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远,似近
后跟宏远的生意,我打算让他接手,所以今天特地带他来见见林总。”
“林总。”韩苏维也伸出手,跟林霁远轻轻地握了一下。“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林霁远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起往包厢走的路上,他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未若一眼,那双幽黑的双瞳里,读不出什么情绪,却好像能无端地,就把人的情绪全部吸入眼底。
未若在林霁远身边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对面的韩苏维一眼,他微微笑了一下,脸上也有些无可奈何。他应该也没想到,今天自己会来吧。其实,要不是林霁远这两天感冒,她担心他的身体,才不会跟着过来。他一向知道自己不喜欢这种场合,也从来不勉强她。
包厢很大,两个公司的相关人员,坐了满满一桌,觥筹交错间,一桌人说话的声音在未若听起来,竟然像在着空旷的房间里起了回音一般缥缈而不真实。
她哪有心思听他们谈些生意上的事情,只顾着看林霁远略显干燥的嘴唇开开合合,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带着喃喃的鼻音。不知道这位子安排的是巧合还是天意,她对面正好是韩苏维,只要微微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无意中瞥到他两眼,未若暗自觉得,虽然韩苏维已经算是颇为优秀的人了,只是跟林霁远一比,那气势明显低了许多,也许不光是身份的原因,也是未若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姐,您的玉米汁。”服务员躬身在未若手边放下一杯泛着淡黄色光泽的玉米汁,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谢。”她道了谢,转眼看见韩苏维正在跟身边宏远的规划部总监陈理浩说话:“本科是在A大读的,然后去德国读的硕士。”一句话说完,他也转过脸,正好跟未若四目相接,便立刻移开视线,看了眼她手中的玉米汁,微微笑了一下。
未若并没有点过玉米汁,是他,还记得她最爱的饮料。
她转头看见林霁远正在跟陆烨钧低头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便回了个微笑给韩苏维,心底有一点微微的暖意。
“A大?我记得我们小乔也是A大毕业的,对吧?”陈理浩微笑着转脸看了看未若。他平时跟未若很熟,有个跟她一样大的女儿,所以,总是亲切地把未若也当小女孩一样。“你是哪个系的?”
“德语。”韩苏维刚答完,便听见林霁远的声音:“噢?你也是德语系的?哪一届的?”
未若心虚地抬头看了看他,他的神色如常,好像只是单纯的好奇一般。
韩苏维只得回答。
“正好比乔未若早一届嘛。”林霁远侧过脸,饶有兴趣地问未若:“那你们在学校里,应该就认识了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显得亲切无比,真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板,在跟他的助理聊天。
未若根本无言以对,她不能说不认识,不能撒谎骗他,又不能说认识,怕他会再继续问下去……再抬头看了看韩苏维,他的脸色比自己更加尴尬,林霁远岂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德语系本来也不大嘛,我们又只差一届,当然认识啦。”未若只好勉强地笑笑,避重就轻地说。说完,她转脸看着林霁远,看着他黑沉的双眸,看着他好像确认了什么似的,嘴角有一缕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又要说话。
“韩总,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打算收购一家新厂?”陆晔钧及时找了个话题问韩震东,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未若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低头吃东西,却连桌上有些什么菜都不清楚。
酒过三巡,林霁远的脸色已经微红,虽然他平时的酒量并不差,但今天状态不好,来之前就已经说过不打算喝酒,现在却来者不拒,杯杯都是直接干掉。未若的心,已经不经意间慢慢地皱紧,正在担心的时候,他已经仰起头,又喝下去一杯。
她在饭桌上不好明说,只好趁着服务生换骨碟的时候,偷偷在他耳边小声说:“霁远,少喝点吧。”
可他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叮嘱,仍旧我行我素。她再也不敢抬头,不敢跟韩苏维对视,只能低头看着手边的碗碟。她知道他会介意,可是没想到,只是一个眼神,便已经让他如此介意。
秦宫的碟子边缘都是镏金的梅花图案,那盘根错节的枝叶花瓣,一如她现在的心情,想理顺,也无从下手。
第 20 章
中途,已经被这场饭局耗得精疲力尽的未若站在洗手台前默默地发呆。这个晚上,林霁远又变成了那个她捉摸不透的老板。只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晚上回去的时候,跟他说清楚就是了。
她洗了把脸,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心不在焉地,差点撞上门口放着的一个大花瓶,幸亏有人一把拉住她,才避免了一场混乱,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韩苏维等在门口。
“未若,你跟林霁远,是不是……”他把未若拉到角落里问。
未若点点头。
“那他知道我们……”他显然有些心慌。
“他知道。上次在法兰克福机场见过你来找我,那次我们一起吃饭,他也看见了。”这种事情,男人有时候有着奇怪的敏感,单看他的表现,就一清二楚了。
“但是我们……嗨,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跟我爸一起来了……”他摇摇头,哀叹着说。
未若看着他背后一盏古色古香的黄铜壁灯,那烛火一般的灯光,飘摇不定。
“只是巧合,我想他不会怎么不开心的……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你放心吧。”未若想了想,颇有些自我安慰地说。
韩苏维思考了片刻,小心地开口问:“要不我跟他……”
“阿维,你就别再添乱了好不好?”未若心里本来就有点烦躁,一急之下,连曾经叫惯的昵称,也脱口而出了。
韩苏维怔了一怔,她还叫着自己阿维,心里却只有那一个人,仅仅是因为他的情绪有一点波动,她就已经如此六神无主。
“好好,你先回去,我等下再过去。”韩苏维点点头,点着了手里的烟。
暗红色的火星在他指尖闪耀,映着那张熟悉的脸,未若的心里,一片恍惚。她了解林霁远,知道他即使不说,心里也不会舒服。他是那样骄傲,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坦白自己那并不复杂的过去,只是今天,怎样也躲不过去了吧。
未若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回走,这条走廊上全是同样的昏暗壁灯,映着深色红木的板壁,光线迷离模糊,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一组沙发那里,她才看见,有一个身影坐在那儿,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扶着额头。蓦然间,她便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袭来。
她默默地走过去,低头看见他一直闭着眼睛,大约是感觉到有人过来了,才抬头,睁开了眼睛跟她对望,眼神里,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
未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又发烧了?不是明明已经退了的吗?”她俯身下去,焦急地看着他。
“没事。”林霁远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里面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就好了。”
“你在这里等我。”
未若再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拿着林霁远的外套和自己的手袋。
“走吧,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先送你回家休息。”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安,却让她的表现比平时强势很多。
林霁远抬眼看了看她,便撑着扶手慢慢地站起来,伸手接过外套穿上。
“你先出去,我去趟洗手间。”他站在原地不肯走。
未若摇头:“我等你。”
“你……”林霁远刚想说什么,却被她再一次打断。“我陪你过去,就在门口等你。”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那手上全是滑腻腻的汗水,烧得火热。
林霁远微微诧异了一下,便轻轻把手抽了出来。“别被人看见。”
未若跟在他的身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不快。
天气如此阴沉,飘飘洒洒的中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他又发着烧,还喝了不少酒,未若看着他有些步履不稳的身影,心情从未如此忐忑过。担心,不安,心疼,还有一丝不悦。
雨幕中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前方车辆朦朦胧胧的尾灯,也被不时溅起的一阵阵水花遮掩着。未若开得很小心,几乎是每过两分钟,就要转头看看身边的林霁远。
“霁远,马上就到家了,你先别睡,不然会着凉的。”她看林霁远昏昏沉沉的样子,紧蹙的眉头,已经显得很不舒服。
“先送你回家。”他闭着眼睛,哑着嗓子说。
“不行。你生病了,送你回去。”
“你一个人……”他还是执拗着,要维持送她回家的习惯。
“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留下来陪你,还不行吗?”未若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林霁远睁开眼睛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无力地靠回椅背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调整过了副驾驶的位子,宽敞了很多。他试图挪动一下已经酸胀难忍的腿,想伸得直一些,却无力移动半分。
“怎么了?不舒服?”他只是小小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就被她发现了,立刻关切地问。
“没有。”他摇摇头,看着窗外熟悉的霓虹,惆怅而失落,
下了车,未若发现他还是站在车边不肯走。
“怎么了?”她绕到车的另外一边,手臂亲昵地环上他的腰际,偷偷地扶住他。
他只是不说话,低头默默地抱住了她。
他的体温,平时似乎总是比别人低那么一点,此刻,却烧得发烫,未若甚至发现,连他在耳边拍打着的气息,都好似在沙漠里跋涉了许多天一般,干燥而炙热。他的重量,慢慢开始往未若的身上转移,好像已经疲乏到无力支撑自己。
“霁远,你哪儿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你烧的很厉害……”
“别说话。”
未若被他打断,只好乖乖地站着,抚着他的背。
“你哪儿难受?告诉我。”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他问。
他不答,他只是心里难受,只是说不出口。
“霁远,我们上楼好不好?你洗个澡上床,好好睡一觉,会舒服点的。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我煮点粥给你喝吧……”她明白他心里不舒服,却不知道如何排解,只好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可这似水的声音在他听来,竟然有些难过。
这样温柔的话,她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她是不是也曾这样细心体贴地照顾着另外一个人?她叫自己霁远,也曾经那样亲昵地叫他“阿维”……
“你先回去吧。”林霁远忽然站直了身体,好像一下子精神了很多。
“你还在生病呢……我……”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这个时候他竟然要赶自己走?
“我没事,你回去。”他两步走到车门前,拉开车门就要把未若往车里塞。
“我不回去。”未若一边甩他的胳膊,一边努力往后退,却发现他的力气竟然大的惊人,她丝毫也没有挣脱的希望,只好又软了声音。“我说过不走的,要陪你的……”
“不用了,我挺好。”虽然生着病,他还是毫不犹疑,很快就按着她坐进了车里。
“霁远!”未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关上车门。“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不用这样藏着掖着。”
“我没有。”他顽固地不肯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难受到了极点,心里,身体,都仿佛在油里煎熬一般。
看着他低头躲闪的目光,未若的心便一点点地凉了下来,他又开始这样遮遮掩掩,不肯让自己再靠近一步。
“真的?”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嗯。你先回去,我上去就睡觉了,不用你陪我做什么。”他退后一步,靠在停车场冰凉的墙壁上,用同样冰凉的声音说。
“好。那我走了。”未若心一横,伸手带上了车门。只是转动钥匙点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竟在不停的颤抖,她转头看了一眼车外的林霁远,他抬起了手,冲她挥了一下,像是在说再见,带着一丝不耐烦。
她的手,忽然不再颤抖,顺利地发动车子,踩下油门离去。
地下停车场出口有一片浅浅的积水,她驾车开过时,卷起一阵水花,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本来已经拿出手机,打算发条短信给她,可只是一恍神,手机便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背板和机身一瞬便分了家。他蹲下身去捡起手机,拿在手里,却发现腿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连站也站不起来。还好他身边正好有辆车停着,他一手扶着那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