要说金明嘉留在大唐,那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新罗如今还需要大唐替他们扫平高句丽,再说,她的叔父如今还在大唐做官。而钦陵
全全是被以各种借口强行留下来的,再加上吐蕃如今平,可以说,这一位应该归心似箭才对。
等等,归心似箭!
他霍地站了起来,终于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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