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借犊 作者:一稻丰
趁着中午休息,白敏仲把魏淑子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单独谈话。他一眼扫过魏淑子脸上的纱布,关切地问:“去过医疗处了吗?”
魏淑子点头,在办公桌前绷得笔直。
白敏仲安抚道:“放心,以我们的医疗技术,不会让你留下疤痕。”
魏淑子摸爬滚打多年,身上连一个细碎的疤痕也没留下,这水平的确值得骄傲。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敢放强酸水就不在乎会不会留疤,嘴上当然要表示一下:“多谢领导关心。”
白仲敏说:“坐。”
魏淑子有错在先,知道要挨批,只说:“不用,我站着就行。”
白仲敏绕出办公桌,把椅子搬到魏淑子身后,站在一旁比手:“请坐。”
魏淑子只得坐下来。
白仲敏倒了杯水递过去:“刚才话说得严重了,没办法,洪莲这人呢,其他地方都好,就是要面子,也只能让你多担待些。”
魏淑子说:“是我冲动了,回头我会写份检查交给领导,也会好好向洪主任再道个歉。”
“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不是行为本身,而是行为的根源,你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为什么冲动了?难道真是因为你对张良动了感情?”白仲敏紧盯魏淑子的眼睛。
“老实说,第一次看这种测试确实不适应,我不知道你们是经历了几次才适应过来的。”魏淑子直接转移话题,她很反感白敏仲别有居心的探问。
白仲敏沉默了好一阵:“既然不能适应,那我会向总部申请撤换张良的监护人,禁止你出入观察室。”
魏淑子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请你不要自作主张!”
白仲敏用纸巾擦擦溅出来的水:“如果我把你和张良相处时的那一段影像传过去,相信上面会认同我的主张。”
魏淑子脸皮一麻,压低声音说:“张良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负责,魏淑子的魂是我招出来的,潜伏工作是我做的,张良人也是我亲手送进技术局。”
白仲敏挑起眉头:“当然,都是你一人的功劳,你的功劳没有任何人能抢得走。”
魏淑子站起来,两手撑在桌沿,把声音压得更低:“领导,我不是要争功,我了解张良,他不是轻易就能驯服的人,只有我才能让他老实听话,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让我进去不就是为了安稳他的情绪吗?他已经安稳下来了。”
白仲敏说:“正因为知道你对他的重要性,才不能让你们继续接触,必须分开,控制张良的方法也并不是只有一种,必要时我不惜采取非常手段,但绝不能让田子方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田子方是田洋的爷爷,也是上一代“外才”。在技术局里还有个和张良性质相同的生物资源,是个名叫月秀的女人。
田子方就像魏淑子一样,当初被派去调查月秀,在接触过程中,两人相互吸引,不可避免地坠入爱河,最后结果惨绝人寰,田子方被失控的月秀残忍杀害。
说起来月秀算是张良的前辈,能自由控制异变程度,她对田子方本是一往情深,可一旦失去理智,就会变得六亲不认,再深的感情也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魏淑子不认为自己会重蹈田子方的覆辙:“田子方对月秀毫不设防,低估异变对人类的影响,更是低估了月秀的独占欲。”
田子方和月秀虽然相爱,却因为各种限制始终不能结合,后来田子方在组织安排下娶了另一个女人,也就是田洋的奶奶。田子方不想欺骗月秀,在和月秀会面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月秀觉得田子方背叛了她,悲愤交加,无法控制情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魏淑子说:“我不会去触张良的霉头,他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只有我最清楚。”
白敏仲不以为然地笑笑:“田子方曾私放月秀,想带她远走高飞,这才是我最顾忌的地方,无论是同情还是爱情,过深的感情都会让人失去应有的坚持。”
魏淑子说:“不是每个人都会被感情冲昏头,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分得很清楚,如果什么都讲感情,张良也不会在这里。我的确是不适应那些测试项目,怎么也看不惯,但我知道张良是杀人犯,是会变异的人魔,我完全认同总部的处理方案,我和上级思想统一,是!是不能把一颗不定时炸弹丢在普通人群里,必须控制起来,获取资料预防万一,所以他才在这里!”说到最后,魏淑子的语气有些激动,拳头也不自觉捏了起来,后脑又发胀了。
白敏仲轻咳一声,魏淑子立即意识到失态,适时收敛情绪,又坐回椅子上,自己对自己叨念:“谁的想法都不重要,不需要个人认同,上级命令才是行动准则。”
白仲敏喝了口茶,手指来回摩挲杯把,垂眼看着晃动的茶水,微微一笑:“感情的事谁能说得准?你对张良的感情也许还在初期萌芽阶段,所以才能忍耐得住,如果再往下发展,可就不好说了。把矛头对向同伴这种事,你以前绝不会做,现在不也做了吗?”
魏淑子木着脸说:“张良需要安抚,为了安抚他我才会说那些善意的谎言,我说的情不是你想的那种,做测试可以,工作上的事我没话说,但麻烦不要贬低我的救命恩人,张良救过我的命。”
白敏仲靠在椅背上,翘起腿:“原来只是恩情吗?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恩情也是情,你以前不是没做过类似的工作,也有人向你示过好,你可是拒绝得很干脆。”
魏淑子全无印象,只觉得主题扯歪了:“白局长,你的谈话内容是不是超过工作范围?”这位领导似乎对员工的私事比业绩还看重,总扯些和公事无关的话题,而且这公私不分的毛病是有针对性的,不是对每位下属都会发作。
“我希望你我之间不止于工作上的关系,我也并不是以领导或同事的身份找你来谈话,我们的谈话内容只能围绕在公事上吗?”白敏仲和魏淑子相识三年,从来没看过她的笑脸。魏淑子的气质很硬,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不和人深入交往,想谈点私人话题也要借着公事的便利。
但魏淑子对张良的态度和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那些无赖撒泼的流氓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白敏仲是技术人员,也不是一出生就被拘在基地,他不知道魏淑子过得是什么生活,辟兵营的高压训练就是把一个人调整成一台标配机器,把私人情绪和本性都用压缩泵压缩成一小块,这种挤压感情的过程被称为端正思想。
魏淑子没交过朋友,没体验过正常生活,常识知识的积累一部分来源于必修课程和工作历练,一部分来源于别人的记忆,她在引灵附体后常会被杂乱的脑识烦扰,也许这一刻是自己,下一刻就成了其他什么人。
在白伏镇过得很舒适,这是魏淑子第一次执行完全独立的任务,不需要任何人配合,自由度大,能尽情体验生活。这次工作经验太愉快,愉快得她差点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魏淑子,也有过“不如就把这借来的身份一直用下去”的念头。
美梦做做就好,醒了还得回归现实。
“我们的关系是上司和下属,如果你不是我的领导,我也不会坐在这里。”魏淑子对这位白领导谈不上个人好恶,只是受不了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探内心。
“在同事之外还可以是朋友或其他更密切的关系,如果你愿意尝试,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特刑部是个特殊组织,为了保证灵感体质的延续,血统传承也很重要,内部成员组成家庭是稀松平常的事。
白敏仲是钻石王老五,各方面条件都是数一数二的,配低了是糟蹋,他自己眼界又高,上面有意思撮合他跟魏淑子,白敏仲欣然接受。
这件事魏淑子不知情,白敏仲却是一开始就被知会过的,所以他看魏淑子的眼光不单纯是看同事下属。本也不急着发展关系,想按部就班地进行,有道是细水长流,稳固的感情比狂热的恋情更适用于长期伴侣。不过张良让白敏仲产生了危机感,如果只是张良一头热也就罢了,目前看来是双向引力,不防不行。
☆、第十二章
“白局,你是领导,我是下属,咱俩只有工作关系,请你不用费心了,撤换监护人的事请务必慎重,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就张良的情况看来,短期内还用得着我,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写检查报告。”魏淑子站起来鞠了个躬,转身出门。
她不知道白敏仲哪来那么大的劲头,被明里暗里回了多次还能锲而不舍、一提再提,明明像在玩游戏似的,也没见他有多上心。不上心是好事,但总时不时露点意思、撩拨几句来试探也让人受不了,每次都是在谈工作的时候转到私人问题上,次数一多,魏淑子就没耐性了。
撤换监护人的事就此不了了之,白敏仲开始限制魏淑子的行动,不让她自由出入观察室,只有在做测试时才允许从旁观摩,可以短暂通话,但必须在得到许可、有人陪同的前提下进行,不得私下交流。
张良发挥他坐山当大王的无赖精神,不客气地要吃要喝,成天挑三拣四,身体上的损失当然得先从物质上讨回来,至于精神上的补偿,等机会到了自然要一笔笔清算。
除了没有隐私权和时不时要受酷刑测试,在观察室的生活也不算太糟,至少不会缺吃少喝。但张良不是米虫,不仅要温饱,更要自由,连打、飞、机都会被人围观记录的这种日子,他能受得了才怪。
张良恢复得很快,皮外伤早在两个月之内就愈合如初,但他还装着内伤没好的样子,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埋头睡觉,做测试时也不强撑硬汉,该叫就叫,该晕就晕,哪怕提前一秒钟结束实验也能减少对身体的摧残。
只要不死,总能抓到翻身的机会。
这天,魏淑子正在办公室写报告,白敏仲推门而入,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人——田洋,自西藏一别,一年多没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元气十足,穿得像个登山运动员,就是个头没见长,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长了。
魏淑子在局里通常做研究人员的打扮,外罩白大褂,头发已长到能编麻花辫,鼻梁上架起防辐射眼镜,多了几分文职工作者的斯文。
田洋托着下巴打量她,啧啧有声地说:“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魏?没想到你就是灵犊,我该喊你小魏还是S?”
魏淑子和流动成员田洋没正式碰过面,魏淑子知道田洋的身份,是他自曝的。田洋却不清楚魏淑子的身份,但在两人一起对上查桑贡布时,魏淑子有个怪异的起跑动作,这是只有辟兵才能掌握到的一个特殊姿势。田洋也在辟兵营服过役,本来对魏淑子一直抱有戒心,看到这动作后马上意识到她是总部派来的人。
田洋早知道真正的魏淑子已死,但为了团队和谐,没把这件事给捅出去。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田洋和周坤两人都觉得魏淑子来得蹊跷,背后把她盯得紧,在行动过程中没见有什么古怪举动,原来还留有后招。田洋早看出张良对魏淑子的感情不一般,碰上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冤家,那哥们儿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魏淑子见到田洋倍感亲切,毕竟是一起共过患难的同伴,客套话也带了三分真心:“怎么顺口就怎么叫吧,名字不重要。”
田洋说:“我这次是受黄教授委托来探望张良。”
魏淑子问:“他们都知道了?”
田洋苦笑:“那是自然,我也难做啊,前面才向黄教授借了人,后面你就把人给掳走,鬼头教的案子他们有功,当然要给一个交代。”
魏淑子也不推卸责任:“我这事的确是做得不地道,那他们什么意思?有没有不寻常的动作?没想过来踢场子吧?”
田洋说:“叶卫军那边我只说张良驱使蝙蝠杀人被找到了证据,要蹲几年牢走个程序意思一下,这理由他勉强能接受,杀人犯事不能一点代价也不付出,对吧。”
魏淑子也是这么想,张良太嚣张,仗着蝙蝠杀人不留证据,就肆无忌惮地乱来,嘴巴也不把门,说话没个顾忌,就算没被她盯上,迟早也会再生出事端。
田洋继续说:“黄教授和我们节令是老交情,瞒是瞒不住的,只能如实相告,黄教授对我们的工作倒是给予了充分的谅解,不愧是过来人。”
魏淑子听说黄半仙曾经也在特刑部呆过一阵子,从特刑部出来后就去白伏镇守祭坛了,具体时间年代不清楚,只知道黄半仙是自特刑部成立以来,唯一一个带着秘密离开的重要成员。
像他们这些密工不能随意脱离组织,工作期结束后必须由上级安排将来的去处,经观察不会泄露内部讯息后才能回归社会回归家庭。
魏淑子倒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她无亲无故,脱离组织也没其他地方可去,现在这样挺好,就算没人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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