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小厮欢喜的去了,拓跋久律叹了口气道:“你又想干什么?”
  这几天他们都有条件反射了,我笑得越灿烂,说明危险系数越高,不过我做的都是些小搞的事情,他们也纵容我这样,谁叫我是他们的圣女呢,旅途漫漫,找点乐子消遣有什么错。
  心里是这样想,嘴上还是不承认,“瞧您说的,我只不过想请大家喝茶罢了,交流交流嘛,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几天多有得罪,我们今晚尽释前嫌不好么?怎么,你不许?我这人睚眦必报,很记仇的。哼,以后可保不准有这样的机会了。你不答应?也成,大不了等我当了圣女以后,到族长那里说几句实话,放心,我不会把你们说的太坏的,顶多也就是个虐待什么的。诶呀,你的脸怎么绿了?好了记得每个人都要到,不然,知道后果的,嗯?”
  慢悠慢悠的泡了个澡出来,这些人还真的都集聚一堂了,见到我,立马打起精神。这些人都有功夫底子,平时马不停蹄的走上个三天三夜也不见得有疲惫的神色,但是今天一天我都是让他们的神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此时,就连那久律也是有些疲惫了。不过这能怪我么?谁叫他们这么重视那块破铁?
  “不要紧张嘛,今晚我睡不着,你们给我讲故事吧。”
  此言一出,众人只能苦笑,面面相觑,最后把视线都锁定在拓跋久律身上。拓跋久律面色一整,“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讲故事!耶基纳,你来!”
  一个粗眉大眼的男子手中的茶杯一抖,嘴巴张的老大,我看他的表情连死的心都有了,其余人都是一副“我同情你”的表情。
  耶基纳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到要说什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其余人,大家都很识趣的没看见。
  看着他那副窘样,我暗暗发笑,讲故事估计对他们来说就跟拿绣花针一样,有选择的话,恐怕他们宁愿去跟人拼架,不过,我也不能太过分不是,“嗯……说不出来就说别的,比如你们久罗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族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耶基纳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下说来可是滔滔不绝,连在座的人的思绪都仿佛回到了他们的家乡,耶基纳的说辞没有华丽的辞藻,所有的都是他随心脱口而出。
  “我们久罗山可漂亮了,山顶常年积雪,但是山下一年四季都跟春天一样。山里有好多漂亮的花,久罗山的姑娘们头上戴的可不是金银珠钗,而是真的花,五颜六色的花把姑娘们打扮的像花仙子一样,啧啧,小姐如果也这样打扮,就把久罗山所有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嗯,那个,我们久罗山下还有个海子,水可清了,鱼多多的,比外面肥多了……”
  “我们族长年轻有为,灵力出众,长得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久坤长老说族长就像雪山上的雪莲,对,就是雪莲。族长喜欢穿白色的大袍,迎风而立,就像是天神一样。族长体恤族人,凡是有族人生病的,族长肯定会亲自为他治疗,他从来都不摆架子,我们都敬他……”
  原以为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经他这么一说,我也生出几分向往之情;原以为族长是个顽固的老头,没想到是个青年才俊,再看拓跋久律和其余人那崇拜的表情,这个族长似乎很得人心。
  耶基纳说的兴致勃勃,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打断他如长江水一样的回忆,打个哈且,回房睡了,我的房间毫无例外的又被安排在他们中间,无论走那条路都会惊动他们。

  第二十六章 惊魂

  迷糊中,有人轻轻摇我,我缓缓睁开眼睛,那张久违的脸逐渐清晰。
  “槿儿,醒醒,是我。”
  正是逍遥,此时的他一身酒家小厮的打扮。这人跟百变小樱,扮什么像什么,绝对的奥斯卡影帝。要不是那个“念奴娇”的香精,我也不会想到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厮竟然就是堂堂永乐王府的世子。
  这个世代的文学还没有发展到宋代那个水平,词已经萌芽,但未成型,根本没有词牌名一说,我想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念奴娇的吧。而在永乐王府的那段时间,我却是默了不少的宋词打发时间,当时一向对读书写字感冒的逍遥就拿着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问我公瑾小乔是何许人也。
  我一激动,扑进他的怀中,这可比他乡遇故知感情深多了。“呜……我一路上留了好多的记号,怕他们发现,也怕老爷子的人看见,也担心你不知道,幸好你还是来了,不然我就要被他们拉去当修女了。”
  “修女?”逍遥拉开我,双手按在我的肩上,一脸困惑,“什么修女?”
  我傻在那里一分钟,这怎么说?
  “修女就是,就是给他们做苦力去,吃得比猪还差。”
  逍遥蹙眉,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闹变扭的小孩,“好了,我们快离开这里,药性过了他们醒来就不好了。”
  “嗯,”我点头,又问:“为什么不在茶里下猛一点的药啊?”
  “你以为他们是好糊弄的?一点点药都有可能被发现,如果不是他们想起家乡放松了戒备,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下手。先别说那么多了,我先带你离开。”说完,逍遥打横从床上抱我起来,走到窗边,一手肘推开窗户,正欲跳下。
  “等等!”
  “怎么了?”
  “逍遥,我要拿走一样东西,在——在那里,就是那把剑。”我一指那把被我扔在桌底的极月剑。
  逍遥不解,“槿儿,带上它恐怕……”
  “放心,我没打算带上,我一看见它就头疼,但是我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哼哼,我让它见鬼去吧!
  我奸笑出声,逍遥十分同情的看了看那块破铁,心叹道,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其实逍遥过虑了,逃命在即,我怎会花太多心思?我只是把极月剑扔到客栈装泔水的木桶里,然后给马下了点药,让马儿拉着泔水往城南那个方向去了。
  追风带着我们来开小镇,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是,随着而来的大批黑衣人的阻击,告诉我,一切才刚开始。
  我多希望来的是老爷子的人马,这样逍遥就不用护着我的同时,还要对付一波一波致命的攻击。就算回宫后,面对怎样的安排,我都认了。
  黑衣人的身形在黑夜里犹如鬼魅,手中的武器各异,用的最多的是一种铁爪。银色的铁爪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更加诡秘,仿佛被赋予邪恶的灵魂,磨着嗜血的牙齿,觊觎着我们的血肉。
  从未如此亲近杀戮,就算那次在悬崖顶遇袭,其凶险也不及现在的万一。逍遥一手圈住我护在怀中,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拿着剑抵挡着敌人的攻击。
  旋转,低俯,翻身,后倾……
  血腥味越来越浓,我的胃一阵痉挛,脑子昏涨,身体难受的要命,内心的恐惧害怕更甚。可是我不敢有一丝怯懦的表现,我知道逍遥正在战斗,我已经成为他的累赘,不想他再为我分心,强忍住翻涌上来的恶心。
  “叮、叮、叮……”耳边充斥的是兵器相撞击的声音,刀划破衣物割破皮肉的声音……
  我稍稍转过头,看见地上的几具尸体,蒙着面巾,看不见那狰狞的表情。依旧有不少的黑衣人进攻,招招致命,不管死活的厮杀,就连对我也是毫不留情,我分辨不清是他们算准逍遥会不惜一切的护着我的安危,还是真的打算让我命丧今夜。
  “嘶——”逍遥的手臂被一只银爪勾住,尖锐的爪子陷进肉中,衣衫迅速被染成鲜红,触目惊心。逍遥挥剑,斩断那只银爪的铁链,铁爪飞出,直扑那人的面门。
  追风前蹄后蹄亦不停歇。
  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身边是那个瘦弱的男子,男子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弓箭。
  在这样厮杀下去,逍遥就算武功再厉害,能杀死所有的黑衣人,自己也必定受伤,而且。还有拓跋久律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除非奇迹发生,结果都是一样。
  既然这样,那由我来选择过程,我不要逍遥受伤,更不要他死。
  “拓跋久律——你叫他们住手——呕——”
  终究没忍住,我还是吐了。
  “槿儿!你怎么样?”逍遥恐慌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就是难受。”
  周围的黑衣人都停了下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一个个都随时做好要攻击的准备。
  逍遥的剑横在半空中,环视这些罗刹鬼,围在我腰际的手臂收得更加紧。
  包围圈打开一个口子,拓跋久律走进来,和我四目相对。
  我抬起下颚,居高临下。
  拓跋久律的目光移到逍遥身上,冷笑一声,“又见面了,永乐世子。”
  逍遥回道:“原来是国师大驾光临。”
  “在下此次来只为我久罗族中的事,我久罗族选定的圣女自然要到久罗山去,还请世子行个方便,否则,世子应该知道后果。”拓跋久律一脸的志在必得,让人分外讨厌。
  逍遥骂道:“久罗族的圣女选到我西瞿国来了,你们北漠没女人了吗?”
  咦?我诧异的回过头,逍遥也会骂人?而且在这个时候。一想,也对,如果牵涉道国家政治问题,后果就大了,倒不如耍无赖,扮粗人,而且,骂的好!
  拓跋久律一愣,立马恢复,“世子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将人带走么?”
  逍遥没有丝毫退缩,“堂堂国师也会以众欺寡,你们一起上,逍遥自然不敌,若是和国师单打独斗,倒有几分把握,不知国师肯否赏在下这个脸?”
  “哈哈哈——”拓跋久律放声大笑,好不嚣张,“上次一战,世子应当知道你不是我对手,如今大言不惭,是以死在在下手上为荣,还是想拖延时间,等着那些江湖朋友来救呢?”
  逍遥的身体明显的一震,“国师好手段,在西瞿国埋伏了这么一支精锐的暗卫。”
  我虽然身体有些虚脱,头脑还没糊涂,听他们的对话,逍遥的确安排了后援,但是被拓跋久律的人马截住了,这个人真他妈的讨厌!
  “你这个王八蛋!阴险卑鄙,傲慢无礼,真给你们北漠丢脸,你们皇帝瞎了眼才让你当国师吧,看你那熊样,怪不得你身边这个人这么瘦,一定是看见你恶心的饭都吃不下了!”
  拓跋久律不生气,斜眼撇了那个瘦弱的男子一眼。
  这时,耶基纳似乎刚刚到的样子,向拓跋久律禀告道:“国师,极月剑找到了。”
  拓跋久律面色一喜,又看见耶基纳面色不太自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耶基纳凑到拓跋久律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拓跋久律面色越来越难看,直至铁青,胸膛起伏,伸出手指,指着我气愤的说:“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
  “你,你。你,你竟然……”
  在场的都楞了,那些黑衣卫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等着拓跋久律“竟然”之后的下文。
  逍遥趁此间隙,向四周抛出催泪弹的同时,挥刀斩杀了两个黑衣卫,从包围圈中突破了一个口子,追风带着我冲出人群,留下他们一大堆人在白雾中晕头转向的找方向,咳嗽声不断,叫骂声不断。
  追风经过刚才那一战,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此时的速度不能和平时的相提并论,我们没跑出多久,就可以隐隐约约听见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对于死亡,我和常人一样恐惧。我知道危险越来越近,但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因为,我并不孤单啊,我身后的这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啊。
  耳边飞过一支一支箭,逍遥一只手挥着剑挡去身后的木箭。
  突然逍遥身子向左一斜,下一秒钟,他的嘴里已经衔了一支木箭,与此同时,右边飞过来一支箭,“嘶”一声划破我的手臂,只觉得火辣辣的痛。
  “槿儿!”
  我听见逍遥的声音,包含了心痛、自责、懊恼、愤怒……一切情绪都化在他更紧的怀抱中。
  逍遥身体突然向前一顿,环紧我的手关节发白,我的心像是被铁丝一圈圈的缠绕、收紧……让我几近窒息,泪水决堤一般涌出,我无声的一遍一遍念着,逍遥,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两边涌现了一批人,朝与我们相反的方向奔去,紧接而来的是漫天的厮杀声。
  追风带着我们远离那修罗场,夜色中,追风的速度渐渐放慢,从跑到走。
  月光下,静静的山道,一匹马,两个人。
  逍遥的头靠在我的肩膀,紊乱的呼吸吐在我的脖颈。我的背后传来一阵凉意,那冷冷的一块是……
  我捂住嘴巴,却捂不住喉咙发出的呜咽,那片冷冷的地方是心口,是心口啊!
  “槿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吗?”逍遥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记得,记得,”我拼命的点头,任泪水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