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出书版) 作者:楚国(2013-1-24出版)
薜校灰盗Y宾国尚无敌手,就算是中原,也未必有人能与他们一较高下。但是他们才来到中原,第一个就遇到陆寄风,陆寄风的上清含象功遇强则更强,究竟有多少潜力,就连陆寄风自己也不大清楚,一时之间竟与他们相持不下。
陆寄风并不急着脱身,他定下心来,也不以外力硬推开铁夹,反而缓缓地将周身真气往左右推散,真气忽强忽弱,收放自如,就像两道滑膜一般,弄得铁棍难以施力,而渐渐往两边滑去。怒目明王吃了一惊,更用力去夹住陆寄风。
如此一来反而让滑力更顺势增强,六僧只感到陆寄风就像一尾滑溜的泥鳅一般,六人以铁棒夹他,犹如以筷子夹住活泥鳅,是极为困难的动作。
陆寄风轻喝一声,便已滑出,轻巧地后翻,稳立在怒目明王身后。
怒目明王发现人已脱身,不由得一惊,陆寄风甫一落地,便即轻身跃起,气聚足底,往明王后心重重踢去。
怒目明王身躯巨大,转动不便,被陆寄风这么一踢,往前一倾,只见六光分闪,怒目明王已又化回六僧,六僧同声一喝,已跃成圆阵包围住陆寄风,六根铁刺巨棒也都朝着中央。
六僧同时以铁棒击地,细碎地敲着地面时,铁棍蕊心内发出细细的呜嗡之声,声音像是一张网一般,将陆寄风困在中央。陆寄风本以为这样的阵没什么了不起,只要六棍一发,他就能见招拆招,化解攻势。但六僧竟不出棒,只是以铁蕊不断拍地,同时缓缓绕走着,呜嗡声在陆寄风耳中不知不觉化为梵呗,有如无形的网一般,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陆寄风周身渐感沉重,难以动弹,甚至自心底浮现出莫名的无力与困倦。
陆寄风心中明知自己并不会感到疲乏,但此刻却身如千斤重铅,就连小指头都难动一下,就连精神都像要离体而去。这种感觉就像幼时极为困倦,却还在父母的督促下念书习字,连自己何时打起盹都毫无所觉。
罽宾国的苦行僧人之中,有不少人都会借着自我催眠而在盘坐时身躯凌空,甚至在说法之际以神通幻化种种奇景。事实上能做出种种奇观的,除了极少数真正得道的神通者之外,大多僧人都是只透过大众催眠的力量,让不识字的俗众自以为见到了奇景,而对佛法心生崇敬。
这种术法在中原并未曾有过记载,饶是陆寄风定力过人,也一时不察而神智渐渐恍惚了起来。
但陆寄风很快便发现不对,他想抬手掩耳不听这些声音,但手根本举不起来。他索性静下心,不但不去抗拒这阵梵呗声,反而听了起来,分辨出这阵梵音里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便不觉有所威胁,然后想起道经中的句子,专心将上清含象功的道缔配合起梵呗的节奏在心中默念着。既不抗拒它,又不被它所牵引左右。
所谓道法自然,就是绝不逆势而动,凡事都顺着势,自然无可抗逆,无可生坏,全身保躯而与天地同造化。
那几名番僧见陆寄风屹立在中央,虽然周身不动,但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而像有一层看不见的什么罩护着他,都感到十分讶异。六僧心意相通,见慑神之咒竟然失效,便同时加重了敲击金刚杖的声音,并且吟经之声更加低沉,六人连声音高低抑扬都一致地加强持咒,以期打乱陆寄风的守护。随着持咒的能量越来越重,他们的身上也都冒出了冷汗。
谁知他们越是在金钢杵的节奏中持咒,陆寄风周身的道光就越加盛大,令周围的气流乱了起来。六僧大惊不妙,施咒者若无法控制对方的心神,反而自己被对方慑住的话,那么一切能量将反向到自己身上,恐怕六人都将神智错乱。只是他们所发出的咒已强至顶峰,正与陆寄风所发出的道光相持不下,也不容他们在此时收回,可谓骑虎难下。
六僧绕着陆寄风而行,全身是汗而且眼露惊慌,反观陆寄风,气定神闲,相貌庄严,胜败已不必分说。
陆寄风并非全然未感觉到外力的变化,他不抗不争,自身的道法被提高,多半还是那阵梵呗所助,只要番僧缓缓收回自己的施咒,陆寄风便也能随之平复到没有防备的状态。可惜那六僧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想到要加强法力,没想到收回法力才能两全。
陆寄风道:「六位大师,请你们停止发功,别再自伤了!」
他被困在中央,不但浑若无事,还能开口说话,六僧更加惊恐,这一分神,六人登时全踉跄而退。
梵声乍止,陆寄风原本就只是借力转法,对他根本无伤,却见那六僧跌跌撞撞,有的摔倒在地,有的像喝醉了酒一般,连站都站不稳。
陆寄风忙道:「六位大师!你们怎么了?」
那女子轻轻一笑,伸手一挥,云拭松腰边的佩剑竟脱鞘而出,发出一声清悠长鸣,飞至那女子手中。
女子振剑便欲往其中一僧颈部砍落,陆寄风及时伸手拦住,抓住她的纤纤手腕,道:「住手!」
女子道:「他们被你弄成了疯子,杀了他们岂不省事?」
「什么?」
陆寄风一惊,转头望去,那六僧都是七歪八倒,摇摇晃晃,脸上肌肉松弛呆滞,全失去了精干之色。
陆寄风绝对无意将他们伤成疯癫,见到此状,既惊讶又难过,忙问道:「怎么会这样?这……」
那女子不语,握着剑的手还被陆寄风紧紧抓住,陆寄风道:「我不想害他们变成这样,有没有法子让他们回过神来?」
那女子道:「我没有法子。」
此话之意,或许是别人有法子,但是会是谁呢?
千绿奔了过来,道:「公子,您无恙乎?」
「我没什么……」陆寄风望向那六僧,六僧漫无目的地原地团团乱走,眼神涣散,面露傻笑的样子,更让陆寄风愧疚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寄风看起来没事,脸上却忧色沉重,令千绿更是担心,道:「公子,您没受伤吧?要不要先服下国师的灵药?」
「不必了,我真的没事。」陆寄风见千绿眼中满是关怀,勉强对她一笑。
云拭松道:「他们怎会都疯了?」
此时,六僧都猛然抬起头来,望向西方,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他们原本有的坐有的站,突然间都立定了,狂呼着往西边奔去,差点撞上陆寄风和千绿等人。陆寄风急忙拉着千绿闪开,那六僧奔过他们身边,视若无睹,直往西边奔去,一瞬间便看不见人影了。
那女子道:「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陆寄风的右手仍拉着她的手腕,转头对那女子道:「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那女子道:「强盗追个弱女子,还有为什么吗?」
言下之意竟是六僧意图非礼于她,陆寄风当然不信,那六僧武功高强,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怎么会在荒野劫色?
陆寄风道:「他们不是中原人,更不像强盗,特地到这里来抓你?」
那女子道:「也许是哪一国的王公大人,派他们来抓我回去吧?」
说着,她抬手优雅地解下幂褵,拿在手中,当那张面孔呈现在众人面前之时,陆寄风方才已经见过,此时心口还是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一般,闷重而几乎不能呼吸。
云拭松更是呆若木鸡,张着口,完全无法反应。
望着那娉婷的身姿,雪白的肤色与精致的五官,虽然冰冷如死,却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柔媚之态。
云拭松流下了泪,大叫道:「紫妹!紫妹,原来你没有死,你……」
云拭松竟然忘情地便往她奔去,张臂要抱住她。不料那女子随手一抬,宝剑横划,意欲削断云拭松的双臂,云拭松及时闪身缩手,幸好避了过去,两臂上却都被划出了血痕。
云拭松吃痛,既心惊又错愕,看着她,道:「紫妹,你……你……」
血淋淋地由剑尖滴落在地,她只是漠然说道:「你认错人了。」
陆寄风吸了口气,左手取下她手中之剑,递还给云拭松,才道:「你是什么人?」
她道:「我叫无相。」
「无相?」陆寄风喃喃念着这样怪异的名字,一面打量着她,眼前一亮,发现她胸前所佩的项链坠着一颗晶亮透明,有无数奇光流转的宝石,大如掌心,简直像会从内部发出七彩的光芒来一般。这种瑰丽至极的宝石,与他幼年时所见到的冷后葛长门的武器一样。陆寄风心头惊悸,也不由得产生防备之意。
她注意到陆寄风在看着她的胸颈之间,没有笑意地微微一笑,道:「你看什么?」
陆寄风冷冷地问道:「你的链坠是哪来的?」
无相道:「你识得此物?」
陆寄风摇了摇头,无相道:「我想你也不认得,这叫做金刚石,就算在天的尽头,也未必有人见过。」
「那么怎会在你身上?」
无相微笑道:「是宠爱我的一位大王从他祖先的神像上敲下来给我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寄风问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无相道:「我是舞伎,服侍过许多国王,大公,或是有钱的男人的舞伎。」
「舞伎?什么舞伎?什么服侍国王?紫妹你……你究竟怎么了?」云拭松又气又疑,连声追问。
无相淡淡地说道:「我是当过好几个王的宠妾,但那也不是我自愿的。」
陆寄风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被迫的?」
陆寄风虽知她必定不单纯,可是他竟还想到:若她是个被劫掠的良家女子,那么或许可以为她找回家人,重新过普通的日子。而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上诸事繁杂,不见得有余力再多揽外务。
无相想了想,道:「说是被迫……也许算吧!有的王和我欢好时,被嫉妒的臣子砍下了头、刺穿了身体。于是我只好成了下一个王的女人。也有冒充为阉官混入宫廷见我的王子,被他们亲爱的父亲当场杀了;许多个国家的巫师都视我为祸害,要将我杀死,我逃到民间,却又辗转落入好几个王公巨富手中。他们有的为了搏我一笑,烧尽所有财产;有的为了听我在床笫的喘息,不惜服方士之药而身亡;死在我身上的男人有多少,我已经算不清了。我说东方的皇帝是个真正的男人,不会被美色所惑,也不怕上天降下灾殃,征服过的范围是人类永远走不完的范围,臣民多如星星,所以我来服侍东方的皇帝,我要当真正男人的奴隶。」
看着云若紫清雅柔美的脸庞,毫不在乎地说出那样的话来,陆寄风的心口很难不升出阵阵怒火。但他总算竭力收慑定意,努力告诉自己她不是云若紫。
云拭松却已经将近发狂了,厉声道:「住口!你疯了么?紫妹,快随我回建康!」
云拭松竟大步上前,要抓住那名自称无相的女子,只见金光一闪,云拭松已按着肩,踉跄倒退好几步,按着肩的指缝中鲜血长流。原来无相随手以手中的小小金刀刺伤云拭松肩头。
云拭松手按着剑道:「好,用强的我也要逼你就范!」
云拭松怒喝着,竟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拔着剑又往无相挥去,胸前门户大开,无相绝对可以轻易地一刀刺入他的心口。陆寄风大惊,手臂一舒便抓住了云拭松,道:「你冷静些!」
云拭松转头道:「你放手!」
竟一剑往陆寄风的手腕削去,陆寄风手一收,手腕略屈转上,两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刃,真气贯振,逼得云拭松宝剑脱手,同时陆寄风的手掌往云拭松胸口一推,便将他推跌了好几步。
云拭松又一跃而起,道:「陆寄风,我要带走紫妹,你不要管!」
他手无寸铁地朝那无相扑去,陆寄风快了一步,挡在他面前,同时指尖在他腰边几下疾点,云拭松登时双腿一软,噗地跌坐在地,两脚穴道被封住而动弹不得。而几乎在同时,当的一声,陆寄风另一手已将宝剑收入云拭松腰边剑鞘内。
云拭松又惊又气,道:「你想干什么?陆寄风,放了我!」
陆寄风大声喝道:「她不是若紫!你看清楚,她不是!」
「你是的,你是的……」
云拭松望着无相,像着了魔一般喃喃说着,眼泪不断地滑落,云若紫逝去以来的悲哀,在见到无相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让云拭松几乎崩溃了。
陆寄风对无相道:「对不起,你实在太像一位故人了。」
无相无动于衷地说道:「每个男人见到了我,都会看成他们心中最爱之人,但我谁也不是。」
「是吗……?」陆寄风狐疑地问着。
无相重新戴上了已被扯破了下摆的幂褵长纱,道:「是不是,带我回去不就知道了?」
「你要去哪里?」
「我的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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