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我看也是,看我哥笑起来那个奸诈样就知道。不过,从小到大,哥哥对女孩子都很好,他人长得俊美,嘴巴又甜,可会哄人了,当然除了我之外,他说我是他妹妹,用不着讨好。害得我跟那些姐姐说我被欺负的时候,她们都说我骗人!咦,你也是别的女孩子啊,为什么他对你和对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呢?”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给了他一巴掌,他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他对我才会不一样的。”
“你,你打了他一巴掌?”
“嗯。”
“你真厉害!其实我一直想欺负回来的,可我不敢。”
“哪里啊,我也只是情急之下的举动。”
“不管怎样,你心里还有个安慰啊,哪像我,从来都是被欺负的,被欺负了也只能和父王母妃告状去,可她们又管不着他。次数多了,母妃总是说哥哥性子还没定下来,等娶了嫂嫂就好了,我好不容易等到哥哥娶嫂嫂了,母妃又不喜欢,现在哥哥都不娶了。”
我记得和淑仪碰面那次,他们是提起了萧子恒过世的夫人,那个夫人好像是叫晓晓来着。
“为什么你娘会不喜欢你嫂嫂呢?”
“因为母妃觉得嫂嫂是江湖女子,身份低贱,不配做哥哥的夫人,当时我也不喜欢她,她又没什么特别之处,京城里既有身份又长的比她漂亮的女孩子多的去了,可哥哥说什么都要把她娶回家。唉,其实现在想想,晓晓对我还是很好的,而我却总是给她脸色看。如果她还在,哥哥也不会与家里人决裂,说不定我都有小侄子小侄女了。”梦歌以手托腮,似有无限感慨。
又是一对因身份悬殊遭到家长反对的苦命鸳鸯,萧子恒这些年流连于风月场所,恐怕是太过伤心,才要用这种方式来要麻木自己吧。
“那你嫂嫂……是怎么死的?”
梦歌叹了一声,“我当时年纪小,又爱到处去玩,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晓晓已经死了,母妃不让我去看她的尸体,可是据香儿说,晓晓那天早上还好好的,中午母妃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一想不开就拔剑自刎了。还留了书信给哥哥,可是哥哥看完之后,就抱着晓晓的尸体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踏进家门一步。”
“如果我是你哥哥,我就会带晓晓离开家里,浪迹天涯,去开始新的生活,什么名利,什么地位,统统不要。”
梦歌一听似乎不乐意了,“你又不是哥哥,你当然说得轻松了,哥哥是晋王府的世子,他走了,晋王府怎么办,楚哥哥也会少了个帮手的。”
“如果你哥哥他真的爱晓晓的话,这些东西算什么,比得上晓晓好好的活着?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选择离开,带晓晓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梦歌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啊?说晋王府是吃人的地方?母妃是有不对,可是晓晓她是自刎的,她受不了的话,离开就好了啊,本来就是江湖上的人,走出去也饿不死的。”
我觉得这梦歌郡主那蛮横无理的一面又出来了,再说下去肯定又要吵起来了,可是不和她说,我又心里不舒服。
“好了,这个话题打住,我先和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梦歌嘟着小嘴,道:“那你讲吧。”
我清清嗓子,道:“很久以前,上虞有个祝家庄,庄主祝老爷有个女儿,排行老九,名叫祝英台……”
我缓缓道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梦歌起初不怎么在意,到后来眼睛一直盯着我,说到哭坟那一段,已经眼泪汪汪了,再到化蝶那一段,就泣不成声了。
我想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可真好骗,我看电视剧《梁祝》的时候,泪腺压根就没参与进来。
“对祝英台来说,身份地位金钱名誉有哪一样是比得上那个傻傻的书生呢?他们死后虽然化成了蝴蝶,可那不过是人们心里美好的愿望罢了,现实中,人死了便死了,若有一人还活着,就要受那相思之苦丧偶之痛,这又何曾是大家乐见的局面?你方才也说这马家着实可恶,那我问你,这梁山伯是马家杀的吗?这祝英台是马家杀的吗?”
梦歌低着头不说话。
“世子。”不远处,有个宫女叫了一声,我和梦歌对视一眼,均看向声源处——拐角处一水冰月端着水果傻站在那里,却没有萧子恒的身影。
走了?那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呢?
晚上,我陪皇后用完晚膳,就回自己房间去了,还未走到里间,就听到细微的翻东西的声音。
我警觉起来,拉起手上的弓,对准出口,叫道:“谁在里面,给我出来!”
里面的声音突然没了,我静站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动静,莫非是我疑神疑鬼了?
上前几步想探个究竟,突然一个黑影从我身边闪过,我急忙转头,手中的箭一放手,“嗖”的飞了出去。
门口闪过萧子恒的身影,只短短几秒,萧子恒就折回来,问:“你没事吧?”
我摇头,问:“你怎么不追上去?”
萧子恒哼了一声,“笨蛋,没听过调虎离山么?”
调虎离山?又是冲着我来的么,到底是什么人呢?
萧子恒走到门口,蹲下身体,“小槿,不错啊,你的箭都能把刺客伤到了。”
我也走过去一看,竟然是血迹,不禁捂住鼻子,道:“天天对着稻草人练,这会倒换了个真人。”
萧子恒轻笑一声,“是啊,总算没给我这个师父丢脸。”
我问:“对了,你怎么来了?该不会你有预知能力,知道我这里有刺客吧?”
萧子恒白了我一眼,“你师父我要招呼一大堆美人,哪有空来替你抓刺客,只是听说某人今天偷了一天的懒,特意过来问问。”
我看了看天色,苦着脸道:“都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想让我现在补上吧?人家工作还有休息日呢,你让我休息一天不行么?再说了,我偷懒,你不也是!”
萧子恒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我,道:“今晚你师父我没人陪,你这个做徒弟的就当尽尽孝心,陪你师父喝酒去。”
萧子恒要喝酒么?
我一想,今晚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索性陪他喝酒去,憋闷了这些天也该发泄发泄了。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喝酒了,今晚没有谁陪谁,我们就算两个暂时孤独的人凑在一起喝喝酒。”
萧子恒一笑,“跟我来。”
早就该知道萧子恒那人不会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可这里实在是……
“喂,这么高,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啊?”
“掉下去就掉下去呗,还能怎么办。”
“你——什么地方不好,你干嘛要到屋顶上来啊!先不说待会儿喝了酒之后神志不清,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要是下面的侍卫发现了,把我们当刺客杀了,我做鬼都饶不了你!”
“这么大声,你怕别人不知道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屋顶啊。”
“早知道我才不来,我后悔死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来不及啰~咦?你真的不喝,不喝就算了,我还嫌酒不够呢。”
“谁说我不喝,拿来!姑奶奶酒量好着呢!”
于是那晚不算太明亮的月亮便可以见证皇宫里第二高的建筑物——钟萃宫的屋顶之上,萧大世子懒懒的躺在瓦片上,双肘撑着上身的重量,仰头对月喝酒。而我则一只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抓着萧大世子的衣摆,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今夜的萧子恒有些不一样,好像褪去了一层伪装,眼神无限惆怅。
“小槿,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听说你是在冷宫里长大的。”
我笑笑,“这么直接,你不怕勾起我的伤心往事啊。”
萧子恒轻哼了一声,“不说就算了,就是看你不像是从那地方出来的。”
“那是因为我有不死小强之精神,勇敢面对现实,不做命运的奴隶。呵,好像每个人都以为我在冷宫过得是生不如死的生活一样,其实哪有啊,除了吃喝差了点,活动地方小了点,其余的都还好啊。我还经常翻墙去串门,有一大帮的阿姨妃子,过得也不是很无聊的。”
“翻墙?”萧子恒用不相信的眼神上上下下看我,然后摇摇头,问:“那你不会出去找你老爹啊?”
“我以为他知道我的,去找他不是自讨苦吃么,再说了,娘亲被打入冷宫,我还不乐意见他呢,可是我又想,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可能也不会在这世上了,说不定早就死于那场车祸了,唉,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萧子恒笑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垂下头,眼睛似乎盯着某个地方,似乎又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一时沉默下来,我仰头看星星,不经意的想起那个人,我也曾和他一起在这样的夜晚喝酒,只是后来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小槿,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留下的。”萧子恒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我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原来白天里和梦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是我对不起晓晓,对不起她哥哥,如果早知道后果是这样,我会让她走,不会把她绑在身边,可我不会离开京城。你说我冷血也好,薄幸也罢,我萧子恒对女人向来如此,没有谁例外,晓晓也是。”萧子恒仰头大喝一口,大笑起来,明明是笑,却让人觉得分外的凄凉。“你知道我为何一直跟着萧楚?小时候是因为和他合得来,我喜欢和他斗来斗去,不过慢慢长大了,人成熟了,这个游戏就搁浅了。后来,我们就闯江湖去了。萧楚胸口有一道很深的剑伤,那本来该是我受的,可他替我挡下了,几乎丧命。醒来后他说,如果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今生我萧子恒这条命就是他的,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用尽全力帮他。”
“萧楚有你这样的生死之交,一定很幸运。子恒,我一直觉得世上最珍贵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我……我也曾有过一个人为了我而失去自己的性命,我明白那是怎样一种震撼。”
我朝他笑笑,却见萧子恒静静地看着我,很安静,眼睛里一片清澈,他慢慢抬起手臂,手却突然停在半路,瞳孔一下子变大,脸色也变得苍白。
“子恒,你怎么了?”
萧子恒迅速的看了我一眼,立马移开,脸色依旧苍白,我有些慌了,伸手要去摸他额头,“你哪里不舒服啊?”莫非是吹风吹得病了?
“啪。”萧子恒拍掉我的手,侧着头冷冷道:“你别过来!”
我一下子火大了,“我是在关心你!”
萧子恒冷哼一声,“不需要!”说完迅速的站起来,踉跄的走了两步,飞下屋顶,竟像是在逃避洪水猛兽一般。
他,到底怎么了啊?
等等!
“萧子恒——我还没下去呢——你给我回来——”
第十七章 未央
当晚,我在屋顶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之后,皇后的人找到了我,把我救了下来。
皇后很诧异,问我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到屋顶去了呢,我咬牙切齿的把萧子恒带我上去,又抛下我不管的事跟她说了。皇后脸一拉,说这孩子越来越胡闹了,立马让人去传萧子恒,决定再好好的训训他,可惜,从那以后萧子恒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的射箭基本上算小有成就,就是没了萧子恒也无妨了。可是身边突然没了人冷嘲热讽,比起往日,冷清了许多,心里也有些空空的,竟然觉得练箭的时候,有人在一旁聒噪也挺好的。再回头一想,立马鄙视自己,我这不是犯贱么!
好在萧楚经常来看我,可是时间总是很短。说起来,自从来到皇宫以后,我和他单独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要么就是他陪着他老爹,要么就是皇后拉着我,这两位那都是千瓦级的大灯泡,而且是漏电的那种,我实在是惹不起。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的人一开始就和你争锋相对,谁都看不惯谁,恨不得把对方狠狠的打一顿出气,到头来却能化干戈为玉帛,关系会越来越好,比如我和梦歌。而有些人对你客客气气,说话也如长辈那般温和,会时不时的关心你的生活,问候你的心情,可你却会产生排斥和恐惧,总想着怎么才能避免和他碰面,好像他在你附近,你就很没安全感似的,比如我对皇上。
皇上会隔三岔五的来审查我,摸着那灰白的胡须对我点点头,表示赞扬,说我悟性不错,进步很大。这话不仅萧子恒听了嘴角会抽搐那么两下,我也觉得有点假了。皇上不来的时候,就委派特使员李公公送来很多的赏赐,吃的穿的戴的用的都有,估计我回西瞿的时候,能装一马车,我郁闷的想,这皇帝该不会有喜欢送礼物这一癖好吧?
今天,李公公带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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