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槿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吗?”逍遥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记得,记得,”我拼命的点头,任泪水横流,心里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正在慢慢吞噬我的所有生机,“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叫香梅的宫女,帮慕容朔治好了腿,大殿里听封,你就坐在永乐王的身边,穿着青衫……”
“不,不是那次,你还是忘了,你六岁的时候,躲在假山后,是我发现了你,你还记得当时你说的话吗?我好后悔为什么没有答应你,如果那时我稍稍心软,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不起,槿儿,我是有私心的,我不希望你离开,你走了,我教谁骑马射箭,谁来陪我下棋,谁给我讲那些故事,我怕一个人……一个人……”
我拼命的点头,逍遥,你用尽最后的潜力就是为了和我说话,为什么呢,你该知道你这样就是我现在有最好的灵丹妙药也救不了你了啊!你这个傻瓜,有一丝生的希望,也不该绝望,我要的是你好好活着啊!
“我不走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如果你经常来悠然阁的话,皇宫也不是很无聊的。你再教我功夫啊,我会用心学的,绝不偷懒,真的,我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情没有和你说呢,我们,我们再去孟老别庄,我们再去看烟火。还有,还有蓝蓝,我都差点忘了她,我答应去看她的,但是你不陪我去我找不着的。你听见没有,一定要陪我去,好不好?”
“槿儿,槿儿,我也想,可是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了……嘘,让我说完,槿儿,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谁的离去都不要带走你的半分快乐,难过的时候,就哭出来,不要放在心里,那样太苦了。我,不希望你难过的时候,还要强颜欢笑,那样我的心会痛……”逍遥的声音无力,嘴角不断流出鲜血,滴落在我身上,冰凉刺骨。
“好,我难过的时候绝对不再掩饰了,我现在就哭的好凶,你看见了吗,我做到了,但是你呢,你答应我的事一定也要做到,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神通广大,一定会做到的对不对,对不对?”
逍遥轻笑,“啪嗒”,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一滴滴滴在我手上。
心仿佛被抽空,我只觉得天地荒凉,周围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偌大的世界只剩我们两个,孤单,萧索,而逍遥的生命正慢慢被抽离,寂寞向我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啪打的我体无完肤……
“槿儿,槿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不可闻。
“我在,我在……”
“那天树林里……我,我看见你穿着红色的嫁衣……像仙女一样……你……嫁给……”
心里的某个部位像是被锥子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原本已经痛的麻木的心又添一层伤痕,又苦又涩又痛。
我梗咽到:“回去我就嫁给你。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
“不……不要今生……下辈子……好不好……”
“……好。”
我抱着逍遥的身体,坐在草地上,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流失,我的心也渐渐冰冷。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狠心的离开我呢,娘亲是,环姨也是,如今,你也要走了,你不知道我最怕一个人了吗?
破庙里,你一身黑衣,说我是祸水,是啊,我就是祸水,害死你的祸水!
你教我骑马射箭,我和你谈天说地……
悠然阁中,我下棋赢你,我知道其实你都在让我。
你给我暗器,我知道你担心我伤了自己。
悬崖顶遇难,你生死相护;落水后,你先想到为我驱寒;危险袭来,你把我推开。
孟老别庄,那个绚烂的夜晚,我铭记一生。
我们一起看星星,我和你说星座的故事。
逍遥……逍遥……逍遥……
我们下辈子再见。
拓跋久律到来的时候,身上血迹斑斑,衣衫也破了几处,显然经历了一番厮杀。
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想要一个人去死,我以为我可以一直活的开心,活的自在。可是,就是眼前这个人,打破了我的一切幻想。我不恨那么多年的如孤女一样的生活;我不恨老天让我成为冷宫里的公主,一待就是十年;我不恨老天在我看到光明的前一刻无情的夺走了我最亲的人的生命。可是我现在却恨极了这个夺走逍遥生命的人,拓跋久律,我好恨你!
我双手轻轻捧起逍遥的头,如捧着我最心爱的珍宝,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对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逍遥,我现在不哭,我还没替你报仇呢!”
放下他的身体,让他平躺在地上,手指流连在他的脸上,划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抹去他嘴角的血。逍遥,你好好睡一觉,槿儿永远把你放在心里。
我站起来,看着拓跋久律,说道:“我和你们回北漠。”然后绕过他离开这里。
一个黑衣卫赶来单膝下跪,向拓跋久律禀告道:“国师,那些人已经处理了一半,还有一些逃走了,镜月组损失惨重,是否还要追杀这些人,请国师示下。”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说道:“今天你们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以十倍百倍的讨回来,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拓跋久律望着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凉,刚刚在那个少女面前竟然一丝真气也提不起来,只感到压抑无助,这真的还是原来那个人么?还是那个顽劣精怪的少女么?
“穷寇莫追,镜月组全部撤回,暗中保护,通知夜月组和皓月组,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免得露出形迹。”
“是。”黑衣卫领命而去。
拓跋久律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箭穿心,药石无效。
突然,拓跋久律跪下,双手呈拳,一手抵在地上,一手按在胸口,冷汗涔涔,全身发抖,发白的嘴唇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族长……”
久罗山。
山脉蜿延,如巨龙盘卧,森林葱郁,翠屏碧嶂间又见奇花争放,四处飘香,万鸟婉转鸣啼,如大珠小珠纷落玉盘,湖光山色,水波粼粼,一白衣男子坐在岸边,把玩着手上的玉笛。
百步之外,跪着一绿衣女子,低着头。
良久,白衣男子开口道:“你去把久律带回来。”声音温润,听者如沐春风。
绿衣女子抬头,“族长,那圣女……”
“不可强求,久律太执着,这次做的过分了。”
绿衣女子急忙叩首,身子伏地,“求族长饶了哥哥,久微一定会阻止哥哥,将他带回久罗山。”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将玉笛放在嘴边,轻轻的吹起了笛子,笛音空濛纯净。
第二十七章 对峙
我余光撇向那个瘦弱的男人,鹰钩鼻,丹凤眼,有些呆呆的看着我,但又不是看我,像是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
“你看够了没有!”
那人回过神,收回放在我身上的视线。
“你是谁?”在不同的人面前,能有不同的气质,既可以是有谋略的阴谋家,也可以是默默无闻的贩卖走卒,能自动的收敛各种气息,这样的人,不简单。
他低着头,答道:“小人只是国师安插在西瞿接应他们的人。”
“你平时是做什么的,不可能隐藏于市井之中吧,拓跋久律既然要带着你回北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国师带上小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小姐是西京人,小人也是,万一有人问起来,小人的西京口音也可以为国师挡去不少的麻烦。”
“你少糊弄我!到了北漠之后,我尚且有圣女的身份,你又算什么东西,他们难道还会给你记功,如果我做点手脚,你大概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姐饶命。”
我冷冷一笑,“饶命?你们可曾想到饶过我们?那日你手拿弓箭,就算逍遥心口的那一箭不是你射的,你也是帮凶!”
“吁——”马车停了下来,不理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去理会那阴沟鼻男子有些有点惊慌的面孔,闭上眼睛,心里的伤痛仍旧如新,不曾减去半分,逍遥,你现在在哪里,已经三天了,你是否已经投胎重新做人了,还是在阴曹地府等着我?我听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那地府也该如此吧。你不会等很久的,我可能活不到百年了,没有你一次次的保护,我避不开危险啊。
“官爷,这是我们的通关文碟,我们是北漠的商人,刚刚从西京办完货,这马车里的是西京丝绸庄的曹老板和他的公子,这次一起出去历练历练,您看,还有什么问题。”
“曹老板”走出马车,“官爷,这点小意思,您收下,给兄弟们卖点酒喝。您看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
“京城王老爷家上个月丢失了一批珍宝,人家怀疑贼人往北漠这个方向跑了,上头吩咐下来了,要仔细的搜,哼,你们北漠的那些人竟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人哪,给我搜!”
“官爷,官爷,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这车上都是布匹,哪来的什么珍宝啊。”
“废话少说。老子就要搜,你给我让开,你们几个都给我滚一边去。”
“官爷,这马车里是我家小子,染了风寒睡着哩。”
车帘被掀开,一个“李逵”式的脸往车里看了看,盯着我仔细的瞧了瞧,又放下了车帘。
“后面的马车也给我搜好了。”
突然,马车一阵晃动,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马儿受惊,我一个不稳,脑袋撞在车壁上,眼冒金星,心里骂道过年还早着呢,哪个无知小儿在城门口关卡处玩鞭炮。谁想到马车好像横冲乱撞的跑了起来。
听声音,似乎拓跋久律他们想要来拦,却被关卡处的官兵挡住了。
我稳住身体,掀开车帘,想控制住疯狂的马儿,还没拿到马鞭,两个黑影从天而降,直直的坐在车前,其中一个人熟练的拿起马鞭挥向马儿,另一个转头对我说:“公主,属下来迟,请公主恕罪。”
是老爷子的人吗?兜兜转转,我好像在坐摩天轮一样,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绿色的身影像风一样飘进来,来到我面前,没有看清她是怎么进来的,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来人是个女子。
“在下久微,是久律的妹妹。”
又是久罗族的人,我望向车外,那么那两个人……
“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只是晕过去而已,族长要我来带回哥哥,至于小姐,族长说久罗族绝不强人所难。”
我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叫不强人所难?这一路来,你们做的不都是强人所难的吗!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久微面带羞愧,“哥哥对不住小姐的地方,久微替哥哥赔罪了。但是现在哥哥有难,还请小姐帮忙,我们回到北漠后,绝不再为难小姐。得罪了。”
久微点住我身上的穴道,带着我跃出马车。
城墙之上,久微站在我身后,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
城墙下,剑拔弩张,拓跋久律一行人被官兵团团围住,一大批弓箭手随时待命。
鲜衣怒马,银盔闪闪,慕容珏骑在一匹黑马上,注视着被重重包围的鱼儿。身后一个是一个同样穿着银色盔甲的女子,手执一柄银枪,神情冷傲,犹如飞鹰。
久微带着我靠近墙头,俯视下面,高声对慕容珏喊道:“这位将军,你西瞿的公主如今在我手上,若想她平安,请放了我北漠的人。”
除了随时待命的弓箭手,几乎所有人都仰头望向城墙之上。包围圈中小小的一阵骚动,拓跋久律朝久微点点头。慕容珏转头去和身后的那个女子说话,女子看向这里,微微点头。其余官兵神情各异,有疑惑,有沉思。
久微一手解开我束发的丝带,青丝直泻而下,飞舞在风中。
城墙下又是一阵骚动,慕容珏抬手,官兵安静下来。
慕容珏高声道:“你们北漠派人假扮商贾,擅自进入我西瞿领土,杀害大批我西瞿的江湖侠士,居心何在,若是今天就这样放你们归去,我西瞿颜面和存?你说你手上的是我国的公主,请问是那位公主?”
“自然是菁华公主,”久微的手稍稍用力,我不由抬高脖子,闷哼一声,“将军不认识,那身后的上阳公主应该认识吧。”
慕容珏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菁华公主如今好好的待在皇宫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以为随便找个女子就能冒充公主?”
“不错,”那穿银色盔甲的女子,上阳公主上前骑马上前一步,说道:“本宫虽然没有见过那位皇妹,但昨日父皇派皇宫里的使者来此让上阳回宫过节,并未听说菁华公主离开皇宫之事。”
“我是离家出走,这位皇姐我也从来没见过,你没算到这里的人嗯都不认识我吧,我告诉你,拓跋久律休想离开西瞿!”我笑着对久微说道。
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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