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从今天早上起就感觉不对劲,而实事也如此。先在水榭冤家路窄碰到小霸王慕容焕,不但使原来的计划全部泡汤,还差点落到他手里;然后是慕容朔的情动,刚刚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若说所有的倒霉鬼都附到我身上了也不为过。只是,为什么经历过了这些,我的心却更加忐忑不安,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更加的强烈,还有什么事等着我呢?
尽管席前歌舞升平,席间众人妙语连珠,我却毫无欢愉之感,脑袋似乎被架空了,想不起刚刚得到了慕容战的一个允诺,想不起慕容朔的痛苦和不解,想不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我的脑中还剩什么?
还剩……
娘!
我猛的抬头向玉阶上望去,慕容战依旧雄姿英发,认真的品着歌舞,而他身边的那一抹娇娆的颜色早已不在。
华妃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里?
回寝宫?是吗?可我的却仿佛找到了内心惶恐不安的源头。
我在发呆怔仲之际,慕容朔为我挡掉上前来欲与我交谈的那些人。所以当我猛然意识到某些事可能即将发生,不顾一切的离开崇云殿的时候,背对着我的慕容朔毫不知情。
我闯入夜色之中,穿过回廊,越过花园,像是由某种不知名的东西一直牵引着我向前走,没有犹豫,没有徘徊。这条陌生的道路此时像是走过千千万万遍一样。夜色之中,我像极了夜游的精灵,竟然躲过了一队队的巡逻侍卫和岗哨,一步步向我的目的地靠近。
熟悉的木槿花香飘来,眼前的院落是我待了将近十年的地方。此刻,它正以一种安静祥和的状态呈现在我眼前,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底里涌出来,原来我竟是如此怀念这个地方!
今夜门前竟然没有守卫,我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柔和的烛光从房间里飘出来,眼前的景色顿时如朦上一层水帘,房屋檐角跳动,原来泪水已在察觉前涌出。我缓缓移步向前,每步似走在刀山,脚上似挂着千钧重担,我怕多走一步,就靠近那个我不敢想象的事情一步。推开虚掩的门,房内安静的吓人,环姨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人,仿佛那是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像。
“环姨?”我轻轻出声,声音颤抖。
环姨身子一震,如电通过全身,原本涣散的瞳孔立刻聚焦。她缓缓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扑在床前,娘亲正安详平静的躺在床上,我不敢去碰她,怕他一碰就会碎,一碰就会消失。她似睡着了,就如过去十年中的每一个晚上那样,身上盖着天青色的薄被,娘亲总是特别偏爱天青色的东西。
“槿儿!”环姨抱住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夫人,夫,夫人她,她去了……”
这一声“她去了”恰如闪电霹雳硬生生的打在我脆弱不堪的心上。
第九章 亲逝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我不信我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不信她可以这样了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人世,我不信上天既然给了我指示却吝啬的让我可望不可及。
颤抖的双手抚摸上那冰凉苍白纤瘦的手,不要抖!不要抖!我不断的告诉自己。
还有气息!
娘没有死,她还有气息!
我从小腿处拿出银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刚刚的惊悸。待睁开眼,手已不似先前那般抖动的厉害。
解开娘的衣领,将银针一根根慢慢钻入她的心脉。片刻之后,娘亲修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环姨高兴的抓住我的手,“夫人没死,夫人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娘真的没有死,可我明白,就算用银针使她醒来,也支持不了多久,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正慢慢的把她的精气能量一点一点吸走。
“娘,娘,我是槿儿。”
床上的人儿慢慢张开眼睛,嘴微张开,似要说什么,她的手慢慢抬起,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正放于桌上,娘要的是那个。
环姨急忙跑过去,把那个瓷瓶塞到我手里,我打开瓶盖一闻,有生草乌、生半夏、马钱子,苦参的味道,还有一味土牛膝,是极乐香!一种能暂时提起精神,但药性过后,必死无疑的药。
若是这样什么都说不了做不了,还不如让她在临死前一刻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虽然加速生命的流失,但我觉得值得。
我把药丸塞到娘的口中,环姨端来水让她服下。过了一会儿,娘的脸色转好,苍白的脸上有少许血色,嘴唇鲜艳,气息也变得有规律了。
娘缓缓开口道“槿儿,扶娘坐起来。”
我应了一声好,扶起她瘦弱的病躯,把枕头靠在她背后。
娘亲抓住我的手,顺着我的手臂向上面移动,摸上我的肩,我的颈,又抚上我得脸,忽然手一顿,眉头一蹙。我这才意识到我还带着人皮面具。
“娘,我把面具摘下来。”
我记得上次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细细的摸着我的脸,似要把我牢牢刻在脑海中一样。
“槿儿,朔儿好了?”
“嗯,好了,他现在能走路了!”我把手覆盖在娘亲停留在我脸上的手上。
娘亲温和的一笑,“槿儿没让娘失望,从小到大,娘就知道槿儿是最聪明的,什么都一学就会。娘在你那个年纪的时候,背不出医书,弄不清穴位,就会被师父罚站,却只知道哭,稍稍大了才知道要努力,要下苦功夫。而槿儿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若是师父有你这样一个徒弟,肯定高兴的要去醉乡楼喝它个三天三夜的酒。”
娘亲此时的脸上尽是幸福的表情。
“你出生的时候不足月,那么的小,那么的瘦,红彤彤的身子像一只刚出生小猫一样,气息微弱的让人都不敢碰你,怕一碰就会碎。那时,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害得你从小身子弱,加上这冷宫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喂你,让你经常生病,每次都那么的危险。直到你六岁那年,你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的开朗活泼,还愿意跟我学医了,每天在院子里伸胳膊缩腿的做什么运动,整个人也蹦蹦跳跳的,身体也好了起来。还经常想要逗我们开心,娘就在想,你怎么能这么开心呢?
你虽然平时爱胡闹,虽然什么都不问,不高兴的时候也不会哭,不会闹,反而笑得更加开心,表面上你每天活的快快乐乐的,可娘见过你对着天空发呆,对着高墙发愣,我知道你有多向往外面的世界。说起来,是娘害了你,害得你失去了你该有的一切,你本该是生活在父皇母后身边的小公主,应该高高在上,应该锦衣玉食。”
“没有!我这些年过的很好啊,娘教我医术,让我学会了那么多,我不希罕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在乎有没有父亲,只要娘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因为有娘,有环姨,所以从小我就很开心,我每天都在笑的啊。”我尽量让自己说的愉快一点,却怎么也改变不了哽咽的声音。
“是啊,你经常笑,就像只快乐的小鸟,”娘浅笑,“娘知道从小把你困在这里实在是太委屈你。娘想了很久才明白,你的天空不是这小小的冷宫,也不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而是外面自由自在的精彩世界。总有一天,等你羽翼丰满了,你就会飞出去,去寻找属于你的天地。
槿儿,答应娘,不要让你的笑靥染上其他的东西,最完美最纯净的东西一旦染上仇恨,怨怼,嫉妒就会变质,娘希望你永远记得学会原谅,学会宽恕,学会怜悯,一直一直善良下去。娘曾经做过一些错事,这些错事害了人家一辈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后悔都来不及,你不要步娘的后尘,槿儿你可记住我的话了?厄————”
娘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血色逐渐褪去,向后倒了过去。
“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俯身上前,抱住娘的头,她的身体像没有温度一样,而我的身体亦因害怕瑟瑟发抖。
娘半阖着眼睛,气若游丝,嘴角有气无力的扯出一个弧度。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口中喃喃道:“若是能见……一面……我……”
我勉强的听到这么几个字,若是能见一面,见谁?是那个男人么?她到死还是念着他么?念着那个把他抛在冷宫里,甚至记不得她的人。
我迅速用银针再次镇住娘微弱的心脉,希望她可以再撑一会,即使那个人来的时候,她只能感受到,不能作出任何反应,但只要她知道他来了就好。
“娘,你等着,等着我回来,我会让你见到他的。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大声地吼道,生怕她听不见,听不清。然后一抹泪水,飞快的冲出房间,往来时的那个方向奔去。
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让娘见到他!
这一路跑去,跌跌撞撞的摔了几跤,手上和腿上传来的痛根本无法与心中的痛比较。路上好几拨巡逻的侍卫被我用药放倒,不去管他们大喊“有刺客”,不管因喊声而引来的更多的侍卫,我只想着跑去崇云殿,去找那个人。
崇云殿已不复先前那般热闹,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在打扫欢宴后的大殿,慕容战去了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他?
身后的侍卫越来越多,高举着火把兵器迅速的把我围在中心,我直直的盯着他们,这些侍卫一个个都不敢上前,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隐约听见他们口中说着“是华妃娘娘么,怎么会……”“不会的,华妃娘娘和皇上正在熙和宫,她看起来要比华妃娘娘小,可能只是长得像……”“可这眼睛……”
熙和宫?他在熙和宫!
“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是慕容朔!
侍卫们纷纷自动让出一条道,慕容朔一身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气度轩昂。
一个士兵跪下答道:“回四殿下,有人夜闯皇宫,并用药迷倒了许多的侍卫。”
慕容朔根本没有去听他的话,目光放到我脸上的那一刻便呆住了,迷茫,不能置信,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的含义。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追究他此刻的心情,快步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慕容朔,带我去熙和宫!”
慕容朔没有回答我。
“求你带我去见皇上!”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槿——儿——?”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是,我是,我是槿儿,求你先带我去见皇上,求你了,我……我娘她……她……不行了。”泪水流淌在脸上,我心里害怕的很,近乎恳求的望着慕容朔,现在只有他能带我去找到皇帝。慕容朔,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你能帮我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慕容朔紧紧的盯着我的脸。
我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心一狠,拔下头上的簪子,趁他不备,将簪子抵在他的脖子上,慕容朔没有丝毫反抗,暗暗给侍卫做了个退下的手令。
赶到熙和宫时,外面的一个紫袍粉面太监见到我挟持着慕容朔,正要尖叫,我用尽全力将慕容朔往那个太监身上一推,而后推门而入。我不管皇帝有没有歇下,就算他在宠幸那个华妃又如何,我照样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径直闯入室内,花雕金饰的木床,明黄色的床帐放下,我欲上前撩起床帐,却动不了,慕容朔从我身后点住了我的穴道,我既不能动也不能发出任何响声。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横抱起,深邃的眸子在质问我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瞪着他,眼泪流得更凶。
“什么事?”帐内传出声音。
那太监急忙在床前跪下答道:“回皇上,有,有刺客。”
明黄色的床帐被掀开,慕容战一身黄色的里衣,脸上挂着淡淡的倦意。当眼睛瞟到横抱着我的慕容朔时,整个人立马清醒过来,“朔儿,怎么回事?”
慕容朔放下我,让我背对着慕容战,答道:“父皇,请恕儿臣无礼,香梅今夜喝多了,神志不清,急着要向父皇再讨一个赏,所以闯了熙和宫,惊了父皇母妃。”
“真是这样?”
“请父皇息怒!香梅不是有意的。”
“朔儿?出了什么事?”是华妃的声音。
“母妃,请宽恕香梅的无礼之举。”
我好恨自己不能动弹,慕容朔救我心切,我却极不希望他这个时候如此为我求情。
“你让她转过身来。”慕容战威严的声音响起。
“父皇,香梅方才一闹面容不整,实在不宜面见父皇,等明日儿臣定会带她前来谢罪!”
“朕难道还怕她惊了朕不成?夜闯朕的寝宫,朕倒想问问她为何。你,转过身来!”
我上齿咬住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为什么还是动不了?
“父皇!”“皇上!”
“住口!还不转身,想要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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