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慕容朔理了理脸上的表情,走出房门跪下,“朔儿参见父皇。”
“嗯,起来吧,你腿刚好,以后私下就别跪了。槿儿呢,宫女们说她来你这里了。”
“我在这里,”我也走出房间,“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慕容战走到我面前,宠腻的摸摸我的头,“槿儿今天很漂亮啊。”
我白了他一眼,“我累了,回去睡了。皇上您自便吧。”
“父皇送你回去。”慕容战不经过我的同意,牵起我的手离开。
他的手大大的暖暖的,皮肤干燥粗糙,被他的手包围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呢?总之,就是没有那种想要挣脱的欲望,任由他牵着我回悠然阁。
对了,还没有问他环姨她们在哪。
“皇上,忘记问你了,环姨芳姨晚晴姨茗姨淳姨她们呢?”
慕容战一挑眉,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环姨就是那天差点推倒的那个人,你不会把她,把她怎么样了吧?”我盯着他,千万别点头啊。
慕容战恍然大悟,“朕叫人好生安顿她了。不过,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不太好是什么意思?环姨怎么了。
“你放心,朕已经吩咐太医院好生照看了,槿儿不必担心。”
“什么别担心啊,她到底怎么了?不行!我现在就去看环姨!”环姨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只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万一……不!不可能!我甩掉脑子里差点蹦出的想法,如今的我怎么草木皆兵,患得患失。可是环姨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亲人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我惶恐。
清晨的微风吹落廊外桂花树,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细碎香蕊,初升的红日暖洋洋的在御苑里洒下一片金黄,已近夏末,阳光不像前段日子那般毒辣了。我推着轮椅,带环姨到御苑里走走。御苑里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欲滴,自是一番好风景。
环姨那日被慕容朔点了睡穴之后,昏睡了两天才苏醒过来,但是,醒来却如同植物人一样,手脚都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目光呆滞。太医诊断是伤心,刺激过渡,加上长年累月身心劳累,郁结于心,脑中血管闭塞,经脉不通,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这恐怕就是现代所说的中风吧,这种病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是比较棘手的病,何况在这个时代呢?此时,我的医术竟毫无用武之地,娘亲根本没有教过我如何治疗这种病。太医院的人说这病要好好调养,每日药不间断,或许有那么一丝的希望。
为什么突然之间,似乎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远去了呢,娘亲死了,环姨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慕容朔也不理我,而芳姨,那个曾经在我面前翩翩起舞,美轮美奂的女子,亦在我离开冷宫的那段日子里香消玉殒了。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娘三十五岁,环姨三十不到,芳姨也才四十出头,这样的年纪放在现代也是事业得意家庭美满的阶段,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过。而我,也是薄命之人。和娘得了一样的病,活不过三十岁,不过我还有十几年的寿命。或许知道了自己死期之后,更加的看得开了吧,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去利用我这余下的生命。是不幸也是大幸。
“环姨,我带你去看看荷花吧,再过一段日子,就看不见了,到时候可以看到菊花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的是菊花,其实我也很喜欢的,都说菊花是花中的隐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环姨好了,槿儿就带环姨去过桃花源一样的生活好不好?”
轮椅上的环姨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反应。这几天,我都会陪环姨出来走走,这样对于她的病情也有益处,虽然明白康复的机会微乎其微,却总是想着哪天我一觉醒来,环姨会笑着对我说,槿儿醒了,我还以为要睡到日上三竿后呢。一如从前的日子,娘亲没有离开,芳姨依旧活着,原来那段清苦的岁月才是我最珍惜最怀念的日子。
“环姨,那个皇上封我为菁华公主,可是我一点也不希罕,我不想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公主,讨厌这个身份,讨厌身边总是跟着一大堆的宫女侍卫,讨厌她们毕恭毕敬动不动就下跪,搞得我像个恶人一样。也不喜欢那个皇上,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他,娘都原谅他了,我就更没有理由去恨他了。我不会叫他父皇,他,对我来说,真的只是个陌生人。可是他对我很好,好到无法想象,想尽办法讨我的欢心,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他。还有那个慕容朔,他总是躲着我,去找他总是吃闭门羹,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小气呢?什么时候才会原谅我呢,诶,好烦哪,以前哪有那么多的烦恼。环姨,等你身体再好一点,等我捞到一大笔银子后,我们就离开好不好?嗯?你不说话就当答应了啊。”
今天本是我册封的日子,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公主,自然不高兴参加什么册封大典,累死人的活,慕容战也不勉强我,叫一个与我身形相似的人代替我去受那罪过。不过晚上的御花园夜宴一定要去,我想了想,也罢,去就去,就当无聊时候的消遣吧,总不能老是拂这位皇上的面子啊。
晚上,我随意的挑了件素净淡雅的衣服,轻装上阵。
御花园中灯火辉煌,星光灿烂,是与白日里完全不同的景致,各种华丽的琉璃宫灯悬挂于屋檐树枝上,、红纱圆灯、六色龙头灯、走马灯、蝴蝶灯、二龙戏珠灯、罗汉灯等等,竞相放出灿烂光辉,盏盏造型款式不同,灯上面的图案诗词也各不相同。
我痴痴的看着这些琉璃宫灯,恍如身处元宵佳节的灯会上,虽对于诗词歌赋不甚热爱,但此情此景,却觉得欣赏诗歌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忽然想到那首《青玉案元宵》,不自觉地念出声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前世是做广告设计的,为了配台词,肚子里装了不少的古诗词,来到这里之后,午夜梦回,念念这些伤春感怀触景伤情的词,可以使得心平静下来,慰藉寂寞的心灵。所以这么多年,那些东西倒没怎么忘记。
“好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菁华公主好文采!”越过华丽的宫灯望去,几个衣着华丽锦服的男子,为首的一人仪表非凡、风采翩然,说话的正是此人,西瞿国的大皇子,慕容启。而身后一身着绯红色锦袍,丰神如玉,眉目雅逸的青年则是三皇子慕容珏。
慕容启已过而立之年,其正妃乃是当朝宰相之女徐芊芊,还有若干侧妃侍妾,膝下有三女一子。慕容启无心政事,沉迷于诗词歌赋,生性潇洒不羁,风流俊雅,但此风流非慕容焕之辈之风流,乃文采风流,著有诗集《雅韵集》,广泛流传于歌坊市井,民间称其“雅韵公子”。闺中怀春少女大多仰其文采,文人骚客对其也是深深敬仰。
三皇子慕容珏乃当今孝瑞皇后所出,不同于他的大皇兄,在政事上颇有建树,二十岁就曾提出许多治国良策,令不少朝中老臣感叹后生可畏。参政六年来,在朝中已经有自己的势力,虽然年纪尚轻,行事做法雷厉风行,张弛有度,令不少人侧目。而皇帝对于这个儿子也有栽培之意。慕容珏的妃子是镇北大将军的亲妹,这桩姻亲为慕容珏的权势锦上添花。
慕容战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呃,除了那个小霸王慕容焕。
以上消息都是来自小翠情报网。
我对他们一笑,“这不是我做的,不用夸我。”
慕容启已走到我跟前,“哦?不知是谁的诗词,如此佳句,雅韵自愧不如,作此绝句者必定是文采风流之人,本殿下一定要结交这位才子。”
“菁华公主自幼不曾接触外人,若不是她作的,便是和菁华公主生活在一起的人。可我听说柳妃娘娘文学上的造诣也局限于识得字罢了,不知这位才子是谁?”慕容珏开口问道。
“三皇子未免太武断了吧,我娘在冷宫一待就是十五年,十五年什么都可以改变的,从目不识丁到满腹经纶也未尝不可能,不过这词的确不是我娘作的,这个才子叫辛弃疾,他托梦告诉我的。”反正我不侵犯别人的版权,守法的好公民啊。
“托梦?”慕容启一愣。
“菁华公主真会开玩笑,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怪事。皇兄,父皇说这位皇妹古灵精怪,聪慧过人,与一般的公主郡主不同,今日一见,的确有点不同。”
古灵精怪?聪慧过人?我?
“三皇子此言差矣。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能妄下断论?即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不一定是事实。你又没有入我梦,怎么知道我没有梦见那些才高八斗的人呢?不知你们是否相信缘分,有缘人自会遇到有缘之事,无缘人即使做多少事也是徒劳,若是有缘人告诉无缘人所遇有缘之事,无缘人听了信,则亦可算是半个有缘人,若是不信,也是平常,终究是个无缘之人罢了。”
慕容启蹙起眉头,相比较而言,慕容珏则从容多了。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说那番话来得罪他们的,只是心里对慕容朔孩提时代就被这些哥哥陷害设计还是有些不舒服,一时口快,顺着心就说出去了。咦,我怎么也有这种报复心理了?还不是为了自己。
宴席开始,慕容战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椅子极大,再坐一个人也绰绰有余,到底是皇帝,什么东西都要比别人的要大一号。右侧的席位上坐的是孝瑞皇后,文静优雅,高贵从容,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据说皇后礼佛,在她的德馨宫内专门供有神像,每日为皇上太后和西瞿念经祈祷,对太后孝顺体贴,掌管六宫凤印,行事果断,荣辱不惊,深得太后欢心。且这位国母在民间的口碑极好,常常作为妇女相夫教子的典范。
而华妃却没来,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听说是病了,这些女人真脆弱,动不动就病,不过我看生病是假的,躲我倒是真的。那日她必定去见过我娘,不然冷宫周围怎么就突然没人把手了?不知道她跟娘都说了些什么。都说后宫受宠的妃子哪个不是手段高明,善于用计之辈,想她十几年恩宠不衰,心机城府自是要高人一等,不知道这荣华富贵的背后还害了多少人。
今晚来的都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那些个皇叔皇婶,郡主世子的我记不过来,我也没必要去记。慕容战的子嗣不多,膝下就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那四位皇子我都一一见过,而公主一位也没见到,大公主早在十八年前就远嫁锦绣皇朝;二公主下嫁于镇北侯,远在边关;最小的三公主比我大四岁,照理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偏偏这个女儿选了三年的驸马也没得偿所愿,原因嘛,据说是命里克夫。有了三位准驸马的前车之鉴,一般人都不敢要这位公主。如今这位公主在武夷山祭神净身,希望能顺利招得如意郎君,丢掉这克夫的命运,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敢情我现在是慕容战唯一在身边的女儿了,而我还不乐意当他的女儿。两个嫁了,一个正急着嫁,就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我了,我说他怎么对我这么好。
都说皇帝身边总会养两个马屁精,来增加自信心的,这不,马屁精说的一套一套的,可以和本山大哥有的一拼!
……
“恭喜皇上,菁华公主风华绝俗,小巧玲珑,皇上得此爱女,乃国之幸。”
“菁华公主清丽优雅,见之忘俗,又精通岐黄之术……”
……
座下的那些人我没心思去一一研究,他们管他们的阿谀奉承,嬉笑谄媚,我吃我的菜喝我的酒。
不过,永乐王我还是比较关注,说不清为什么,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第一次见就有那种感觉,好像以前就见过一样。他的身边坐着的青年男子一如上次在崇云殿上见到的一样,青衫如荷,眉目雅逸,墨发半束于冠半垂肩侧,神情慵倦闲适,在众多衣着鲜艳华丽的皇亲贵族之中似莲花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应该和我一样,不喜欢这种夜宴,无法融入其中,自顾自的。这样一想,便多看了几眼。谁知他也正好抬头对上我的目光,四目相对,我莫名的有点心虚,尴尬的朝他笑笑。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举杯,算是回应了我的注视,然后目光又移向别处。
我的笑容僵在那里。我一笑,虽不足以颠倒众生,但也能够使人产生好感。可是,我怎么觉得他的眼神好冷呢?我跟这位仁兄似乎没有交集吧,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有什么过节。还是我面目可憎?不可能啊,那几个马屁精不是一个劲的夸我来着,难道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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