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出书版) 作者:楚国(2013-1-24出版)
他双腿修长笔直,站立或奔动时轻灵优雅,真正是当得「玉树临风」四字,可是上身却如此诡异,根本与那双腿搭不起来,好像一个高大的伟丈夫,和一个畸形的残废各被拦腰砍成一半,然后连成一个人。
陆寄风看得心头扑通直跳,那人的眼神呆滞冰冷,看起来不知是生是死。
葛长门叱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插手本座之事?」
那黑衣人喉间发出混浊的几声干咳,像是有许多浓痰咳不出来一样,咳了半天,才含糊地说道:「我就是要插手。」
「不知死活之辈!」
葛长门手中彩带疾舞,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夺了一把剑在手,举剑与葛长门的彩带相抗,他虽然体态怪异,老是伸不直的手却灵活至极,身随剑走,几声清脆的剑响,稳然接下几式葛长门的攻势,且占定了七人剑阵的北方,一步也不曾稍移。
葛长门的这个剑阵,主位就在北方,既然北方被占,外围又无法动弹,可以说剑阵已经破了,这个人居然能看出她的罗网阵一旦由外攻便可破去,又看得出主位在北,令葛长门暗暗心惊。她不敢轻敌,使出了七八分的实力,手中彩带更加灵活矫然。
葛长门的彩带威力更增,每一抽动,都会发出呼呼的破空之声,有如赤蛇吐信,那人却依然不疾不火,剑势虽然不快,却劲力沉重,处处后发先至,几度要拦腰砍断彩带。
葛长门手劲疾吐,彩带登时快了数倍,与剑法斗作一处,彩带如龙,铁剑似虎,龙吟虎啸间,每一势都发出醇厚的真气,逼得众人难以呼吸。彩带骤然当面打向黑衣剑客,剑客长剑一挑,一股真气打偏彩带,噗的一声,被引偏几寸的彩带,坠子竟穿透了其中一名女道的胸口!
葛长门手中彩带一收,彩带自那女道的胸口一被拉出,那女道的前胸与后背登时喷出大量血雨,倒地气绝。
那黑衣剑客手中长剑追刺,与葛长门的彩带又斗作一处,只见明晃晃的雪白剑光,闪烁不已的带坠,舞作一团,根本无法看清每一招每一式。
锵的一声,黑衣剑客手中长剑竟被带坠打断,半截剑刃横飞了过来,落在陆寄风面前。
那黑衣剑客身子一飘,夺过另一名女道手中之剑,再行斗去。
陆寄风一看,那半把断剑上竟横七竖八,有好几道划痕,剑刃也缺了好几角。
葛长门的带坠不知是什么宝物,竟如此坚硬!陆寄风抬眼望去,此时夕阳斜照,阳光照得地面上一物金光闪烁,陆寄风这才看清:那黑衣人最先打偏剑势的暗器,是一块雕琢精致的小黄金,隔得远而看不清样子。
耳中尽是剑与带坠相格的清音,黑衣剑客越逼越近,葛长门的彩带攻势也越是凌厉,但是隔得越近,她的彩带威力越难施展,因此每一式几乎都是杀招,毫不留余地了。
突然间金光一闪,葛长门惨呼了一声,彩带攻势略为一顿,那黑衣人长剑由下往上一撩,缠住彩带,往后一拉,葛长门的轿子也被拉前了几寸。
原来那黑衣剑客故意引得葛长门全神贯注于彩带上,右手的剑法不停,脚下逼近葛长门,趁着葛长门慌乱地防他近身时,左手便射出暗器,暗器射进轿内,如果他的方位所料不差,已经刺瞎了葛长门的右眼。
这是十分卑鄙的手段,但是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出手,包括灵木在内,都以为他的剑气伤了葛长门,她才会发出那声惨叫。
没错,葛长门的右眼已被射瞎,还来不及惊怖,便发现彩带被对方拉住,就连她的座轿都被拉前几寸,胜负已不必再言。轿内的葛长门不敢妄然拔针,连忙锁住自己任督要穴,以防针上有毒而毒性蔓延。
以她的临敌经验,也立刻明白对方无意杀她,否则,暗器能刺中她的眼睛,要刺穿她的印堂还有何难?
葛长门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那黑衣人还是含糊地咳着,声音不但沙哑,还上气不接下气,道:「放人,你滚蛋。否则,嘿……」
葛长门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逼自己下轿,甚至肯放了自己,已心生退意,只好放弃取灵木的性命,道:「众人都退下!」
护在云若紫身边的女道们正要扛轿,那黑衣剑客身子一飘,几下剑光一闪,黑衣剑客又立在原地,好像根本没移动过一般。
而那几名女道才同声惊呼,她们的双手俱已被剑刃挑断手筋,鲜血淋漓。
葛长门惊道:「你……」
黑衣剑客哑着声道:「放她。」
陆寄风与灵木这才明白,这名黑衣剑客也是冲着云若紫来的。
葛长门心中惊恐,若是无法带回云若紫,圣尊怪罪下来,自己也不知能否活命,这样一想,非得硬着头皮再打一场,以图侥幸不可了。
葛长门吸了口气,道:「恕难从命!」
那黑衣人阴沉地笑了一声,虽只是一声极低的冷笑,就连陆寄风都感毛骨悚然。
毫无预兆地,那黑衣人一掌便轰然击出!
葛长门的座轿爆裂,顿时天际整个暗了下来,最后一线夕阳余晖消尽,众人都见到在裂散的座轿锦垫中的,只有一个白色的手掌大小的布偶,布偶两手还牵着两条朱红彩带,而以黑笔画出的五官上,右眼插着一根小小银针,在黑暗中发出蓝惨惨的光辉。
陆寄风惊讶得张大了嘴,那布偶的面孔竟动了起来,惨叫道:
「你……你毁我功体,你毁了我两百年的功体!」
黑笔画出的五官十分简略粗糙,哀叫着的神情,更是令人看了不寒而栗。陆寄风想不到武功高强的冷后葛长门,竟是这副模样,只觉头皮发麻。
黑衣人含糊地冷笑道:「真要毁你功体,只是如此而已吗?」
布偶哀绝地长啸一声,纵身一跃,飞出数十尺,一眨眼便消失在黑夜的尽头。众女道们除了动不了的之外,还能跑的也全一下子便四散逃窜。
那黑衣人理也不理陆寄风,步向轿子,伸手要去抱起云若紫。云若紫却脸色苍白地望着他,突然间头一矮,往他胁下钻过,奔到陆寄风身边,抓紧了他。
灵木原本的毒伤,在与葛长门大斗一番之后,更显沉重,一直倒在地上,时昏时醒,见到云若紫就在身边,奋力一振,竟一掌向云若紫的心口拍去!
那黑衣人出手虽比灵木慢,却后发先至,一掌击向灵木的额头。
轻微的一声头骨碎裂声,灵木登时双眼突出,血丝慢慢地自眼珠子旁滑了下来,手也软垂了下去。
陆寄风叫道:「道长!」
灵木虽未断气,但已经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这名黑衣人举手便杀了灵木道长,陆寄风呆若木鸡,只知和云若紫两人紧紧握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黑衣人正举起手要将陆寄风也杀了,云若紫忙叫道:「别杀他!」
黑衣人低沉地说道:「他不杀你?」
云若紫拼命摇着头,道:「他不杀我,他死了,我也不活!」
黑衣人这才放下手,道:「你跟我来。」
云若紫反而退了一步,躲在陆寄风身后,害怕地望着那黑衣人。陆寄风颇觉奇怪,在阆台观里颐指气使的云若紫,又变成那娇怯怯的无依女孩,可是,不只云若紫怕这名黑衣人,就连陆寄风都对他有股莫名的恐惧。也许是他杀了灵木道长,也许是他形貌诡异,总之陆寄风便是觉得此人可怕。
黑衣人立着想了一会儿,突然电光一闪,已在云若紫和陆寄风身上点住了穴道。
两童大惊,不知他要做什么,那黑衣人竟飘然远去,眨眼便不见人影,只留下两童在这旷野之中。
两童惊惑不已,张望着周围,只有一地的血迹尸首,动弹不得的女道士,和那已经快死的灵木道长。
云若紫望着陆寄风,哽咽着问道:「寄风哥哥,你为何要走?」
陆寄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若紫道:「我知道,是灵木抓了你走,不是你要走的。」
陆寄风摇头道:「也不是道长抓我,不是的。」
云若紫不解地看着他,道:「难道你要和他们一起杀我吗?」
「不,我不想杀你。」陆寄风心情万分复杂,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我不喜欢你叫人杀人的样子。」
云若紫道:「若是他们要杀我,我也不能先杀他们吗?」
「这……」陆寄风也无话可答,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阆台观里的人听你的话?你以前见过她们?」
云若紫摇了摇头,「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可是我也不知怎么,就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我知道她们都很怕我,我要怎样都可以。」
「那……方才那个黑衣人呢?」
云若紫眼中流露出恐惧,道:「我很怕他。」
陆寄风道:「我也是。」
两人总算又心意相通了,都不禁放下了心。
但是,那黑衣人将他们点在此地,又是何意?两个小孩胡乱猜了一会,都猜不出他的用意。其实他们也只是被遗弃在这荒郊,动弹不得的情况下,随便说些话以驱散恐惧罢了。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远方地面震动,车马喧腾,大队的车马朝此地行来。
马蹄杂沓,几匹骏马率先奔在前面,其中一名骑在白马之上的少年大声叫道:
「若紫!紫妹!你在哪里啊?」
陆寄风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尚未记起是谁,那几匹快马已奔到面前来,那少年一跃下马,虽然十分黑暗,陆寄风还是看清了他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便是云拭松。
云若紫道:「哥哥,我在这儿!」
云拭松大喜,正要过来,一见陆寄风,便是一怔,「铛」的一声拔剑出鞘,喝道:「你是什么人?」
陆寄风笑道:「云公子,是我。」
云拭松呆了一下,他也感到声音很熟悉,不过这么黑暗,他也看不清楚陆寄风,一时之间有些儿发愣。
后面赶上来的几匹马上,人人都持着火把,火光乍盛。其中几名侍卫持着火把上前一照,云拭松这才看清他们两人,脸上欢颜再难掩饰,扑了过来抱住陆寄风,叫道:「陆寄风!我可真想你!哈哈哈……」
陆寄风没想到他这么欢喜,心头一热,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一人走上前来,陆寄风抬头一看见他,又紧张了起来,居然是那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伸手在陆寄风和云若紫身上各自一点,解开穴道,便飘然又退至一旁,负手不语。
几匹马随后赶来,陆寄风见到人群衣着眼熟,才想起刚刚见到的大队人马,原来就是云家的队伍。本来陆寄风猜想他们此时应该走得更南方才是,或许是队伍中有刘义真和大批军士,因此耽误行程,比预定的行速要慢。
云萃下了马,见到云若紫和陆寄风都在一起,又惊又喜,道:「你们都平安无事,这……这可太好了。」
说完,便对那名黑衣剑客深深地一揖到地,道:「支离大侠,云某实不知如何感谢您的大恩……」
在云萃身边,众人环伺,态度恭敬,唯有那黑衣人独自立于一旁,他只轻抬了一下手要云萃起来,他残疾胁肩,却散发出一股傲然不群的气度。
云萃张望了一眼周遭,不是死就是伤,有点儿惊骇莫名。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灵木,道:「这人,杀?不杀?」
云萃没想到几乎不说话的黑衣剑客,会突然间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自是无法回答。陆寄风却忙道:
「不,云老爷,这人不能杀啊!这位灵木道长……」
不料才说了这一句,人群之中便有一人叫道:「灵木师叔祖?是灵木师叔祖吗?」
冲出了两名中年人,俱是道士服色,他们赶至人前,一见到灵木的样子,不禁神色诧异,悲不自胜,其中一人脸色狠戾,抓住陆寄风,大声问道:「是什么人伤了灵木师叔祖?」
陆寄风被他抓得肩头生疼,说不出话来,那黑衣剑客冷冷说道:「是我。」
那两道立刻拔出剑来,对着黑衣剑客,喝道:「你为何伤我师叔祖?」
黑衣剑客冷然不语,陆寄风却忙道:「不,不是他伤的!灵木道长先中了葛长门的藏坤仙毒,又受了不少伤,最后才……才成了这样的。」
那两名道士脸色俱变,其中一人颤声问另一人道:「冷后葛长门?师兄,你听说葛长门来到此地了吗?」
较年长的道士道号复真,他摇了摇头,叹道:「除了她,邪教里还有谁伤得了师叔祖?」
另一名道士道号复本,说道:「只见灵木师叔祖,不知长师叔祖下落如何?」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