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他伸手就去拉屈突申若的袖子,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放心,里头我都让人整理过,虽说不怎么像样,但至少还能住人!”
屈突申若一下子就认出了阿梨,当下便不再犹豫随他而入。见坐在柜台后的那位掌柜眯缝着眼睛打瞌睡,仿佛任事不管的模样,她不觉又看了阿梨一眼。
“原来的掌柜伙计全让我用钱打发走了。五天前前。这客栈就被我全都包了,现如今那是我这回带来地自己人!”阿梨一面说一面把屈突申若往楼上拉,待到推开一扇木门。就只见里面虽说东西简陋了些,却是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被褥茶杯显然都是新置办过地。
把两个家将留在外面看守,屈突申若这才和阿梨一起进了房去,掩上房门就立刻问道:“我交给你的人都带来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申若姐你给了我五十个人,我自己向薛将军要了二十个人。再加上焱娘姐姐她们给我的,这就有两百多。你大约不知道,贺兰居然不知怎地走通了太子殿下的门路,昨儿个刚刚送了一百名部曲过来,全都是异常彪悍的家伙,听说是她母亲韩国夫人当年留给她的班底。若不是有你留给我的信物,只怕这廊州刺史早就来找我麻烦了!”
阿梨一边说,屈突申若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待听得贺兰烟忽然来这么一招,她不禁为之莞尔。而对于阿梨最后那一句感慨,她却只是柳眉轻轻一挑:“这做事情自然得计划周全了,若不是这位洛使君我熟悉。怎么敢说这种大话?贺兰自己不来送人来不奇怪,反倒是薛将军可真够纵容你的。怎么样,你和小薛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对于这个问题,出身铁勒地阿梨却毫不腼腆,耸了耸肩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事情小薛做不了主,得看薛将军的。人家看小薛如今前程远大,纷纷上门提亲,家里头闲话多多,要不是我不是好欺负的主,只怕得给闲言碎语气死,索性出来散散心!我这个铁勒女人可不是好欺负的,此次非得做出点事情让他们看看不可!”
“没错,大仗不能打,这小处我们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屈突申若打量了一下阿梨毫无破绽的打扮,满意得点了点头,遂在屋角的铜盆中稍稍梳洗了一下,瞥了一眼镜中的男子打扮,又重新戴上头巾。
一家客栈自然容纳不了三百多人,因此留在这里地便只有阿梨和屈突申若的数十人,剩下的就藏在廊州刺史洛远舟的家里。
这位刺史大人当日接到屈突申若请求地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结果听说雍王李贤忽然就任凉州道行军元帅,契苾何力也跟着走马上任,顿时嗅到了其中的良机。然而,廊州兵马原本就少,用来镇守犹嫌不够,更不用说用来出击。于是,屈突申若地举动顿时受到了他的重视。
“世侄女,听说我大唐兵马正在和吐蕃军交战,此去异常凶险,你这几百人……”
“世叔放心,千军万马交战的时候,这几百人自然显不出来,但若是我大唐得胜,吐蕃军溃退,这数百人兴许就能建个大功。再说,不是还有你送给我的那个向导么?”
此时此刻,屈突申若说话异常得体客气,完完全全一番世家嫡千金的派头。略一欠身之后,她便趁热打铁地道,“此去若是有功凯旋,那世叔襄助之劳必定在功劳簿上位居第一;若是无功而返,这也是我自作主
世叔你无关。”
若是别人这么说,洛远舟必定会感到恼怒,但他明白屈突申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豪爽习气,当下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这个刺史甚至不用亲自出面,只派出了心腹的录事参军事,就在半天之后悄无声息地把一群人送出了廊州。
阿梨出身铁勒,对吐谷浑并不陌生,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仍是带了两个最好的向导。渡过黄河之后,一连几天他们便陆续遭遇了小股吐蕃军马的袭击,这一路走一路打,那些家将原本只是用作厮打的武艺便渐渐磨练了出来,渐渐多了几分杀气。
这一日,又渡过一条结冰的大河,众人终于遇上了一群大规模的吐蕃兵。说是大规模,因为她们之前遇上的不过是几十,最多也就是上百的兵马,而这一次却赫然有三四百人,正好和他们旗鼓相当。由于众人并未身着唐军的制式甲冑,打扮的更像普通的牧民,因此对方远远望见时甚至没有拔刀相向。
“是溃兵!”
—
曾经在薛仁贵东征铁勒时当过向导的阿梨一瞬间分辨出了对方虚实,而屈突申若立即沉声下令,几乎是一瞬间,刚刚还仿佛在悠闲骑马的“牧民”忽然一下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气势汹汹地拔出武器冲了上去。
一方是一路扫荡节节胜利,一方是新败的溃兵,这两边一对上自然是胜负立现。损失了八个人伤了十几个,屈突申若这一行人却横扫了吐蕃溃兵,斩首百余级,活捉了十几人,剩下的屈突申若也不命人追赶,而是审问起了俘虏,得到的结果让她大喜过望。
唐军果然大胜!
和阿梨欢欣鼓舞的同时,她便继续逼问起了其中内情,当得知钦陵和赞婆都成功脱逃,如今正随着溃兵逃往多玛时,她立刻感到,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毫不犹豫地拔剑砍下了那个吐蕃兵的脑袋,她登时下令处死所有俘虏,旋即指出了此行的目标。
擒贼先擒王!
那些家将都是各家培养出来的彪悍汉子,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够脱籍成为良人,一听到如此大的功劳摆在眼前,自是兴奋得眼睛直冒红光,二话不说杀死俘虏,埋葬了同伴之后,一行人便马不停蹄地顺道追了下去,就是受了轻伤的几个也不肯回去,虽然每个人随身的皮囊中已经装满了从死人头上割下来的耳朵。
追击复追击,一连三天,一行人遇到的溃兵不计其数,几乎都是一言不发就立刻开打,抓到俘虏马上逼问中间是否有重要的人。虽说一路上抓了一个千夫长一个百夫长,但却没有抓到想要逮的人,众人自然有些失望。终于,到了第四天,一行人遇上了西行之后的第一个硬钉子。
那几乎是逾千人的吐蕃骑兵,人数少说也有他们的三倍!
若是之前,屈突申若必定会下令暂避锋芒,但此时人人都被军功刺激得浑身发热,一看到吐蕃人仿佛又看到了那闪闪的军功。而阿梨远望那些人虽然军容齐整,却是带着一股败兵的颓势,和屈突申若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两人便下定了决心。
对于先前一仗的败北,钦陵自是懊恼,因此和赞婆汇合之后,他一听到多玛仍驻有重兵,他就立刻动了主意,因此一路汇集溃兵直奔多玛。此时,看到那一群人数兵器明显有些问题的牧民,他本有些疑惑,但想到唐军若是追击也不用如此装扮,便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当看到那一群牧民忽然拔刀冲上来的时候,他的瞳孔顿时猛一阵收缩。虽然他如今带的千多人昔日都是精锐,但由于锐气受挫,此时一见对方扑上便有些气势不足,竟是硬生生被人突破了一个大口子。眼见对方旋风般地从另一个方向又杀了过来,赞婆忽然抓住了他的缰绳,厉声喝道:“二哥,这里交给我,你带人赶紧走!”
钦陵正想反驳,谁料赞婆竟在马股上用力一刺,他就只听身下骏马一声长嘶,整个人便不可抑制地跟着前冲了出去,身后十余骑也旋即跟了上来。狂奔一阵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回头一看,却只见那些兵马已经溃败得不成样子,顿时额上青筋毕露。
虽说很想回冲过去救人,但他终究明白此时上去也只是白搭,只能硬着心肠用力一夹马腹,心里盼着能早日赶到多玛——既然已经败了,那么与其沮丧,还不如考虑如何挽回此战的影响!
第三百九十九章 … 武皇后温情脉脉,李大帝喜闻胜讯
比遥远的辽东几乎一天一个消息传回来,和洛阳距离却得每隔两三天方才有一次战报传来。对于这种情况,李治和武后自然是不满意,而这种不满意更是在得知李贤居然把雍王府属官全都丢在了凉州,而自己则是随契苾何力一起出征时,达到了极点。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很少在人前发怒的李治忍不住咆哮了一声,旋即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朕早该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不应该让他去的。换作其他皇子,只需坐镇凉州,到时候还怕那些将士会少了功劳,何必冒那种凶险!胡闹,简直是胡闹!”
此时外头已经是入夜,黑漆漆的夜色中更带了几分寒冷,而贞观殿中依旧是***通明,温暖宜人。见丈夫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字,武后不禁莞尔,但随即就沉下了脸。既然离开了凉州踏上了那片雪域高原,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谁都说不准。她虽然不懂军事,但这些天好歹找来几个懂军事的很是咨询了一阵,自是愈发忧心。
定了定神,她便从王福顺手中接过一件外袍,上前轻轻盖在李治的肩上,旋即柔声劝解道:“陛下无需操心,吉人自有天相,贤儿自幼聪颖,此番定然是福大命大,再者,契苾何力将军老成持重,有勇有谋,韧劲十足,有这样的老将辅佐贤儿,何愁不能胜?”
“你就知道为他说好话!”话虽然说得没好气,但李治还是轻轻拍了拍妻子按在肩头的手,最后干脆转过身来。正对着武后。“朕看着贤儿长大。眼看他文武兼资,心中便担心他和弘儿会如当年大哥和四哥争位的故事。如今看来,弘儿这个太子够贤孝。而贤儿亦是和他兄弟和睦,我这颗心就放下了。媚娘,你给朕生地都是好儿子。”
对于宫中女人而言,宠爱固然重要,但子息同样重要,因此。见李治称赞自己地儿子,武后更感到母亲的建议没有任何错误。若是真的能够一个太子一个贤王,她地地位便绝不会动摇,那大唐最高的宝座,将来绝对属于她的儿子,决不会是别人。
而她的手中,将始终握着能够决定大局的权柄。
于是,她面上的笑容愈发阳光灿烂:“陛下。臣妾地儿子不就是陛下的儿子?他们贤孝友爱,臣妾这个母亲有功,难道不是陛下这个父亲教导有法?”
“哈哈哈哈,媚娘你说得对。儿子是你和我两个人的,朕也确实没有看错他们。没有白花了心血!”
被妻子如是一捧,李治愈发觉得心中得意,原本因为担心李贤安危而生出的那一丝恼怒立刻无影无踪。在他看来,既然有四万兵马随行,既然有契苾何力这样的老将,既然有独孤卿云辛文陵黑齿常之这样的将佐,更有裴炎等人竭力襄助,此战李贤即便不胜,至少也绝不会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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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登基以来,大唐在军事上就几乎没有打过大的败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夫妻又说笑了一阵,武后便异常知情识趣地辅佐丈夫处理政务。这几日李治精神转好,又考虑太子监国太辛苦,便又开始亲自打理国事,然而,他毕竟远离国政太久,未免有些精神头不济,因此这时候,案桌后夫妻并排坐着,竟是异常亲密。
“对了,有件事情臣妾需得禀报陛下。”武后忽然搁下朱笔,笑吟吟地说,“宣城义阳两位公主都已经过了婚嫁之龄,如今也该嫁人了。那吐蕃钦陵私自西逃,这许婚吐蕃自可不提,臣妾的意思是,在随驾地勋卫当中挑两个出色的,陛下以为如何?”
“这不是什么大事,媚娘你是皇后,做主就是了。”
武后见李治甚至连头也不抬,心中登时笃定了下来,遂又取了一本奏折,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陛下说不是大事,臣妾却以为这是一件不得不重视的大事呢!这次贤儿西征,宫中更有闲言碎语,说他是发配贬谪,甚至还有人诋毁说他不是臣妾养的,所以方才放到西北那种苦寒地地方去。程王素节已经好些年没回来了,也有人拿出来说闲话……”
李治原本只以为武后是些小抱怨,眉头只是略微一皱,但听到什么发配,什么贬谪,甚至提到了李贤的出身,他顿时勃然色变,而武后提到程王素节,更是让他怒容满面。
“不许素节回来,这是朕地旨意,和你有什么相干!那些敢编排贤儿出身的人,一定得一查到底,决不姑息!贤儿是自动请缨去的西北,什么发配什么贬谪,朕……朕……”
见李治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武后慌忙从旁劝解疏导,最后方才拿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发觉个个内侍宫人都低眉顺眼,一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模样,她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
就把话头岔开了去。烛火之下,夫妻两人如胶似漆:看奏折,这本该严肃的一幕却显得格外温情旖旎。
王福顺一早留下了该留下的人,就蹑手蹑脚地守在了外头,唯恐有什么不长眼睛的打扰了这一对至尊的情绪。果然,不一会儿,徐婕妤便带着从人亲自过来送点心,他稍微一提点,那位聪明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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