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久云又道:“你果然是极月剑选定的圣女,竟然听得见我的意语。”
我看向久云,她说话的时候,嘴巴确实不曾动过,她用的是她所谓的意语。
“圣女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两年前没有找到慕容逍遥的尸体?”
逍遥的……尸体?
久云的一句话如夏日里的雷,当头劈下,我怔怔的定在那里,不由屏住呼吸,她在说什么?她说,为什么两年前没有找到逍遥的尸体。
“如果我说慕容逍遥没有死,而且就在久罗山,圣女是否需要考虑一下和我们回去?圣女一定很想见到那个舍命救你的世子吧。”
逍遥,他没有死,狂喜夹杂着害怕向我席卷而来。逍遥他真的没有死吗?
“他真的在久罗山?”我按住胸口,心好像要跳出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久云,你告诉我,他真的没有死吗?他……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
“逍遥世子对圣女很是牵挂,圣女即使有了新欢,恐怕对世子仍旧不忘旧情吧,难道不想知道逍遥世子现在过的如何?三天后,杭州城西郊马场,圣女一人来即可,否则,慕容逍遥的境况,久云就不敢保证了。”
久云挥舞长袖,朝楚少游飞射暗器,久宝退回到久云身边,久微亦摆脱了惟晓,三人聚在一处,久云一声“走”,一阵白色烟雾散开,几秒钟后,烟雾渐渐散去,早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影。
逍遥……
恍恍惚惚,昔日的场景从我眼前飘过,那个时候,他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楚少游轻轻的抱起坐在地上的少女,少女毫无感觉,眼神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挽越。”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少女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他胸膛,手微微颤抖。心里一紧,曾经,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事?
楚少游抱着她回到白鹭书院的蔓草居。在路上的时候,少女已经沉沉睡去,脸上仍旧残留着泪痕,楚少游将她安置在床上,动作轻柔,唯恐惊醒睡去的人。给她盖上被子,看着她的睡颜,手不由自主抚上她的脸庞。
今天早晨,第一次看见她穿女装,男装时的她清丽出众,俏皮灵动,风度翩翩。换了女装的她如出水芙蓉,冰肌玉骨。初见的那一刹那,便失了神,就算没有那迷药,他也会忍不住动情。
“逍遥。”少女梦呓了一声。
楚少游停留在她脸颊的手指一抖,指尖抚过她的眼睛,那双让他情迷意乱的璀璨的眼睛,是否曾经也有人这样贪恋过你的容颜,那个逍遥是谁?挽越,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就因为他曾舍命救过你吗?
“如果两年前救你的是我,你会不会比现在更加伤心?”
番外 灯火阑珊处,伊人驻
今晚,御花园中灯火辉煌,星光灿烂,我从那一片喧闹中退了出来,找了条僻静的路,无聊的漫步其间。
与远处的繁华相比,这里如死亡般寂静。
那个人说过,静的时候,最适合思考那些烦人的问题。
我离家已有六年,六年中,我抛开了永乐王府世子的身份,与江湖草莽称兄道弟,快意江湖,高兴的时候就大笑,不痛快的时候就大口大口的喝酒,所有的情绪都不必藏在心底,一切随心而为,逍遥自在。我想,这样的生活才配得上我的名字,逍遥。
时别六年,我终于回家。
踏进王府的那一刻,昔日发生的一幕幕从眼前飘过。
离家前那一晚,母亲当着父亲的面,嘶声力竭的喊着,父亲只是坐在首座,沉默着不说话,袖子下紧握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因为,母亲正大逆不道的骂着当今皇上的宠妃——华妃。
母亲原本也是温文婉约的女子,听府中的老人说,母亲嫁过来的几年,父母亲也是琴瑟和鸣的一对,只是一切都因为那个美丽的女子,变了。
从小,父亲就没有送我去太学院,接受一个皇家子弟该有的教育。他说,既然名为逍遥,何必去弄那些束缚人的东西。
而母亲说,在父亲眼里,我永远比不上那个四皇子来得重要。
只是她自己也忘了,从我六岁起,她的心思又有多少是放在我身上的。
无数个夜晚,我只是孤单的一个人蜷缩在床的一角,独自一人,走过我的成长岁月。
……
时隔六年,再见到母亲,看到她枯瘦的身骨,心却疼了起来。
比起六年前,她更憔悴了,苍白的手依稀可见青色的细小血管,握紧时,脆弱的仿佛是一根干燥的树枝,一折就断。
母亲见到我时是雀跃的,流着泪上上下下打量我,总也看不够似的。
这样的眼神,我只有在六岁之前见过。
我这才惊觉一个事实,我走的这些年,从未给家中寄过一封书信,母亲一定很是记挂,无论她的心是否早已被嫉妒和怨恨填满,我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在她一直痛苦的日子中,我却选择了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毒,恐怕等我回来的那天,见到的就只是她的衣冠冢了。
乐声响起,那片灯火辉煌的御苑,欢声笑语不断,只是有多少笑容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在这皇宫里,有太多污浊的东西,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掩藏的很深,很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吟诗,嗓音清脆,似乎是那边传来,我举步寻声而去,越过盏盏华丽的宫灯,那个清丽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跃入眼帘。
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一个女子让我这样移不开眼,一身素装,气质纯净如水,姣好的脸庞挂着笑容,璀璨的眼睛亦含笑,像个有糖吃的孩子,幸福满足。
我对诗词歌赋不甚喜欢,却从此记住了从她口中如乐符飘出来的诗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回到宴会的坐席,看着她被皇上宠溺的护在身边,我才知道,她竟然就是今晚的主角,自小便被遗忘在冷宫里,刚刚受封的菁华公主慕容槿。
我的心没来由的黯然下去,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我就该猜到她是谁的。
说起来,这是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当年那个小丫头,到底是出来了。
只是,她想干什么?
把失去的都拿回来,自己受的苦要以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犹记得十二岁那年,无意中从一个太监的手上救下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她似乎想逃出那个地方。她看那个太监的眼神,让人心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狠毒的眼神,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一样。
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出去,当上公主,她要这些欺负她们的奴才通通去死,她要皇帝也活的不舒服。
语言幼稚,听起来却是无比凶狠。
柳妃不会教她这些,可是守门的侍卫的闲聊却足以让她知道一切,知道她原本是应该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公主,所以,她想逃。
人说,最毒妇人心,是否所有女子在柔弱的外表下都藏着另外一副面孔,母亲是,华妃是,就连一个小女孩都是。
是夜,皇上秘密宣见我,要我接任护龙卫的司长,我以身中剧毒,可能会武功尽失为由拒绝。
再次见到慕容槿,我也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幅场面,被点了穴道的她,毫无反抗能力,虚弱的躺在破庙的废墟中。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虽然比不上不华妃当年的风姿绰约,却另有一番清纯动人,清纯?我甩掉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个词语,她的内心未必如外表那般,这才过了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真真一个祸水!
与无极门的紫蝶动手的时候,牵魂引的毒却提前发作,紫蝶重伤,我亦伤了心脉,在四皇子赶来之前,先行离开。
几日后,慕容槿登门造访,她为母亲治病,还送上牵魂引的解药。
她竟然知道那个黑衣人是我。
是了,她是柳妃娘娘的徒弟,就连四皇子多年不治的腿疾也是她治好,用毒施针不在话下,只是,那牵魂引就这样被她轻轻松松的解去了?
我知道母亲是极不愿意见她,可她却仍旧热情的为母亲针灸。
我按她的要求找来桃花劫之类的暗器,慕容槿笑着和我说谢谢。
我带她去骑马,她认真的学,有时候竟然幼稚的和马儿商量事情,让马儿乖一点。
她会和下人打成一片,耐心的一个个为他们治病,似乎没有尊卑之念。
她会笑着念出那些伤感的诗句,说着奇奇怪怪的东西,美好的憧憬着未来。
她会耐心的告诉我该如何煎药,如何辨别草药,不经意走神的时候,她会像教书的先生一样,说,逍遥同学,要尊重老师知不知道。
母亲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婉言拒绝她的好意,她却笑着说没事,反正也不想回宫。
我不知道是该笑她对人情世故的无知,还是羡慕她的可以那样的无所顾忌,因为不懂得那些恩恩怨怨。
她是不想回宫,皇宫之于她仿佛是禁锢自由的牢笼,她的心似乎长了一双翅膀,一直想往更高的天空飞去。
她是这样一个快乐的女子,如水一样纯,如水一样善。
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也许我一直都错了,槿儿从未有过恶毒的心思,当年的那些话只是气话,毕竟她只是一个孩子。就算不是,过了九年,什么都已经改变。
这样一想,心里竟然开朗许多。
我不再以探究的眼光去看她的一举一动,却发现她远不止我看到的那样。一直以为她天真的不懂得该怎么在皇宫里生存,不懂得如何才能牢牢的保住她现有的地位和恩宠,可槿儿心里亮堂的很,与其说她天真不懂世事,倒不如说她无所贪求,不屑一顾。
然而最令我震撼的是,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出生就被华妃遗弃,被皇上忽视,又在冷宫里度过漫长的十五年。苦尽甘来之时,抚养自己长大的亲人又先后离去,在经历那样多的苦难之后,还剩多少勇气去面对未知的将来?恐怕任谁都无法做到她那样的云淡风轻。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样一个女孩,她包容,宽恕,乐观,坚强,似乎多大的苦难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对未来充满希望,脸上总是洋溢着快乐的光彩,几乎让我怀疑她是不是从那个与世隔绝的冷宫里走出来的公主。
一直快乐吗?可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落寞和悲伤,尽管那之后,她会笑会闹。原来,她只是习惯把那些伤痛藏在背后。
我无法不感到心疼,她难过,我感同身受,她开心,我亦受其熏染。时常想,若是当年我告诉了父王,槿儿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吧。
嗬,可是那个时候,除了被她的眼神所吓,我还是存了那么点报复的私心,华妃加在我母亲身上的痛,就由她的女儿来还。比起槿儿的大度,我真的太自私!
往事不可追,那就让我用现在来弥补吧,陪在她身边,让她真的快乐。我对自己说,这是我欠她的,可是心底有另一种声音,他说我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是啊,连我自己都没发觉,我去悠然阁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留恋有她的地方,那种情愫不知什么时候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等我发现时,它已经深深的扎根,怎么也拔不去了。
在外漂泊的六年,我习惯了随心所欲,喜欢的讨厌的从不憋在心里,可遇上槿儿,那一份爽朗通通消失。
我知道横亘在我和她之间的除了上一辈的恩怨之外,还有许多许多。
她是最受宠最尊贵的公主,我除了一个世子称号,一无所有。
她善良美丽,纯净的如天上的仙子,而我只是那么平凡的一个世俗之人。
皇子朔让我不要和槿儿走得太近,他眼里的嫉恨是那么明显,让我觉得悲哀。我尚且还有一丝机会,他连机会都没有。
我比他幸运是不是?
那就这样吧,守在她身边,好好的保护她,就算只是以兄长朋友的身份。所以,我接管了皇上的护龙卫,按皇上的意思,秘密训练十二个死士,作为槿儿的贴身暗卫。
朝中的局势渐渐有了些变化,北漠与西瞿边界上出了些事情,慕容朔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抛到我身上,让我接手调查。
离开西京的日子,才知道什么相思是什么滋味。那几日,脑子里总是出现槿儿曾说过的两句诗,天崖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再回到西京,槿儿却已经不在皇宫。莫名的想起白日里那个小乞丐,当时有要事在身,没去多想,会不会是槿儿假扮的呢?
夜晚,我在郊外找到了她。天气寒冷,她就这样孤身一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找个落脚的地方好好歇歇。我想骂她,可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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