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尹小姐?
对啊,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干嘛不敢面对。
我掀开被子,匆忙跳下床,只想着离开这里,楚少游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沉声道:“你去那里?”
我一甩手臂,却不能挣脱,急急道:“放开我!我去哪里关你屁事,你凭什么管我!”
楚少游面色越发难看,眼里流泻出来的痛楚和愤怒慢慢溢入我心中,看得我心一紧,忍不住往后缩,再也没有了刚才吼他的气势。
他冰寒而又愤怒的声音响起:“你就这样避我,我是洪水还是猛兽,什么叫你去哪里关我屁事,什么叫我凭什么管你?我偏要管,你又待如何!”说完,他便欺身而上,腰部一紧,被他的手往前一带。来不及反应,他火热的唇已经覆上我的,辗转,蹂躏,纠缠,发泄,惩罚,似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化于这个霸道的吻中。
唇齿分离,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靠在他怀中,脑袋依旧如刚刚被吻住的那一刻一样,一片空白,只感受到我的无奈和他的忍隐,泪水滚滚滑落,沾湿他胸前的衣衫。
楚少游如霜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双手捧起我的脸,大拇指一遍遍抹去不断滴落的眼泪,“挽越,别哭,是我不好,不要哭了。”
我抓着他胸前的衣衫,头靠在他的心脏处,感受他的心跳,强健有力,他的身体应该已经全好了吧。
我渐渐止住哭泣,缓缓蹲下身,坐在地上。楚少游也坐在我身后,双手牢牢围着我,将我禁锢在他怀中,我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全身是如浸过水一般的冰凉刺骨。
良久,他一声叹息,“挽越,我明知道你是……可是我为什么仍旧管不住自己的心呢?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给我吃的是忘情丹的时候,我有多生气,你怎么就狠得下心,连回忆都不留给我半分?那一天,你是否早就决定好了只有一天,一天过了就过了,然后再没有纠葛是吗?你还要离开,想永远都不见我是吗?你留下岚陵,又是为了什么,以为我忘了你,就会移情到别的女子身上?你怎么忍心?”
楚少游的一句句质问问的我不知如何是好,那些都是我极力想要避免,极力想要忘记的事情啊。
“两年前,我也曾去过西京,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没有遇见你呢?也许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了……恨不相逢未嫁时,为什么他会比我先遇到你?他用婚约锁住你,而我要娶了他的妹妹。有时候,我真想就这么抛弃所有,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责任,我都不想管了。挽越,那你呢,是否也曾这样想过?”楚少游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他的眼睛,问道:“你可曾这样想过?”
可曾这样想过?我想过吗?可是,那个我一直想摆脱的婚约,早就在这两年中深深扎入我心里,我不是认命,不是输给了谁?而是输给了我自己,我做不到云淡风轻,做不到什么都不顾,做不到为了自己一个人而让更多的人失去幸福。
楚少游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挽越,你知不知道我在赌,赌你的答案。”
人生本来就如一场赌局,你在赌,我又何尝不是,如果输了只是我一人的所有,甚至是生命,我又有何畏惧?可惜不是,我真的输不起,输不起心中的那份道德,更输不起生命中的那个坚持,我可以允许萧楚有许多的妃子,因为我不爱他,可是楚少游,你不同。
就算我对你不是什么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爱情,却是我的第一份爱恋,是我已经珍藏在心底的爱恋。
楚少游抱着我的双手突然一紧,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间,略微沙哑带着压抑的声音响起,“我不想逼你,可是我又真的不想放手……”
我走出房门,手紧紧的握着胸口的那粒水晶珠子,耳边还回荡着他的话,“挽越,戴着它,一辈子都不要取下来。”
一辈子?好长啊。
刚刚楚少游离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愣愣的低着头,看着地板。这个时候,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大的阻碍,我是不是应该遵从一次自己的心,扑在他怀里,告诉他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不顾。
可是,我终究说不出口,如果是在两年前,我或许可以,但是两年后的我,却是再也做不到了吧。
这两年,我几乎走遍了西瞿的各个地方,见过衣衫褴褛的人为了半个已经搜掉的馒头,争得头破血流,见过嗷嗷待哺的幼儿因为没有吃食,饿得只剩皮包骨,见过因受水害的流民拖家带口的逃亡四处,夜宿野外,见过许许多多人因为付不起诊金不治身亡。
繁华只属于上层阶级,两年前走出皇宫,离开西京这个繁华的都市,深入各个村庄,各个城镇,我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是这样的活着。每天累死累活,只为了能吃饱,能活下去,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古代许多领域的技术都不够发达,投入大量的劳动力,得到的果实却是极少,一遇上洪水,旱涝,蝗虫等天灾,庄稼被毁,颗粒无收,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犹记得那次,面对成群的流民,看着他们一双双无助哀求的眼神,心不可抑制的痛,当时的我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似乎老天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可是就算风之都赚的钱再多,投入到其中,也是杯水车薪,更何况,我的那些生意还要支持西瞿岷江的水利建设。
锦绣皇朝和西瞿表面修好,可是在商品经济方面一向都有所抑制,锦绣皇朝占据大好河山,江南富庶之地,不是西瞿国可以比得上的,如果我的一生可以换来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们的安居乐业,我,不能拒绝。
几百年前,昭君出塞,漫漫黄沙掩埋的是她的一生,换来的却是两国的和平。
文成公主进藏,带去的也是大唐的先进文化,造福了一方百姓。
而我,也要学她们,和亲不是一种象征,如果我成为了锦绣皇朝倍受人爱戴的六皇子萧楚的王妃,两年前锦绣皇朝与西瞿约定的贸易协定就会长久持续下去,源源不断的商机和经济活力会冲击西瞿的市场,会影响到西瞿的各个角落。
逃婚的念头就在那个时候被彻底打消了吧。
因为,摆在爱情面前的永远有那些责任,那些道义。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崇高,可以毫无怨言的用自己的一生去换那些人的未来,我也时常动摇,也时常想着要不要执行那个被我压在心底的计划,可是,想到那些人清澈的眼睛,我会觉得自己太自私。
我都这样觉得无力,那么作为一国之君的父皇呢,他是不是比我更加的无奈?最初定下那桩婚事,我忍不住怀疑我的回来是不是个错误,父皇根本是为了他的国家才会包容我宠爱我,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益。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他的心疼,就算是皇帝,也有不得已的时候。在天下苍生和我之间,他选择前者,我不会怪他,反而会更加敬重他。
所以,我必须去接受这样的安排,爱情之于我,永远不会排在第一位。
楚少游,或许你对我真的不那么重要,也或许我之于你也没有那么重要。
我再一次握紧胸前的水晶珠子,透明的水晶包裹着里面透明的液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莫名的让我安心。
手心的冰凉传来,竟然有些熟悉,好像我和它之间本来就有割不断的联系。
一阵浓郁的脂粉气飘来,“啊糗——”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甩着手绢,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她领口开得极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脸上铺着厚厚的类似面粉一样的东西,嘴唇鲜红,下巴一点黑痣。
刚刚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注意到这周遭的环境,我疑惑的打量着,两层楼的建筑,倒是和风之都的建筑格局有些类似,下面大厅是一个红色地毯铺成的小楼台,以各色鲜花围成。一眼望去,尽是红红粉粉的一片,怎么看起来像妓院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是落到了北漠的人的手中,可是醒来后出现的是楚少游,难道楚少游和北漠的人有什么关系?不对,空谷老头说过他是锦绣皇朝皇室中人,怎么会和北漠的久罗族搭上关系?而我出现在这里又是哪门子的事?
头大了!
现在,那个红衣女子正含笑的看着我,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难道这里真的是妓院?而她看上了我?
“你是这家妓院的老鸨?”
我话一出口,她的脸就立马拉下来,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纳闷,我问的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你是小姐?不,是姑娘?”我看了看她,大概四十出头了吧,年纪这么大了,还停留在那个阶段?
她的脸色更加难看,几乎是咆哮出声:“谁告诉你这里是妓院了!海棠阁怎么可以和那些勾栏之地相提并论!你这是羞辱!”
海棠阁?我想了想,是听别人讲过,杭州有个伶人社之类的地方,名叫海棠阁,相当于现代的杭州大剧院。海棠阁里才子汇集,乐器演绎高手汇聚一堂,舞女歌手戏子也是很拔尖的人。除了每月三次的登台开戏,还经常被富贵人家请去府上登台唱戏。这算得上这个时代的娱乐圈了,可是现代的明星是受人追捧敬仰的,但在这里的地位就不怎么高了,是士大夫所不耻的那类人了。
不过,我竟然在海棠阁?我一头雾水了,她会是北漠的人吗?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悄无声息的摸上左手手腕上的桃花劫。
红衣女子压下怒气,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大名鼎鼎的海棠社,我是这里的二当家,叫白牡丹。”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又问了一遍,这个白牡丹一口一个海棠社,容不得别人轻视海棠社,那她的确是海棠社的人。北漠久罗族常年绝世,那海棠社应该不是北漠的人。
白牡丹轻哼了一声,“昨天有两个人把你扛到我这里,让我们的姑娘将你好好打扮了,说你醒了之后,让我们向你要银子。你看你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还有梳洗打扮用的胭脂啊,水粉啊,还有昨晚的住宿费,灯油费……”
“那两个人是什么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我打断白牡丹滔滔不绝的算账。
白牡丹一甩手帕,不以为意道:“早就忘了,我跟你说,还有那个场地费,唇舌费,棉被的使用费……”
“一千两够不够?”
“一,一千两?”白牡丹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你说的是真的?”
“一千两是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费用,还有一千两,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给你。”
白牡丹连连点头,“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想听什么,凡是我知道的,我都一字不漏的跟您说。”
我问:“昨晚送我回来的那两个人你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白牡丹笑靥如花,说道:“昨晚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胖胖的矮矮的,年纪大一些,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应该还是个小伙子。不过他们的脸都被遮了起来,我也没看见他们到底长个啥模样。”
脸都被遮起来?胖胖矮矮,高高瘦瘦,这个组合倒是挺特别的。不过这两个人形迹可疑,白牡丹却也敢收下我,就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
“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听他们的口音,是不是北方那边的人?”
白牡丹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像,一直都是那个老的在说,还一身的酒气,”白牡丹配合似的用手帕遮住鼻口,“臭死我了,那个少的倒是规规矩矩的,不过那耳根子红的啊,哟,跟我这一身衣裳一样。”
我不禁握住拳头,牙齿咯咯作响,竟然是那个臭老头,小白师叔也参与了,一定是那臭老头逼的!死老头,坏老头,我咒你一辈子吃泔水,喝白开!
那么说,昨天把我们迷晕的是那个臭老头,不是北漠的人,就连房间里的那个迷药也是臭老头干的!楚少游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平时玩玩闹闹他一般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实在太过分了!
臭老头!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有你好看!
岚陵她们都不在我身边,会在哪里?北漠的人会不会拿她们作为威胁?先去找三娘。
“哎,别走,你说了要付我银子的。”白牡丹在后面喊道。
我转身丢给她一个玉牌,“拿着这个到风之都掌柜那里去,他会付给你银子的。”
第十七章 惊闻
离开海棠阁,我直接去了三娘那里,到了才发现三娘根本不在,我这才想起来两天前三娘跟我就跟我提了去南京的事宜,当时的我本来就心情低落,也没有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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