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出书版) 作者:楚国(2013-1-24出版)
陆寄风身经百战,也看得出仇复虽突然间变得十分厉害,但临敌经验不足,自己只要随机应变,还是可以对付得了他。等救了云萃之后,仇复的武功来历便得慢慢地追查。
虽然陆寄风专心地想事情,他身边的刘义真还是不敢动念逃走,心里也颇为惴惴然,不知道如果司马贞真的杀了云萃,陆寄风会怎么样对付自己?
两人来到城外,紫鸾寨的车马营队一片肃静,似乎是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但是,陆寄风却由周遭的气息起伏,察觉出竟然没什么人,不知道几百名寨众都退到哪里去了。
见到这么冷清的场面,刘义真面色如土,喃喃道:「你瞧,你瞧,我就说她不会救我的!」
陆寄风亦感觉有异,而特别小心。
此时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急驰而来,停在陆寄风身后,陆寄风暗自小心车内有什么机关或变化。不料,当马车停下来之后,陆寄风立刻就由车夫的气息知道他是一个完全没有内力之人。
只见车夫恭谨地跃下马车,掀起车帘,道:「老爷,您慢些。」
下车的竟不是别人,而是云萃。云萃神色丰裕从容,完全不像受制于人的样子,让陆寄风有点吃惊,刘义真也是一愣,不知出了什么事。
而前方的车内,也步出了司马贞的身影。她俏生生地下车立在树林中,身后只有柳衡一个侍卫。司马贞望了刘义真一眼,脸上看不出半丝喜怒。
刘义真喜道:「贞妹……」
司马贞望着陆寄风,冷冷地说道:「你还不放了他?」
陆寄风一摊手,道:「请。」
刘义真本来就没有被陆寄风以任何外力制住,听得陆寄风此语,如获大赦,快步奔上前与柳衡、司马贞同列。云萃大步走到陆寄风身边,道:「你果真回来了……」
陆寄风道:「您受惊了,可有怎样?」
云萃摇了摇头,道:「老夫很好,没事。」
陆寄风正要带走云萃,回头看了看司马贞,她冷淡刚强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特别的神情,但是太过刻意的冷淡,反而产生某种可怜之感,令陆寄风不由得心中一怅,想起她在平城地牢的赠衣赠食,又想到刘义真说的种种,心里暗自想道:「刘义真背地里如此猜忌嫌弃她,她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柔肠方牵,陆寄风突然转念又想到她欲弄瞎千绿双眼时的恶毒,心顿时冷了,想道:「也罢,她今日的处境可怜,却也都是自找的。我偏就这么多妇人之仁!」
但原拟应有一场恶斗的陆寄风,实在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就救出云萃,甚至根本连那名神秘的高手仇复都见不到,这也未免顺利得有点儿诡异。陆寄风道:「想不到你果真言而有信,未曾留难,多谢!」
司马贞冷然道:「反正要为难,也不是你的对手,不如做这顺水人情,大家方便。」
陆寄风不再多说什么,只朝她拱了拱手,便扶着云萃回转。陆寄风表面上神态自若,边走边与云萃谈话,但仍暗自提高警觉,只怕司马贞还会埋什么后着,趁他放松时偷袭于他。可是,陆寄风与云萃越走越远,却都不见司马贞有什么动作埋伏,两人果然平平安安地步回城内,未曾受到半点惊扰。
陆寄风想道:「竟是我错怪她了。」可是也只略为生起一点平静的感谢之意,便没有再想到司马贞。将云萃好好地送回之后,接下来当然便是要赶着前往石室,不能再耽误行程。
见到云萃被好好地送回来,群侠无不欢欣鼓噪。云拭松与父亲许久不见,哭泣叩报了这段日子的远游之罪,父子俩悲喜交集,众人又是劝慰,又是贺喜庆祝,闹到三更半夜方休。而云萃知陆寄风与义兄封秋华之女成亲,十分欢喜,封秋华伤势将愈,更是让他高兴得老泪难忍,与陆寄风说的话,还比跟亲生的爱子云拭松叙别要来得多。
陆寄风好不容易才能告退,回到迦逻房里。迦逻已经睡了,听见陆寄风的声息,又复惊醒。
陆寄风上了榻躺在她身边抱着她,迦逻微笑道:「你又不必睡眠,坐着去练功吧!躺着陪我这肥猪,多没意思。」
陆寄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道:「我偏爱肥的。」
迦逻握着他的手,凝视了他一会儿,才道:「你跟司马贞身边的那人交手了没有?」
陆寄风道:「说也奇怪,司马贞根本就没有为难我,就让我带回了云老爷,我连她身边的高手仇复也没见着。」
迦逻想了一想,道:「想是知道打不过你,算她聪明。不像刘义真那白痴,以为抓了云萃就可以拦住你,偏却自己让你抓了,真是个废物!唉!」
但见迦逻神情有点愁闷,陆寄风摸着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迦逻抬眼望着他,道:「说了你可别生气,其实我还真是气刘义真那笨蛋看不住云萃。」
陆寄风一呆,道:「你……你不会希望云老爷一直当着人质吧?」
迦逻道:「反正他当人质而已,又不会死!被刘义真扣着,你……你就不必赶着去石室冒险了……」
迦逻竟会有这样的想法,让陆寄风半晌说不出话来,迦逻看着他的神色,噘着嘴道:「我就知道你听了会生气,可是我就是这样想,你生气我也没法子。」
陆寄风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我怎会生你的气?」
迦逻喜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那我就再说了。若是云萃没被放回来,你就无法动身了,那时,不但可以陪着我,还可以不必去对付圣女老人家……寄风哥哥,我真怕你对付不了她,圣女老人家的法力武功,不是你想得出来的!」
陆寄风见她双眼中满是对他的关心与忧虑,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好说道:「你别这样想,我与舞玄姬交过几次手,她也不是天下无敌。」
迦逻道:「不,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圣女老人家的高强!」
「是吗?」陆寄风随口说着,心里有几分不以为然。
迦逻道:「圣女老人家与你交手时,根本只拿出不到一半的实力……不,是不到三分之一的实力,甚至更少。」
陆寄风一愣,道:「何以见得?」
迦逻道:「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她说圣女老人家在中原吃了两次大亏,变得很小心,除非最后关头,她绝不以全力对付人的,圣女老人家把自己的分灵化成许多份,虽然这样自己的实力减弱了,但是每一份都可以随时回体重生。因此你与她交手的几次,就算把你眼前的她给杀了毁了,她也不会死的,更何况你从没有一次占过上风!」
陆寄风呆然,道:「你说的是真的?」
迦逻点点头,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娘就是她的化灵之一,如果你毁了我娘,她的那份化灵就会回圣女身上。让圣女的实力又高一层,可是你不先杀光圣女老人家的护法们,只杀圣女老人家,她随便哪一个护法都可以再度召回她的元灵,再度培元炼养,你根本就杀之不尽。」
陆寄风听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舞玄姬竟还有这样一个后着,竟不是毁了石室、杀了云若紫便能解决一切!舞玄姬遭受大挫,变得这么狡猾,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自己在梅谷中确定司空无还活在世上,那么,能对付舞玄姬的,应该只有司空无一人才是,自己根本就不是舞玄姬的对手。为什么司空无却不出面除魔,反而要自己去办呢?
陆寄风心中千头万绪,完全想不出个头绪,迦逻看他神色阴晴不定,有些担心,道:「寄风哥哥,你对付不了圣女老人家的,咱们……咱们到江南生下孩儿,好好地过日子……再不,你至少等我生下了孩儿,你见了孩儿一眼再去对付圣女老人家,好不好?」
陆寄风温言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会灭了舞玄姬,回来见我们孩儿的。」
迦逻流下泪来,道:「你好狠心,连孩子的面也不肯先看一看再走吗?」
陆寄风道:「又不是见不到了,我去也不会去个一年半载,或许我完成了回来,你还没生呢。」
迦逻哭道:「你别哄我,你忘了我总会先有些预感,虽然现在被你害了,不如从前那样预知得清楚,但大事我还是会感觉到的。我感觉咱们再也见不到面了,见不到孩儿了。」
陆寄风失笑,抱住了她,道:「你既是被我害了,不再神神鬼鬼的能预知吉凶,怎么就这么肯定感觉到的是真的?你肚里有这孩儿,不也是被我害了,你怎不怪他?」
迦逻却没被陆寄风逗笑,依旧哭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睡着了。陆寄风等她完全睡熟,悄悄起身,在旁安静地静坐养气。
及至半夜,迦逻突然哭着叫道:「寄风哥哥,把孩儿还我!我要见我孩儿!呜呜……」
陆寄风连忙趋前探视,原来迦逻只是在说梦话,陆寄风放心一笑,但见迦逻眼角旁泪痕涟涟,又是可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道:「迦逻骨子里还是这样任性,一点也没改变。」
陆寄风轻轻为迦逻拭去泪水,迷糊中迦逻抱住他的手,喃喃道:「我连我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不知她做了什么恶梦,陆寄风轻叹了一声,不忍再离开她的床畔,就这样让她拉着手,既怜又爱,望着她的睡容,直到天亮。
第八章 黯尔俱时灭
次日,陆寄风向云萃等人商议,决定了如何避过舞玄姬的爪牙耳目。平州毕竟还是魏土,也是百寨可以张扬之地。只要将众人送到宋朝的国土,百寨就无法侵犯了。而迦逻的产期应该在一个月之内,若是自己能及早办完这件大事,或许还来得及回到建康陪伴迦逻。
为了安全起见,陆寄风便决定陪众人渡河,到海口换船后即行离去。反正在海上有群侠相护,等登了陆之后就到达宋土,以云拭松的尉卫身分,也随时能动员官兵保护这一行人。
平州向东不到百里就是海,一行人顺江东流,不到半日便已经到了海口,换上大船,估计不日便可达河口,那就是宋的国土了。陆寄风护送众人到了海上,少不得殷切叮嘱迦逻安心待在云家等他回来,望着千绿细心地将迦逻扶上大船只,才解缆放船,目送大船远去。
水天一色,广阔的海港边只剩下了自己,陆寄风有种顿失所依之感,立在原地看着大船逐渐远去,直到化为远方的黑点,再也看不见了为止。为何自己会突然间打从心底挂心起迦逻的安危了?陆寄风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迦逻现在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再只是个爱恋纠缠的人而已。也许这就是司空无非要逼他娶迦逻不可的原因。有了家人,以另一种心情去对付舞玄姬,除灭了舞玄姬之后,还有牵绊,才不会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活在世上。
陆寄风隐约可以理解司空无的用心良苦,现在挂心之人皆已不在身边,他才能够心无旁骛地对付舞玄姬。
陆寄风回头朝北赶路,早一天抵达石室,就早一天完成一切,结束这身不由己的日子。
陆寄风以轻功不断北奔,一天赶行数百里,除了寻路及略事休息之外,未曾停步。沿路所经已几乎都是无人的荒地,整天不见人踪,他也不再顾忌是否会惊扰了普通人,放大胆子施展出最快的身法拼命北行。
随着气候快速地变冷变寒,陆寄风可以感觉到应该是越来越近了,但是沿路除了点点的星星白雪与嶙峋黑石,就只有极目无垠的参天古木,就连条道路都没有,只能凭方向感寻觅。陆寄风侧耳倾听,隐约可以听见一阵水流潺潺,间夹着细碎的冰块夹击裂声。
石室就在难水以西的大鲜卑山中,陆寄风心头一振,知道就快要找到了,更快地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赶路。树林之内,零星散布着几间屋子,乃是一个以樵猎为主的小村落,此地既是拓跋鲜卑的发源地,还住着的居民安土重迁,已经传了数代,对这里必定非常了解,要询问山中是否有形制相似的洞窟,也只能问他们,陆寄风便朝其中一所木石搭建的简陋屋舍快步行去。
才走出没几步,便见到那所房舍的门开了,一名穿着厚裘的胖大男子扛着石斧,腰配弓箭,走了出来,回头对里面说道:「我走啦,门户关严实些,别给狼群侵来了。」
屋内妇女应诺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去吧!」
这时屋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孩哭声,那胖男子又停了步,笑眯眯地回头看。妇女抱着脸孔红通通、包在毛皮中的婴孩来到门口,让那汉子逗弄一会儿。婴儿仍然大哭不已,汉子解下一只箭,递在婴孩肥软的手里,笑道:「给你玩儿,长大了爹带你到树林里射狼,射貂。你长大了,咱们父子还可以联手猎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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