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未晞
“最后一卦?”我绕过萧子恒,看着那个老伯问:“怎么说?”
老伯一笑,道:“姑娘恐怕不是以真面目示人吧?”
我点点头,“没错。”
老伯看着我,说:“姑娘天生带着一股子灵气,恐怕不是这尘世中人,非一般闺阁可以束之,日后必定大富大贵,母仪天下。只是……”老伯皱了皱眉头,掐着手指算着,一脸的困惑,“只是姑娘只有十二年的阳寿,姑娘今年应该已经十六七了吧,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伯此话一出,周围人都震惊的看着我,我也傻了。
母……母仪天下?
大富大贵是没错,可是这母仪天下……
“老伯,你别胡说八道了,怎么可能……你看你都不能自圆其说,我是快十八岁了,怎么可能只有十二年的阳寿,你算错了。”这老伯该不是被关的傻了吧?满口疯言疯语。
老伯疑惑的看了看我,喃喃道:“莫非我真的错了?”
这个老头,开得什么国际大玩笑啊。
萧子恒突然懒洋洋的开口说:“老头,那不知你有没有算到你什么时候翘辫子啊?”
老伯一笑,“老夫自然算过,今天便是我的死期。”
萧子恒笑道:“你这老头忒不厚道,死之前还要拉这么多人陪葬。”
老伯看了看我,又对萧子恒说:“今天只有我一人会死,这位姑娘会救他们的。”
萧子恒哼了一声,“你满口胡言乱语,不过听起来不错,你说刚才是最后一卦,本世子偏要打破你这胡话,不如你也替本世子算一卦,我还能给你一个好的死法。”
老伯急急道:“我说了这是最后……”
“听说你们最怕被烧死……”萧子恒打断老伯的话。
老伯身子一震,气道:“罢了,你要算什么?”
萧子恒说:“本世子流连花丛多年,不如你替我算算我这一生会有多少个温香软玉在怀。”
我看着他们说着奇怪的话,什么死不死的,老伯为什么说今天是他的死期?萧子恒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伯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叹了一口气说:“一个也没有。”
萧子恒大笑,“你这老不死的连谎话都不会说,你可知道京城有多少女子等着本世子回去么?”
老伯看着萧子恒缓缓的摇头,“你身边虽然有许多女子,却没有一个是你真正想要的,而你爱着的那个女子,却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所以,一个都没有。”
萧子恒笑容渐渐消失,冷然道:“你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说完飞快的抬手,一片金叶从他袖口飞射而出,老伯闷哼一声,头一歪,脖颈上多出一条红线,血慢慢渗出,顺着脖颈流下来。
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身体僵硬的不是自己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死去的老伯。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我抓住萧子恒的胳膊,歇斯底里的质问他,“为什么,你骗我,你不是说过会好好安置他们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
萧子恒抓起我的手就要把我往外拉,“你快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眼泪不断从我眼中涌出,我使劲挣脱萧子恒的钳制,“你放手!放手!我叫你放手你听见没有!”我狠狠的咬上他的手,萧子恒手一松,我狠狠的一甩,身子不稳,跌倒在地。
“小槿。”萧子恒连忙来扶我,我用力拍掉他的手,“别碰我!”
萧子恒居高临下看着我,我也仰头看着他。这个神情严肃,举手间就杀了一个无辜的老人的萧子恒我从来都不认识。印象中,萧子恒虽然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心却不坏,他不会杀害无辜,不会。
“他不死,你就得死,萧楚也会被牵连。不光他得死,今天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得死。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大叫,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只知道那个要为我算一卦的老伯死了,死在萧子恒手上!
萧子恒冷笑一声,“母仪天下这四个字你以为谁都能说么?你知不知道如果这话传了出去,你会有什么下场,萧楚又会有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我……和萧楚?
是啊,我若母仪天下,萧楚岂不是……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个词怎么也不敢去想。
“萧楚他今天的荣耀,你以为只是靠他的身份和努力就可以换来?高处不胜寒,在他那个位子,有多少明枪暗箭要躲,有多少陷进等着他,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他的把柄,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以为你今天你还能见到他?!”
萧子恒不大却锋利的声音如钢珠砸在我心上,砸的我生疼。
是我太天真了么?我一直以为像萧楚这样的身份尊贵的皇子,从小过的就是众星捧月不知贫苦为何物的生活,怎么可能会过着时时警惕,处处小心的生活?我只知道我被父皇宠着,只知道我在西瞿的皇宫不曾嗅到半点争夺的硝烟味,只知道我的那几个哥哥待我都是极好的。
难道是我真的被保护的太好了,一直生活在老爷子为我打造的象牙塔中么?
萧子恒过来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我,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小槿,既然决定要站在萧楚的身边,你就该知道怎样做才对他最好,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事,并非所有的都能依着你的心思来,萧楚他会护着你,可是很多事情他自己也做不了主,你能明白吗?”
就算不明白也得明白是吗?
“他们是无辜的,不要再杀生了。我有办法让他们忘记今天的事。”
我无力的迈着脚步离开这里,再回首望了望被关在牢笼里的那些生灵,这些鲜活的生命在这个世界竟然是这么的脆弱,他们是飘摇的风中的孤零零的叶子,哪里会是他们停留的地方?
我来到药房,收集药材,研磨调制煎熬,一直忙碌着,我不想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我多想一碗汤药下肚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可是知道了自己喝的是让自己遗忘的药之后,在潜意识里有了排斥,这药怎么起作用?
等把汤药全部准备好,我又忙着做其他的事,切药,研磨,整理,分类……直到萧楚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手中的药罐落地,应声而碎。
“萧楚,你别管我好不好,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推开萧楚,转身继续去做事。
“挽越,”萧楚抓住我的手,看着我,“你累了,先去睡一觉好不好,今天的事……”
“你别和我提今天的事!我什么都不想听,你先走啊!”我突然喊了出来,心里压抑的那种苦闷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萧楚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来的怜惜和自责让我不忍心,我别来头不去看他。
一时沉默下来,萧楚轻叹一声,道:“挽越,这样的事我不敢说以后还会不会再发生,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我全力不让你受到伤害。相信我,不要退缩,好吗?”
我摇着头慢慢的退后,“萧楚,你不明白的,我没有退缩的余地的,我没有的。”
我后退着,直到背抵住了布墙,我颓废无力的沿着墙蹲了下来,不想去看萧楚的样子,那会让我更加的难受,我明明极力的想逃,可是,我逃不了,无论是那个身份,还是萧楚这个人,我都逃不了。
萧楚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可是老伯的死是谁的错?是萧子恒吗?也不是啊!
“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的,可是,萧楚,我真的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好。”
萧楚走了之后,我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身冷,心也冷。
第二十八章 海宁
第二日,我随着萧楚离开军营,前往海宁城。
我作为萧子恒手下的人,自然有幸能骑马,而不是走路。
萧子恒一路上和我没话找话,说京城的哪里好玩,哪里的酒楼最好,哪家姑娘的琴弹的最好,哪家的姑娘小曲唱的最动听,哪家小姐的诗文最好,哪家的小姐追求的人最多。
我不去理他,身边的人却是竖起耳朵听得有滋有味,萧子恒也不算受到冷遇,所以,他也能自顾自的滔滔不绝说的天马行空。
昨天的事……我算是向现实妥协了吧。
每个世界都有它的一套规则,我记忆中的那个民主社会永远都只是曾经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像我和萧楚这样身份的人,有时候不得不踩着别人的生命走完我们的人生。
那个老伯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还会有很多。
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人呢?
到海宁县城门的时候,地方官员已经带着一帮人等候在那里,看见我们的大队人马,就齐齐的迎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年纪大约五十左右,一身墨色官服,满脸殷勤的给萧楚下跪。
“卑职海宁县七品县令赵财茂,恭迎大元帅。”
招财猫?我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把自己的嘴巴蒙上,惹得萧子恒十分不解的看我。
“赵大人免礼了,本帅此次能得胜而归,赵大人和海宁县的百姓也功不可没。本帅回京之前想借贵地好好庆贺一番,恐怕要打扰县中百姓了。”萧楚淡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招财猫陪笑道:“元帅哪里的话,海宁县百姓都盼着见元帅一面,怎么会打扰呢,下官已经将一切都备妥了。”
“如此甚好。”萧楚和招财猫又打太极似的说了几句官场上的话。
我看了看招财猫身后的那些人,都是低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模样,其中有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我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不是他的长相,而是身形,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槿看谁看的这么认真啊,你该不会是看上谁了吧?”萧子恒欠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白了他一眼,怎么会有这种人,从早上开始我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他竟然还这么百折不饶,他懂不懂看人脸色啊!
“也不怎么样嘛。”萧子恒伸长脖子望了望。
“你……”我气结,这人简直……
“啊,你干什么?”萧子恒突然伸手过来遮住我的眼睛,另一只手扣住我后脑勺,我用力去扳他按在我眼睛上的手,他的手却仍旧遮住我的视线,我咬牙道:“你想干什么?!放手啊!”在这种场合我不敢大声骂他,只得压低了声音,可是我的愤怒是压不住的!这个王八蛋!这个大狐狸!这个大变态!
“怎么,他年纪大的都可以当你老爹了,你还没看够?”
“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哼!我看谁你管得着吗!反正又没看你,你再不放手,小心我不客气,我跟萧楚去说!你这个大变态!”
“什么是大变态?”
“大变态就是像你这种神精不正常、人格不正常、行为不正常的人渣,你快把爪子拿开,否则我总有一天会废了你,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放开啊!”
“小丫头,别动了,再动我就先点了你的穴道,把你扔到蛇窝里。”
“呸,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你做梦!”
“好了,不和你玩了。”萧子恒突然放开了我,装作没事的眺望前方。
我怒视这个大变态,刚刚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前方萧楚和那个招财猫好像说完了话,招财猫一行人已经恭敬的退到一旁,萧楚勒马先行,进入城门,我们也跟着前行,经过招财猫跟前时,我却发现他一脸惨白,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却一直强忍着,空气中似乎还有一股异常的味道,让人闻了想吐,似乎是血腥味。
难道,我刚刚错过了什么?
我们被安置在招财猫的府上,赵府内亭台楼阁,游廊曲桥,假山嶙峋,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七品县令能住这样的府邸,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萧楚来了,他也不掩饰一下,真是够笨的。
我一下马就直奔我的房间,一来是不想见萧子恒,二来是我真的累坏了啊。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了,我梳洗了一番之后走出房门,却见院子里站了两个侍卫,好像是萧楚的近卫队吧,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当然不知道在我呼呼大睡的这一段时间内,海宁县已经发生了一件大事,海宁县内陆续被抓出刺客及其同党,罪名为勾结海盗,预谋刺杀东海主帅。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县令大人更是如坐针毡,而萧楚正悠闲的看着这一幕。
我想在府上逛逛,那两个侍卫却总是跟着我,我回身看他们,他们就装作看风景,这两个是萧楚派来保护我的?难道这里会有什么危险么?
我来到一处水榭,隐隐约约听见丝竹悦耳声传来,前方两个侍女走过,侍女脸颊两片红晕,两人轻笑着,端着水果糕点正往那间水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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