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出书版) 作者:楚国(2013-1-24出版)
人人都认为这次出兵,胜算极大,都抢着要当主帅以立破国之功。
陆寄风沉默地坐在下首,无心听他们争位,想道:「原来被歧视是这种滋味!向来我都以为汉人瞧不起胡人,是天经地义,却不知道胡人心里,汉人也是蝼蚁不如。唉!还好皇上将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崔侍中居功不小。」
耳边突然听见拓跋焘的声音,说道:「前来归降的汉人之中,有不少颇孚众望之人,朕打算让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这些人担任元帅,引宋人归附,众卿以为如何?」
众将都大赞妙计,不料崔浩又道:「万万不可。」
拓跋焘奇道:「以汉人为将,招降汉人,有何不可?」
崔浩说道:「启禀万岁,晋亡不久,司马氏在刘宋的朝廷影响仍在,司马楚之乃是晋朝遗臣,由他率领精兵南下,刘宋必定以为大魏打算协助司马家恢复晋朝,消灭宋朝,这只会激他们全力反抗,反而难取。此外,司马楚之、鲁轨等人,都无统兵之能,怎能将大军交给这些庸才?」
拓跋焘本以为让司马楚之去收复南土,可以让汉人瓦解,这是他想出来的得意之计,却被崔浩批驳得一无是处,心中也有点不悦,悻悻道:「是吗?」
奚斤等将领纷纷抢着说话,反驳崔浩,无非是说他「不想见到南人望风归顺」、「存心破坏一统的契机」、「居心叵测」之类的。
当庭这样大吵,令陆寄风很吃惊,这是晋、宋的朝廷绝对不会出现的场面,想来大概是魏国汉化不深,朝廷气氛还保有许多原来的风气,才会出现喧哗争执的场面。
崔浩气度悠闲,在一片谩骂声中,更显得沉着潇洒,拓跋焘并非不能听取意见的君主,他知道崔浩会反对,必有原因,群臣喋喋不休地攻击崔浩,他反而觉得都是喧噪无用的废话,便道:「众卿!」
众人立刻静了下来,拓跋焘道:「朕已有定见,众卿可以退下。陆寄风,你留在这里。」
陆寄风还不解怎么回事,立在下首的他只听见几名要退下的将领不悦地说道:「哼!又是个汉人。」「万岁只听汉人的话,难怪灭不了汉人。」
等众人退下之后,拓跋焘命陆寄风上前,道:「等一会儿朕要你见一个人。」
陆寄风心中奇怪会是什么人,拓跋焘又对崔浩道:「朕觉得爱卿所言甚是,若是司马楚之会令宋人害怕,朕就让宋人去招降宋人,你说怎样?」
崔浩也脸现疑色,道:「万岁之意是……?」
拓跋焘笑道:「朕手中有张王牌,恐怕刘义隆那小子绝想不到。」
他对宗爱一使眼色,宗爱便退下,不久,从殿外引进之人,令陆寄风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刘义真步入殿内,跪伏在地,朗声道:「罪臣刘义真,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焘笑道:「平身!」
接着转头对崔浩说道:「这位是庐陵王刘义真,当初刘裕还活着时,就是派他掌管四镇,还让他当宰相,他才是刘裕认定的继位者,刘义隆不过是由乱臣们拥立的,不算正统。由他去收汉人之心,你说如何?」
崔浩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显然对刘义真全不信任。而陆寄风想不到刘义真索性投奔了北魏,更是惊讶难言。
退出宫之后,刘义真笑眯眯地对陆寄风说道:「陆兄,小弟投奔大义,皇上封我六品的散骑侍郎,今后一殿为臣,还请陆兄多多关照。」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你是王爷,还是寨主,还是降臣?」
刘义真笑道:「良禽择木而栖,陆兄不也如此?」
陆寄风不想理会他,翻身上马就要离开,刘义真说道:「陆兄,不忙着走,小弟还有一事相告。」
陆寄风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刘义真道:「陆兄近来练功之时,是否心口会微微刺痛?每当想专心入定,便会逆走血气,甚至走火入魔?」
陆寄风全身一凛,望向刘义真。刘义真见到他的表情,便知道说中了,笑道:「果然如此,哈哈!小弟说完了,告辞。」
「站住!这是谁告诉你的?」陆寄风厉声问道。
刘义真笑道:「小弟只是随便说说,您怎么当真起来了?」
眼看着他扬长而去,陆寄风却呆若木鸡,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他这一阵子的练功状况,可以说是一退千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无法收摄心情之故,但是最近却心口不时疼痛,最可怕的是他连打坐入定都不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是哪一个阶段练错了?他自己已想遍了原因,但也没人可以回答他。
这种情况,就连迦逻都不知道,怎么刘义真会知道?
陆寄风心情沉重地回到府宅内,伤势早已痊愈的千绿便迎上前,道:「公子,您脸色好难看,快进来休息,奴婢给您端燕窝来。」
「不必了,我没什么。」
云拭松道:「脸都臭成了这样,还说没什么,你辞官了吗?」
陆寄风勉强笑了一下,道:「随时可以辞。」
说完便径自进入房中歇息,迦逻跟过来道:「你今日真的怪怪的,怎么了?说来听听。」
陆寄风道:「我见到了一个人。」
「谁?」
「刘义真。」
云拭松一听,愕然道:「你见到他?他来魏国做什么?」
陆寄风简短地说他投了魏的事,听得云拭松气愤难当,道:「堂堂的宗室竟然如此无耻!」
迦逻却知道一个小小的刘义真不会让陆寄风脸色这么难看,道:「他也碍不着你,究竟是出了何事?」
陆寄风望向眼前众人,都是他可以相信的,便也不隐瞒,说出自己最近的练功情况,以及刘义真居然知道的事。迦逻一听,急道: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陆寄风道:「我本来以为是我自己练时心神不专,可是,刘义真竟会知情,可见我是着了道儿,对方就等着我自己发作而已了。」
「可会是谁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公子下手?」千绿忧心地看着他问。
陆寄风闭目略沉思,道:「舞玄姬。」
这也是众人心里的答案,迦逻道:
「难道是圣女老人家叫刘义真来投奔,好作为她的内应?」
这与陆寄风所想的一样,拓跋焘信任汉人,舞玄姬便投其所好,让刘义真来奔,成为她按在拓跋焘身边的一只棋子。
陆寄风屈指算了一算,自己与舞玄姬之战,已是一个月前,这个月以来状况渐进,逐步令自己功力衰退,而她就在暗处计算,等料到自己已不是对手时,舞玄姬就会现身收拾自己,以逸待劳。
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要在功力衰退之前,先找出舞玄姬的致命之处。
在魏国的几日之中,他还没有机会见到寇谦之,时间不能够再拖延了。那天深夜,陆寄风便只身离开中领军府,飞檐走壁,前往平城观,打算先找到寇谦之,表明来意。
更深夜静,陆寄风在平城的市道奔走了没多久,便感觉到有一道黑影从身边窜过去。陆寄风转头去看,身边空无一人。
陆寄风一怔,方才明明见到有人影奔过,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这么一顿,背后便被拍了一把,陆寄风立刻反手一掌,那人轻飘飘地借力后跃,笑道:
「乖儿子,把老子打死了,将来谁给你娶媳妇儿!」
陆寄风一愣,那人飘然落在他前方几尺,轻袍缓带,面若冠玉,微微笑着。
陆寄风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却认不出他是谁,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道:
「你是……你是师父?你是师父!」
他走了过来,师徒名分确立了十来年,陆寄风才第一次看见他的相貌,比想象中还要年轻许多,约莫只有三十来岁,温文儒雅,实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他重重捶了陆寄的胸口一拳,笑道:「还没死啊?笨儿子。」
陆寄风也不跟他客气,两手便往他脸上一捏,眉间尺痛得掩脸退后,道:「你做什么?」
陆寄风道:「看你是不是又易容了,我哪知道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
眉间尺道:「我没事天天易容做什么?要不是为了你……罢了,你不相信,看这个,信了没有?」
眉间尺把头一仰,指着颈上一道红痕,被衣领遮掩着时看不见,他这么一指,陆寄风便看出是利刃割喉的重伤痕迹,那就是在通明宫被黑衣人所伤的痕迹,怵目惊心。
眉间尺笑嘻嘻地说道:「见到爹,你还不跪?」
陆寄风道:「原来你这么年轻,假冒我爹,哼!再等八百年吧!」
眉间尺道:「我的年纪当你的爹,绰绰有余,为师早已过了不惑之龄了,如何,驻颜有术吧?」
确实是看不出他有四十几岁,但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想到自己竟为了这个家伙,拒绝当司空无的徒弟,陆寄风不由得有几分悲从中来,再怎么说,当司空无的徒弟都比当眼前这个家伙的徒弟来得光荣啊!
但是见到他平安无恙,陆寄风依然满心欢喜,道:「我以为你遭了不测,很担心你……」
眉间尺回想起彼时的凶险,玩世不恭的脸上也出现一点惧色,微笑道:「我命大,要杀我不是那么简单,我是来带你回剑仙崖,我有事要对你说。」
陆寄风道:「我现在要到平城观去办点事……」
眉间尺道:「不必去了。」
「为什么?」
「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
陆寄风一愣:「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有人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咱们不方便说话,先找处僻静之所,我再慢慢的对你说明原委。」
陆寄风一愣,「有人暗中跟着你?」
眉间尺笑笑不语,径自先奔了出去。陆寄风只好追上,两人才奔出数里,便听见一声呼喝,背后奔出数人,呼喝道:「包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接着几道身影,掠过他们的头顶,挡在前路。
陆寄风定神一看,那些人都是道士装束,个个都佩着剑,前面三人,后面两人,左边一人,右边两一人,一共八个挡住了陆寄风与眉间尺,八把剑或前指,或横在身前,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而仔细一看,更会发现这八人所立的方位,看似随意,但其实结了稳固的剑阵,陆寄风和眉间尺想要脱出此阵,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寄风道:「你们是何人?」
前方一名高大的男子道:「停云道长座下弟子,贫道乾阳君。」
陆寄风一听是停云道长的弟子,心中略宽,问道:「为何阻拦我们?」
乾阳君道:「自然是为师父报仇!」
陆寄风不解,道:「停云道长怎么了?」
乾阳君悲愤地说道:「你少在这里装蒜!师父西归了,就是死在你们两个手中!」
陆寄风大惊,道:「什么?这……这不可能,停云道长他离开我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其中必有误会……」
「人都死了,什么误会!」
乾阳君悲愤莫名,就要振剑,另一名道士发话道:「师兄,稍安勿躁,别忘了师伯的吩咐。」
那名道士转头望向陆寄风,道:「陆寄风,贫道坤阳君。」
他先自报了道号,态度较为客气,陆寄风对他点了一下头,等他说下去。
坤阳君说道:「你也算是本派的人,我们不会为难于你,只要你和眉掌门随我们回通明宫,诸位师伯自会听你们辩解。」
眉间尺哼了一声,道:「跟你们回通明宫,那还有活路吗?就算不死,被你们关了起来,十年八年的不放人,凭什么?」
乾阳君道:「你不敢吗?做贼心虚!」
眉间尺道:「在下就算作贼,也不心虚,况乎没做?你们说谁杀了停云那牛鼻子?你们谁见到了?」
背后的一名道士说道:「我见到了!我亲眼见到的,就是你杀了师父!虽然你蒙着脸,但是你的背影,你的声音,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眉间尺转过头去,望向那名高瘦的道士,怒道:「你胡说什么?你又是谁?」
那道士恨恨地说道:「我是巽阳君,你一定没料到那一剑没杀死我,因为我的心脏比别人生偏了一寸。」
他扯开衣领,瘦骨如柴的胸口上,在心脏的地方还包扎着,血迹透出了伤布,殷然可怖。
眉间尺诧异之色略现,剑眉一挑,道:「我没见过你,我也不知是谁伤了你。」
乾阳君道:「眉间尺,你以为你一问三不知,就能脱罪?别把我们都当傻子,如果你问心无愧,就跟我们上通明宫,对质清楚。」
眉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