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我上齿咬住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为什么还是动不了?
“父皇!”“皇上!”
“住口!还不转身,想要抗旨!”
“为免冲撞了父皇,儿臣点了她的穴道。”
“解开!”
“……是。”
慕容朔解开我的穴道,同时我听见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了句:“不要乱来!”
一被解开穴道,我迅速站起来,冲到慕容战的面前,抓住他的衣袖,“快跟我走!我娘要见你!”
慕容战见到我的瞬间,脸上的怒气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只余震惊。华妃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身子一个不稳瘫坐在床上。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慕容战往外走,刚走出一步,只听见华妃的一声“皇上!”
我冷冷的回头瞪了她一眼,“华妃娘娘不会介意我借用皇上一个晚上吧。”
“槿儿,不要胡闹!”慕容朔抓住我的手,眼里全是担忧告诫责备不解。
“你们都退下!不许拦着!”
我抬头对上慕容战那双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喊道:“和我去冷宫!”
路上的侍卫见到我们先是剑拔弩张,大声喝道“谁胆敢……”后面的话在对上慕容战的眼睛后都只能咽在肚子里,稍稍镇定一点的立马跪下请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就愣在那里。
我拉着一身睡衣的慕容战奔跑在皇宫里,我知道我在和死神赛跑。
终于来到冷宫,慕容战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很配合的随着我走。我拉着他走进屋子,看见娘亲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虽然我气喘吁吁,可我不敢大口的呼吸。人在面对某些即将远离自己的事物面前,总是担心自己的某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使眼前的东西小时的更快,就如我现在,娘亲虚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吹散。我抬头望着慕容战,他俊朗成熟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叫做怜悯惋惜后悔的情绪,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环姨闻声转过头来,震惊的看着我身边的慕容战。
慕容战移步走过去,走到娘亲的床前,轻微的一声叹息传来,他低头,用手握住娘亲瘦若柴骨的手,“如絮。”
娘亲听见了吗?一辈子的孤独等待有了这一声叹息,这一声“如絮”,她该没有遗憾了吧。不知道是喜是悲,他还是记得她的,能在看见她的时候认出她是当年陪伴他的柳如絮。
突然,环姨像是受了惊的野猫,狠狠地推开慕容战,紧紧抱着娘的身体,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槿儿,不是的,你不要碰夫人!”慕容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险些站不稳。
“环姨,不要这样!娘想见他的。”我上前抓住环姨的手臂,“让他看看娘!”
环姨仍是不停的摇头,“不要见,不要见,不是的,不是!你们都走开!走开!”环姨猛地把我一推,我摔倒在地上。
“槿儿!”
“香梅!”
慕容战迅速的来到我左边,抓住我的左臂,我的右臂也被一只手抓住,是慕容朔。
我呆呆地盯着环姨,不敢置信,她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扶起我后,慕容朔一步上前,迅速的点住环姨的睡穴。环姨手一软,娘亲从她的怀中缓缓滑落,被慕容朔顺势抱住。
突然,我竟看见娘亲的手微微动一下,我挣脱慕容战的怀抱,扑到她面前,抓住她没有一丝温度的手哭着喊着“娘,你醒了是不是,我看见你的手动了,慕容朔,我真的看见娘的手动了,真的,我真的看见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声音让娘亲听到了,她又一次的动了动手指。
她真的动了!
如果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我拿出银针,扎入娘的心脉,慕容朔在背后缓缓输入真气,慕容战也过来把手放在娘的肩膀,为娘输入真气。
半柱香之后,娘终于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瞳孔散发异样灿烂的光辉,她的左手抓住慕容朔的衣袖,右手抚上我的脸颊,嘴角轻轻的扬起。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仿佛什么都不必说了。
手从我的脸上滑下,我看着她苍白的柔荑如秋日里的白色蝴蝶,从我面前缓缓坠落,如秋叶般静美。从此,这个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深深扎根,一生挥之不去。
“娘————”喊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第十章 云开
戚华宫。
慕容战一袭黑衣端坐在大厅的上座,修长的手指轻叩一旁的茶几,眉头紧锁,那双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流露出淡淡的疲惫。
坐下一绿杉太监正细细的禀报一些事情,明显的感到来自上面的一股压迫感,几乎使人窒息,细细的冷汗从额际流下,双腿不住的微微颤抖。
听着地上跪着的太监的回话,慕容战的双手越握越紧,青筋暴起,脸上的愤怒显露无遗,还有一丝悔恨和心痛。
“皇上,奴,奴才禀告完了。”
慕容战的眼中喷发出熊熊烈火,几乎将地上的太监烧得体无完肤。
“就这些?没有更多了?”语气不悦,像是威胁。
“回,回皇上的话,因为是,是冷宫,所以除了每天送饭去的人之外,很少有人接触到槿公主和……和柳妃娘娘的。” 绿杉太监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即将不保,后悔的要命,早知道应该好好的对待冷宫里的那两个女人,毕竟其中一个是皇上的亲生女儿,难保以后不会发达。
慕容战冷冷的看着绿杉太监,怒火瞬间爆发。
“皇上,永乐王求见。”门外一声尖细的声音传来,在那位绿杉太监听来却是犹如天籁。
慕容战压下心中的怒火和痛心,“快让他进来!”
永乐王一身褐色流水细纹锦袍,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不见平时那副雍容而闲适的神情,只余担忧。走到内厅,斜眼瞥了地上的绿杉太监一眼,然后对座上的慕容战躬身一鞠,抱拳道:“臣弟参见皇上。”
慕容战上前用手扶住,“不必多礼。”随即对着地上的太监一挥手,地上的人立马会意,急急忙忙的退出内厅,暗暗庆幸自己有祖上保佑,永乐王及时的出现,回去后一定要烧香拜佛谢谢这位贤王。
“槿儿怎么样了?”慕容战焦急的出声。
“送进去的东西原封不动,依旧什么都不肯吃。已经是第三天了。”永乐王忧心忡忡道。
“不吃怎么行,她这么瘦,从小就……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让她进食!”
“强用怕是不行,进去之前公主她说不要让别人进去,否则就……皇上放心,送进去的水中下了药,公主暂时不会有什么事。臣派人每时每刻都紧盯着公主,一有异样会立刻禀报。”
“她还是那样?”
“是。皇上……”
“罢了,你下去继续看着槿儿,不能让她有任何意外。”
“臣遵旨。”永乐王暗暗微叹一声,这些年来也是自己疏忽了。
慕容战背靠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闭上沉重的眼睛,思绪烦恼接踵而来,当年自己怎么回糊涂至此,原本该是最疼爱的女儿竟然被搁置在冷宫里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刚刚听了负责冷宫处的太监的回话,心里如同刀子在割。十五年,天天被关在一个那么小的院子里,吃的是残羹冷炙,穿的粗布破衫,住的屋子冬天冷的要命,又没有煤炭取暖,被子只有单薄的陈棉旧絮。就算一切都能使她接受适应,但是五千多个寂寞的日日夜夜谁来陪她玩耍嬉戏,谁来排解她的寂寞,那样的日子是不是生不如死?一般的后宫妃子到那里之后根本捱不过五年,而她一个小女孩,怎么忍受的了那样恶劣的环境!
槿儿,他和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本来应该承欢膝下,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拥有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生活和宠爱,拥有最美好最快乐的童年时光,她的一生都不该和孤单寂寞伤心无助有任何的联系!
可是,当年是他一时愤怒,亲自下的旨,说她不配接受西瞿慕容皇室的认可,让柳如絮带着她去冷宫里好好待着,这一待竟然就是十五年。十五年中根本没有再想起被自己一怒之下贬到冷宫柳如絮和她,印象中的她,模糊的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慕容战自嘲的一笑,她出生的时候他怕是吝啬的连一眼都不曾给她,如今却想好好弥补,那,槿儿会原谅他吗?会接受这迟到十五年的疼爱吗?会不会,会不会恨他?慕容战打了一个冷战,不敢想象若是她真的恨他,该怎么办。
雪儿啊雪儿,你怎么会狠心至此?
“马德海,摆驾熙和宫。”
熙和宫。
马德海跟着慕容战来到华妃的内寝,软榻上的一宫女一见来人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跪下叩首,“奴婢回云参见皇上。”
“嗯,”慕容战并不看她,眼睛望向里间,“华妃呢?”
“回皇上,娘娘刚刚睡下,要不要奴婢叫醒娘娘?”
“不用了,她这两天睡得如何?”慕容战的语气明显的比平时冷了几分。
回云感到讶异,皇上和娘娘这两天是怎么了,难道是为了那个一下子多出来的公主,以往,发生任何事,皇上都不会对娘娘这么冷淡的。自从那天晚上皇上被那个莫名其妙闯进熙和宫的小公主带走后,就再也没有踏足熙和宫一步了,连问候的人也不曾派来。而娘娘这两天也是魂不守舍,食不知味,恶梦连连,回云能感到娘娘很害怕很恐惧。
心里如是想着,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主子的事作为奴婢能不问就不问。
“回皇上的话,娘娘这两天不曾睡好,刚刚服下了太医院送来的安神茶,才慢慢睡去。”
“嗯。”
慕容战走到华妃的床前,两人隔着绯红的轻纱,她就睡在里面,这样就好,两天没有过问她的事了,其实自己知道她这两天肯定也不好受。虽然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确实是气她恼她恨她怨她,可现在她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心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他这么爱她,这么宠她,这些年来对她的一切要求都尽可能的满足,即使朔儿双腿瘫痪,也还是他最疼爱的皇子,因为那是他们俩的孩子呐。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母凭子贵,历来都是如此。她想要高贵的地位,权势,他会毫不吝啬的给她,若非朔儿的腿,他早就立下遗诏立他为西瞿国未来的君主。当年她说柳如絮要夺她的儿子,要加害她,他也是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她,按着她的意思把她们贬入冷宫,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怎么可以在这件事上欺骗他!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当年的早产是天意还是人为?柳如絮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歹毒吗?槿儿不足月就出生了,身子比起其他婴儿更虚弱,在那个时候送进冷宫,无疑是让她去送死!那是他们俩的女儿啊!
如果当时自己留在皇宫里。或者早点回宫,或许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原以为这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已经使得她真正的爱上他,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再大再深的仇恨也该消失了。可是……难道过往日子里的甜言蜜语,温柔体贴都是假的么?身体虽然只是隔着一层轻纱,可心呢,是千山万水,还是海角天涯?
慕容战紧握拳头,转身离开,回云跪下恭送皇上,慕容战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只撂下一句话,“不要和她说朕来过。”便匆匆离开。
回云望着离去的背影,微微一叹,皇上何曾有过只留这么一会儿的纪录啊。
回云转身,“啊,娘娘,您什么时候醒的?”
华妃亦盯着慕容战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晴空万里,天朗气清,院里的紫云英已经开到极致,墙头上的木槿花随着风轻轻摇摆,落下满地缤纷,自是一片落槿满庭芳的画面。
我抱膝坐在台阶上,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今天已经是我第三天一个人待在这个我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地方。从早到晚,对这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一石一木发呆。没有任何人来打搅我,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安安静静的思考,想念。
十年前来到这个世界,随遇而安,平平静静的在这里开始我的新生活。十年的时间,沉淀了前世太多痛苦,那些事,那些人渐渐的在脑海中模糊,原以为即使自己刻意深埋这些记忆,也永远不可能忘记。可是这两天来,我竟然想不太起来,想起来的那些片断也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早就没有了那种心痛的感觉。前世,突然变得好遥远,我以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尹挽越,七岁的时候被父母抛弃。那次我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一个人呆呆的抱膝缩在角落,一遍遍的想着,思考着,生理上的饥饿感使我的脑袋异常清醒。之后,就想通了许多事,变得坚强,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了。
这几天,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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