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借犊 作者:一稻丰
魏淑子直白地说:“也不是,就算是鬼胎,到底也要从我肚子里出来,基于私人感情,我当然不愿意生带别人基因的小孩,就请通融这一次,我老早就想把上次开房时没来得及做下去的事给做完。”
白敏仲半天无语,没想到魏淑子能说出这种话来,就算是他,也觉得代孕生小孩这命令太不通人情,哪怕拒绝抗命也理所应当:“这种命令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你可以提出异议,甚至拒绝。”
魏淑子的眼睛里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没有:“不用了,节令不在基地,大概提了也没用,这种程度的我能接受,只是想要获得一点选择权,劳烦白局长和楼相马交涉。”
白敏仲知道宋时行不乐见魏淑子和张良走得太近,楼天然是宋时行的学生,思想观念应该是一脉相承。白敏仲把魏淑子的要求如实传达给楼天然,本以为他会反对,谁知没两分钟,楼天然就传来讯息,只有两字:批准。
洪莲被就近转移到17号试验训练基地的附属医院,所有人员随行关照。魏淑子刚把决定告诉张良,还没来得及听他的想法,那位坐镇总部的节令代理楼相马就匆匆赶到场。
楼天然和张良已在观音庙会过面,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见,连客套话也省了。楼天然亲热招呼张良坐上会议桌,从包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递给白敏仲,嚷着说:“快去泡壶茶,让我和这位五号先生好好谈谈。”想了想,又觉得话说得不妥,“这位……你叫什么名?”
“不用报名,你还是像上次那样,直接报号吧。”张良难得没发怒,口气是说不出的淡漠。
“你们认识?”魏淑子发现张良脸色冷沉,像是在压抑怒气,他有气正常,压着气不发出来就不正常了。
“是这姓楼的代表宋老头出面跟我们签了协议,据说就是他把田洋带进总部的。”张良眼球泛红,表情略显凶狠。
楼天然又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魏淑子,指了指她,“你是……叫什么名的?”
“S。”魏淑子对楼天然有股莫名的畏惧感,总觉得这怪老头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S?S……新代号是灵犊对吧,来来来,过来一起坐。”楼天然热络地招手。
魏淑子僵硬地走过去,坐在离楼天然最远的座位上,这小老头的笑脸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假得冒泡,像是贴了层人皮面具。不一会儿,白敏仲端上茶来,也被招呼着坐下,连同法务处的姜云河,六人一桌坐成一圈。
楼天然点了个数,把各人的名字代号都记在本子上,嘬着茶杯边缘说:“关系人员都到场了啊,那就不扯题外话了,先说分工,这次资源由五号提供,我和小白进行取种及胚胎移植,小姜负责调节人体环境的阴阳平衡,保证胚胎在体内的正常孕育成长。”
楼天然说话时小眼生光,显得兴致勃勃。张良在观察室里常被类似的眼神围观,肚子里烧着一团火气,把拳头死死压在腿上。魏淑子坐在张良身边,察觉到他异样的怒气,心里不免奇怪,不知楼天然和张良之间有什么过节。
楼天然倒一直很和气,笑眯眯地问张良:“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如果你没有异议,随时可以操作起来。”
张良愿意提供资源,他全身上下、从内到外的一切资源都可以贡献给魏淑子,但有个条件,谁家的田谁耕耘,不需要假别人的手做什么胚胎移植。
张良站起身,把魏淑子也拉起来,夹在身边说:“我要带她走,去我自家地盘,我想怎么让她怀孕,管你们屁事!”
除了楼天然以外,其他所有人包括魏淑子全变了脸色。白敏仲和姜云河都极力反对,张良的地盘是塔怖空间,一旦去了那地方,就相当于脱出控制,连武力施压也做不到。就连魏淑子也觉得张良太异想天开,这种要求能通过才奇怪。
可楼天然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也不和陈文贞商量,直接就拍板定案,给了半年期限,将魏淑子全权交给张良负责。
!!!
把老街杂事处理完毕,魏淑子又来到塔怖空间,这里在不久前还是鬼头教的据点,如今却变成张良的栖身所。漂流艇被两个奇怪的小男孩拖进羊头峡。
张良简单做了个介绍:“这是一条、二条,月秀在一个浅水潭附近发现的,看习性像是两栖生物,我让他们看守多纳河的水路,为防有人闯进来。”
魏淑子打量一条二条,这两男孩身高不足一米,皮肤发青,脸部像蜥蜴,额角长着鳞片,手指之间连着一层肉皮,像两栖动物的蹼,和川泽水怪老古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魏淑子问了两句话,发现他们只能发出含糊的单音。
张良让一条二条把漂流艇拖上岸,带着魏淑子往里走,边走边说:“一条二条以前没听过人话,月秀正在教着,他们学得挺快,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应答自如。”
魏淑子打趣:“不养鬼,改养妖怪了?”
张良搂着魏淑子的肩说:“一条二条和老古不一样,不是什么妖怪妖灵,他们有身体,有血有肉,有智商有学习能力,不比人差。”
魏淑子早在塔怖空间见识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虽是惊鸿一瞥,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地球上的未知领域太多,不缺这一两处,但有件事不得不提醒:“查桑贡布虽然让鳄怪披上人皮,也没把他们当人一样来教育,杀伤力强的怪物一旦有了智商是件很危险的事。”
张良皱起眉头,装出凶脸:“你在说我?”
魏淑子瞥他一眼:“你不危险吗?如果地下每只怪物都变得像你这么危险,人类很快就要灭亡了。”
张良笑了起来:“人类灭亡?听起来不错啊,要不要试试看?”
魏淑子转过身,和张良面对面,揪住他的衣领往下用力一拽,问说:“你很想杀人吗?”
张良反过来问:“你就没想过要把什么人干死?从来没想过?”
魏淑子放开他,踢飞一块冰石:“好了良哥,你别在这里煽风点火,我就是没想过,从来也没。”
张良微微一笑:“好孩子。”
魏淑子瞅着他说:“你也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想干什么和真干了什么区别挺大的,对吧,既然签了协议,就别做让我为难的事,就算你不介意被我扎被我捅,也得多考虑考虑我给你放血时的心情,你就非要让我不舒服吗?”
张良问:“你就非要扎我捅我?什么服从命令!别人把你当工具,你自己还真把自己当个螺丝钉了!你就非得分裂得那么清楚?”
魏淑子没回话,往前跑出几步,从岩石上掰下一根冰锥,像投标枪一样朝远处奋力掷出,又掰下第二根,再投出去,冰锥射在岩壁上,“啪”的一声裂开,碎玉飞溅,每一片冰屑都在阳光下翻旋,闪出一点一点的晶光。
张良陪着她玩了会儿投标枪,把蘑菇岩一圈的冰帘全拽了下来。魏淑子玩出满身大汗,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躺,喘了好几口气,大声说:“爽了!”
张良躺在魏淑子身边说:“爽了要说出来,不爽也别憋着。”
魏淑子转头看张良,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啊,那我告诉你,我是挺讨厌那姓楼的,但他同意咱俩一起,至少在这决定上,我就没意见,我跟你讲,节令中意的人选是白局长,想把他跟我凑成堆,还特地把我调他身边呆着。”
张良一巴掌把地面拍出个深印子:“妈的那死老头!还当起红娘来了!”
魏淑子抹着额头说:“楼老头同意我俩一起,我还是讨厌他,知道节令有意撮合我和白局长,我却没觉得反感,只是没感觉,嚯!你说怪不怪?”
张良这次倒没吃干醋:“哪里怪?一个是想撮合你和受重用的技术人才,一个是把你直接配给不当人的实验材料,这两种心态之间的差异有多大。”
魏淑子没听明白:“这次是我主动提条件的。”
张良不屑一笑:“在你提条件之前,那位姓楼的早就把你配给我了。”
魏淑子猛然一惊,弹坐起来瞪向张良,张良也坐起来,按住魏淑子的头说:“和谈是你们宋老头先提起的,后期细节上却是楼老头在做,他直接把你当件东西塞给我了,你不知道?要看协议吗?我这里有一份。”
魏淑子沉默半天才说:“那你倒稀奇,不是该帮着楼老头说话吗?他把我塞给你了。”
张良的脸色冷沉下来:“他把你丢给我就像丢件物品,宋老头虽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好歹当你是个人,听说那楼老头被找回来顶宋老头的位子,你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
魏淑子皱起眉头:“我的日子一直谈不上好坏,接受安排就是了。”
张良说:“你想清楚,就算你的天职是服从,那也要看服从什么人,你服的是宋老头,现在不服姓楼的,对不对?”
魏淑子觉得张良有点挑拨的意味,但这话说进了心里,就算被调进技术局,每隔一段时间,宋时行也会去找她谈次话,问问出行状况,不说多温情,也是上级对下属的正常态度。经由宋时行发下的任务至少会提前跟魏淑子进行沟通。
楼天然的做法就不同,和谈协议上牵扯到魏淑子,她本人却毫不知情,再加上这次的代孕,事前不沟通,直接就一道命令发下来。当着白敏仲的面,魏淑子什么也不说,但心里是有想法的,这借腹生子的事,宋时行应该不知情。
魏淑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冰屑子,对张良说:“那我就祈祷节令能多活几年,也别因为你们的事被撤职,我对那楼相马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给他上了位肯定没好事。”
☆、第三十一章
冰原天气说变就变,前面还阳光灿烂,转瞬就飘雪下来,气温骤降,魏淑子打了个哆嗦,把帽子戴上捂紧。两人从冰湖寺塔的密道斜穿天湖,直达妙光山,再从妙光山坐船登岸。划船的是个鱼脸怪人,名叫三条,据张良说,这三条是石田英司从海里带上来的。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除了修身养息,也积极巡游各地熟悉环境,地下鬼怪混杂,水气地气太重,不适合人类长久居住,为了生活方便,总需要找几个能看家顾门的打杂小弟,不能引进人力资源,也只好学查桑贡布就地取材。
目前已经找到五个帮手,月秀为图省事,全用数字单位取名,从一条到五条,不仅好记,叫起来也顺口,像打麻将喊牌似的。
没多久上了岸,魏淑子又一次目睹朝拜的盛景,沙滩上喇嘛僧扎堆,全都面朝海湾磕头跪拜,行等身大礼,当有人走近时,喇嘛僧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纷纷散开,他们在跑动时脚不落地,悄没声息的,像在演一出哑剧。
沿海走出不远就能看到一片树林,枝梢间缠满白色蛛丝,蛛丝上挂着罗汉镖和风牌,经过时连环震荡,发出细微的鸣响声,应该是一种传递讯号的阵法。
琉璃光刹周围的树被砍了不少,铺上石子路,打理得整洁干净,门前开了四畦菜地,围上一圈栅栏,菜地里散养着几只长彩色尾羽的鸡状生物。四条和五条正蹲在田垅上洒水,这两怪人的样貌和三条很像,都长着鲶鱼脸,嘴上还有两撇小胡子似的肉须。
魏淑子被张良牵进庙门,发现大院里多了木桌椅、筛子、箩筐等日常用具,月秀正坐在桌前编藤萝,石田英司正在过滤饮用水,把滤出来的水全倒进大缸里,这分明是要长久过日子的光景。
张良把魏淑子介绍给月秀,朝两边看了看:“田洋呢?”
月秀和石田英司都沉了脸色,原本就愁云惨淡的脸上更添几分阴郁。月秀把张良两人带去田洋的房间里,魏淑子见田洋靠坐在藤床上,眼神呆滞地看向正前方,既不说话也不动,像是个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
“洋洋的记忆力消退得很快,最近常常发呆,前天正走着路,忽然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幅痴呆的模样,怎么喊他也不理会,吃饭要人喂进喉咙口里,连大小便也不能自理。”月秀坐在床头拭泪。
石田英司看了看挂在门前用来记时的滴漏壶,对月秀说:“到时间了,我带他出去方便。”转身蹲在床前。月秀把田洋扶趴在石田英司的背上,用绳子在两人腰上绑了一道,石田英司就这么背着田洋出门去了。整个过程中,田洋只瞪着无神的双眼,随人怎么摆布,他明明还有呼吸,心脏也在跳动,却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假人。
魏淑子下意识地摸上耳朵,只觉得背脊森寒。这就是丢弃耳牌的代价,脑芯片失效后不仅会造成记忆衰退,还会摧毁人的正常思维。魏淑子的耳牌被楼天然扣了下来,如果到了期限不归队,她也会变得和田洋一样。
魏淑子从来没质疑过佩戴耳牌的意义,如今亲眼见到田洋的惨状,心上像被扎满了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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