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出书版) 作者:楚国(2013-1-24出版)
拓跋焘是个急性子,气急败坏地道:「公主怎么了!快说!」
公主家令道:「公主她……她不见了……」
「什么?」拓跋焘及陆寄风等人都吃了一惊。
拓跋焘道:「你说清楚,公主在府中好好的,怎么不见了?」
家令抖得整个人像是要散了,还得把话说清楚,在龙威之下全身不听使唤,道:「禀……禀……禀……」
一个禀字禀了半天,吐不出整句话,拓跋焘再怎么不敢想,也知道大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不妙,一股气直冲脑顶,拔出配剑,怒喝一声,便劈去了公主家令的半边头颅!
家令的半边头飞出老远,脑浆流了一地,人还未死,趴在地上挣扎,口中还含糊地发出「禀」声,这惨酷之状,令陆寄风隐隐反胃着。
拓跋焘吼道:「备驾!」
宗爱不是没见过拓跋焘震怒,可是气成这样,也很少见,连忙亲自出去传令备驾。拓跋焘按着血剑,道:「诸卿也随朕同行,替朕瞧瞧怎么回事。」
崔浩等人领命,车驾立刻赶至殿前,拓跋焘不悦地说道:「不要车!朕要策马微服而行!」
宗爱忙道:「是,奴才疏忽了。」
他亲自解马离车,牵至拓跋焘面前,拓跋焘一跃上马,谁也不等,便鞭马狂奔出殿。陆寄风、拓跋齐也连忙翻身上马,策马急追,赶在后面保护拓跋焘。
一行轻骑直奔城东,只有几名贴身侍卫随驾,谁也想不到深更半夜,这一骑呼啸而过的骏马会是皇帝的御驾。
直到来至一处灯火通明的朱门前,拓跋焘鞭马直入,乱糟糟奔来闯去的家仆们有几人赶了上来,道:「谁擅闯公主府?」
拓跋齐抢上前喝道:「奴才!不认得皇上?」
拓跋焘对武威公主的探望甚勤,公主府的奴婢多认得皇帝,一见到不但与公主神似的拓跋齐来了,连皇帝拓跋焘都亲自来临,吓得全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焘大力一挥马鞭,呼啸之声有如雷霆,沉声问道:「公主呢?朕召见公主,为何不见人来?」
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多喘口气,拓跋焘更是火大,一发怒叱,再度鞭着马匹朝内奔去。
拓跋焘的马疾赶至后殿,此处小园处处鲜花盛放,虽是深秋,也开满了各种寒花,树木更是透着一股清香,假山流水,映着远山,清幽已极。前方的河流上,伸展着弯曲的雪白石桥,桥的尽头又是庭院与楼阁。拓跋焘驱马上桥,陆寄风等人也跟着上桥,桥栏上雕刻十分精细,随着水波而展露出不同的色泽。些微结了冰的水流发出一阵阵清脆的裂冰声,在深幽的夜里格外动人。
若非此时众人心里都有不祥之感,夜游这个花园,会是多么惬意之事?
陆寄风所猜不差,过了桥、通过内苑之后,就是武威公主的寝殿了,拓跋焘下马,弹着鞭子大步踏入寝殿中,陆寄风虽感不便,可是拓跋齐率先直入,陆寄风只好也跟着进去。
寝殿内,七八名侍女已急成一团,见到皇帝来了,立刻全都跪伏在地,不敢透一口气。陆寄风隐隐嗅到一股血腥味,不知是怎么回事。
拓跋焘问道:「公主的贴身婢子贺兰、狸儿呢?」
一名老婢颤声泣道:「自知罪重,已……伏剑自裁了。」
陆寄风恍然大悟,自杀的婢女就是血腥气味的由来。
拓跋焘整张脸铁青着,道:「把事情说个明白。」
老婢道:「禀万岁,公主如常一般,夜里读了几篇书之后,便回房就寝。奴才们侍候公主上榻安歇,每刻都来一巡。在子时一刻的时候,来巡的婢子便发现……公主不在榻上了。」
拓跋焘道:「是谁巡见?」
一名较年轻但颇壮的婢女道:「是……是奴婢。」
拓跋焘道:「你怎知那时公主不在榻上?」
那婢女颤声道:「奴婢瞧见……公主……公主睡时穿的衣裳,被弃在榻上……奴婢感到奇怪,才发现榻上无人,房里找遍了,也没有……」
「什么?」拓跋焘惊愕,「她还换了衣服才不见的?」
那婢女哭着发着抖道:「公主的衣裳……全是典衣所管的,典衣那儿没少衣服……」
这意思更加可怕,武威公主是一丝不挂地消失的。
就连拓跋齐脸色都变了,陆寄风也摸不着头脑,拓跋焘又追问了几事,婢女泣不成声,反复也问不出更多的内容。只知道武威公主在重重戒备中,就这么消失了。
拓跋焘沉着脸起身,不发一语,转身走入围屏内,陆寄风等人不便更接近公主的寝卧之处,只能在围屏外等候。透过重重的屏纱雕镂,可以看见拓跋焘伟壮的背影,伸手轻抚着公主放在几上的首饰等物。
遇上了这样的怪事,失去最心爱的妹妹,不知拓跋焘此时是什么神情?
过了一会儿,拓跋焘才转身出来,一语不发地出了寝殿,上马朝前厅而去。
陆寄风等人随他来到前厅,崔浩和寇谦之以及宗爱也都赶到了,拓跋焘招手要他们前来,很快地轻声说了详情,道:「崔侍中,国师,你们有何见解?」
崔浩低眉沉思,寇谦之道:「公主十分柔弱,不可能轻易消失,必是被高手所掳。」
拓跋焘道:「朕也料到如此,但是谁如此大胆,又为何……留下公主的衣裳?」
寇谦之道:「此人十分细心,若让公主穿着大内的衣冠,公主便能借着衣裳的片缕泄露行踪。但是要带出公主,也不容易,此时公主一定还在城内。」
拓跋焘点了点头,道:「嗯,国师说得对,可是要搜索全城,怕对公主名声有损,此事绝不能张扬出去!」
「这……」要搜索又不能张扬,寇谦之也没主意了。
崔浩这时才道:「万岁,大军出发在即,也不能在此时搜索城中。恐怕得另行设想才是。」
拓跋焘道:「依卿之见,如何是好?」
崔浩道:「挟持公主之人若是奸细,欲制万岁,料也不敢对公主如何,请万岁依照原定之期,亲征平凉,那时奸细自会出面,万岁便能取回公主了。眼前最重要的是封锁公主府,不走漏半点风声。」
「这……」
要拓跋焘装作没事,实在万分困难,可是他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感到崔浩之言有理,便上马道:「拓跋齐,调五百宿卫,包围公主府,即刻起谁也不许踏出半步!」
拓跋齐道:「是!」
众人出了公主府,拓跋焘回头多望了一眼,眼中带着狠毒的恨意及杀机,让陆寄风十分不安,不由得想道:「只有死人绝对不会走漏风声,难道皇上他……」
陆寄风不愿多想,宁可视作自己多虑。
但是,他并没有多虑。就在数日之后,陆寄风随御驾亲征平凉的同一天,奉命屠杀公主府的宿卫军已进入封锁的府中,将所有的奴仆、婢女、家官,都杀尽了。虽然经过这一场屠杀,公主府还是很干净,因为所有的人都是一个一个被叫来,在大坑前轮流斩首,集体掩埋的。甚至连尸臭,都没有传出高伟的公主府围墙外。
第四章 关河不可踰
大军就在阵阵血腥的风中,朝着西方前进了。
自从前年拓跋焘打败夏国,原本的首都统万,就成为魏国领土,夏国皇帝赫连昌都被拓跋焘俘虏,受封为会稽公。如今名义上统治着残余夏国领土的,是赫连昌之弟赫连定。
若是这次的西征,能将赫连定给杀了或是俘获,夏国便算是正式灭亡,将成为拓跋焘的功业之一。夏是此时西北最大的国家,夏国灭了,接下来的小国秦、凉就更加不足为虑。
半个月以来的行军,终于抵达统万。进入巨大得看不见顶端的耸天城门时,拓跋焘对陆寄风道:「陆卿,你抬头看看。」
陆寄风依言仰首望着城门上,赫然是三个大字「招魏门」。
拓跋焘笑道:「赫连勃勃在世时,将统万城的四座大门,东门命名『招魏门』,西门命名『服凉门』,南门命名『朝宋门』,北门命名『平朔门』,自以为这样便能一统天下,真是可笑!今日出入此门,却是谁来?」
陆寄风亲身经历过赫连勃勃的铁蹄,对于那样的暴君竟敢妄想一统天下,也觉得好笑。但是,猛然间他想起了死在自己身边的群囚。对他们而言,真正的暴君是拓跋焘。若是残杀他们家园的人能一统天下,对他们而言也是天理不明、上天无眼。
陆寄风的心情略为一沉,静默地骑在马上,紧随着御驾,进入御城。城墙的豪华程度,比起御城来更是小巫见大巫,高有七十尺的城楼,地基便有三十步之厚、十步之宽,连绵的宫墙高达三十五尺,而且平整坚硬得能够磨刀。御驾马行在上面前进,连晃都不晃一下,平稳至极,快捷非常。
陆寄风看得心惊,他在平城也没看过这么宏伟、这么气派、这么坚固的城池宫墙,这一切都超出凡人的想象,可是为什么有如此伟大防御工事的赫连勃勃败了,而年轻、缺乏战斗经验、以少量之兵深入敌境的拓跋焘胜了?
一想到这里,陆寄风更是对拓跋焘的功业有了不同的认知。
宫城内,亭台楼阁放眼不尽,雕刻繁丽,处处都是最名贵的锦缎,最精细的刻功,最精选的材料……整座由整片白玉雕成的大门,一望无际黄金镶嵌的地,构成了极度的奢华、难以想象的浪费,好像全世界的宝物都汇聚在此一般。
不只是陆寄风目不转睛,每个卫士臣僚,都看得喘不过气。
拓跋焘对陆寄风道:「与统万城的豪华相比之下,平城犹如农舍。当初朕拿下此城之时,已经将眼睛所见的财物都分赐将士了,想不到隔了年余再回来一看,还是这样华丽惊人!可见当初朕赏得不够。」
陆寄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夏国不过蕞尔土地,竟能如此搜括,焉能不亡!」
拓跋焘笑道:「陆卿此言,正合朕意!」
只不过不知道也随驾出征的赫连昌,做何感想?!他曾在此城中作威作福,拥有上万名妃妾与宫女,那时他曾经拥着其中几名绝色妃妾,从此城最高最华丽的窗口看出去,对着「招魏门」或「朝宋门」,幻想着能以他那三十万匹优秀的战马,征服天下。而不到一年,这座城就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他再度入城时,是以随从的身分进来,再也不是主人了。
拓跋焘暂时坐镇统万,指挥战事,每日都有南北两边的情报飞驿传来。几乎是御驾才坐镇了统万城没几天,征讨宋国的将领便传来捷报,说宋的守将接连望风而逃,连弃数城。
拓跋焘十分高兴,将捷报传予众臣看,笑道:「朕要同时兵出南北,诸君怕分散兵力,被宋追击。只有崔侍中算准了宋军懦弱胆小,缺乏纪律。哼,朕兵不血刃便取了洛阳、虎牢,这都是崔侍中之功!」
大臣们一面附和祝贺,心中不好受的人却也不少。
崔浩道:「启禀万岁,虽然连拔洛阳、虎牢,但是此地隐藏民间的宋军仍不在少数,而有能为的将领也尚未被派遣上来,与我军决斗。」
拓跋焘道:「你说的是檀道济?」
崔浩道:「檀道济颇见疑于刘家小子,可是危难之时,他确实是个大将,我军已败在他手中数次,先帝南征,也屡挫于他的防军,此人能扭转败势,我军应该在他赶到之前,先断他的援兵,让他势单力孤。」
拓跋焘果断地说道:「侍中所言甚是,卿即刻起草朕的手谕,命冠军将军将所有降兵全部坑杀,不留一人!」
崔浩领命,便在御座旁飞快地写好了圣谕,交给军驿带回。
侍立在拓跋焘身后的陆寄风,只能尽量地视若无睹,这不是他能干预的事,更不是他能左右的决定。战争就是如此,没有对错可言。
对拓跋焘,甚至夏国、秦国的人来说,宋国确实是一个除了运用政治策略之外,打起仗来就只会节节败退的软弱国家。以宋的土地、兵力,还望风而逃,相对的,就算只残余几万兵马,只剩往日不到一半的土地,赫连定还是虎视代北,难以攻克。
隐藏在荒山大漠之间的赫连定,何时会突然出现,决一死战,是没人敢预料的事情。在统万城中指挥的拓跋焘,虽然很确定自己的军队平顺地往西挺进,可是,一再传回顺利前进的报告,反而让拓跋焘坐立难安。赫连定怎样都不出面,若是采取持久消耗之战,他就未必有胜算了。
拓跋焘为了怎样引出赫连定,而苦思不得其计,屡次召见群臣商议之时,守卫又来报告有秦国的特使赶来朝见。
拓跋焘微觉奇怪,秦国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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