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借犊 作者:一稻丰
像是被强光吓到,仰头伸脖子,发出尖锐的啼叫声。就见一辆重型机车狂飙过来,车上的人穿黑色骑士防护服,头戴着越野安全盔,一手握把,另一手持平持丛林刀,在远处大吼:“低头!”
魏淑子听这声音很熟悉,猛然一愣,立即松开爪子,抱头躺平。摩托车从身侧疾驰而过,刀刃平颈掠过,把鸟头怪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一股浓重红烟从颈口断面喷涌出来,断头和身体全都消融在红烟里,红烟在半空中聚成团,往远处飘离,魏淑子看见那只鸟头怪的虚形若隐若现浮了出来,明明被砍了头,但这虚形却是完好无损。它随着红烟朝前疾奔,眨眼间就消失在山弯处。在摩托车刹在魏淑子身边。骑手翻身下车,脱下头盔,露出庐山真面目。
是个很俊美的人,二十三四岁年纪,留短碎发,表情似笑非笑,有一股说不出的特殊魅力。这张脸很熟悉,时常出现在脑中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里。这人长着一副美男外貌,魏淑子却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这女身男相的骑手微眯着眼打量魏淑子,开口就打招呼:“很久不见,还好吗?”
她的态度就像对待老熟人,语气挺客气,眼神里却有些疏离,甚至带着敌意?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魏淑子认识这个人,却叫不上名来。
她愣了愣:“怎么?不记得了?我是周坤。”
魏淑子指了指头,老实说:“不好意思,出了场事故,脑子被震乱了,对不上号。”
周坤打量她半晌,问:“还记不记得良哥?”
“良哥”两字,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敲得出沉重的闷响,画面、场景以及交错起伏的谈笑怒骂交织在一起,不断在脑中、眼前、耳畔环绕回荡,没一刻消停,她甩了甩头,喃喃地说:“没忘……能记得。”突然抓住周坤的一条手臂,攥得紧紧的,瞪着眼睛问,“他在哪?”
周坤盯着魏淑子青筋暴突的手背,再看她发急的表情,淡淡地说:“这事该问你。”
魏淑子“咦”了声,脑袋里一片空白。
周坤没再说下去,把丛林刀收回包里,咬下手套,朝魏淑子伸出手说:“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周坤,刑警大队的,我们早前在鬼头教的案子上合作过。”
魏淑子能想起和周坤相处的片段场景,只是那些回忆画面杂乱无秩序,辨别不出哪段是鬼头教的案子,她也懒得分辨,伸手和周坤交握:“我魏淑子,暂时没什么正式工作,在上城区一家算命馆打杂,正要过去呢。”
周坤眼神忽闪,跨上摩托车拍后座:“是王同志算命馆?老王我认识,上来吧,我带你去。”
魏淑子回头看了下长途车,司机已经开车退出危险区。魏淑子捡起三叉戟折叠好,揣进口袋里,道了声谢,很干脆地坐在周坤身后。
路上,魏淑子问:“刚才那鸟头怪是什么来历?”
周坤说:“还没调查清楚,大概是攀山鬼,就这两年才在附近出现,前前后后害了不少人,我就是冲着它过来的,碰上你也算巧了。”
魏淑子没听过攀山鬼这种妖怪,奇怪了,明明是从事阴阳行业的人,却对这些鬼啊怪的了无概念。周坤说攀山鬼在民间传说里是山神的跑腿,塑身像常被安置在山神庙赑屃石后方,因能在悬崖峭壁上疾走如飞而得名,据说此鬼前身是山匪的鬼魂,山匪死后,灵魂化凶鬼,喜吃内脏,在山里盘桓,常会袭击过路人,钻进马匹肚子里把内脏吃空,没人吃的时候就抓鸟为食,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鸟头马腿的山妖。
周坤说:“这种攀山鬼速度快,力量也大,常被使唤来搬运镇庙石,但抗打击度低,脖颈部位很柔软,按你的能力,想应付它不难。”
魏淑子指着山弯处说:“那妖怪没死,好像逃走了。”
周坤回头看了魏淑子一眼,说:“这些阴差地方鬼的元神都寄托在别处,只要元神不灭,就能一次又一次化形出来作怪,那只攀山鬼托身的地方还没找到。”
周坤载着魏淑子一路飙进上城区沙观街。王同志算命馆落在一座道观后,门面不小,装潢得古色古香,大招牌上写的是:周易相馆,圈内人俗称老王算命馆。这地方该是魏淑子常来的老单位,如今再见,却有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
老王是个长着啤酒肚的胖大叔,穿着圈内中介都爱穿的两件式新唐装,面如馒头,笑起来和蔼可亲。见到魏淑子,老王见到两人,也就像见到老熟人一样打招呼,然后对魏淑子说:“有人在等你,等了两天,说有要事跟你谈。”
说这话时,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不以为然的情绪,说话语气也挺散漫,似乎等着魏淑子的那人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老王把周坤在厅里喝茶,带魏淑子转到后面会客室。
等在会客室里的人竟是白主任,他把头发染黑,穿身休闲西装,打扮得斯文得体。
“白主任?你怎么在这里?”魏淑子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位白主任也在回忆画面里出现过,虽然只有短短几幕场景,但两人应该是旧识无误,白主任在疗养院里的表现和涂婆一样,都是装模作样,好像在演一出戏。
白敏仲堆着满脸笑,往茶几对面的沙发比手:“先坐,有话详谈。”
魏淑子走过去坐下,王同志沏上一壶茶就退了出去。白敏仲提起茶壶,先给魏淑子倒茶,再把自己茶杯斟满,提起喝了一口,开门见山地说:“我这里有你丢失的全部记忆,现在这个虚假的家庭并不属于你。”
魏淑子对“虚假的家庭”这形容颇有体会,一段没有回忆场景佐证的记忆数据,一个死人般的妹妹,一个看似和蔼的外婆,处处透着诡异,让她觉得自己身陷一场精心设计好的迷局中,身边危机重重,正愁没人解惑。
但这白主任不是有亲切感的熟人,就算要问人,魏淑子也不会选他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白敏仲把茶盘挪到旁边,将一个公文包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抽出档案袋,推给魏淑子:“先请你过目。”
魏淑子打开档案袋,里面装的是一本装订成册的彩页集,记录了一个女孩的成长过程,内附几张照片,魏淑子看得很清楚,是她自己的照片,有单人照,双人照,还有在算命馆门前拍的照片。双人照上的另一人是个留波浪卷长发的美女,看上去很有熟女风情,应该就是师父杜真。
魏淑子一页页翻完,很缓慢地把资料收回袋内,手往档案袋上轻拍,看向白敏仲:“你调查过我?”
白敏仲笑了笑,托起下巴问:“你认为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魏淑子默然不语。
白敏仲又拿出另一份档案给她看,依旧是附上照片的成长资料,这份资料更完整,从七岁到十五岁,每一阶段都有详细记录,背景是军营、野外和实验室一样的空间,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是在训练过程中拍摄下来,这份档案资料里的女孩和前一份档案里的女孩样貌相同,成长经历却不一样。
白敏仲选择同一年龄段的两张正面大头照拼在一起,问魏淑子:“你觉得这两人是同一人吗?”
魏淑子仔细观察,很快就发现了区别:左边女孩偏胖,脸较圆,眼神很有光彩,炯炯发亮,闪耀着热力,嘴略扁,唇色微深,肤色也偏黑,两腮上有被阳光曝晒出的红斑,表情坚毅,看上去健康有活力。右边女孩两腮内收,从照片上看,皮肤白得发青,毫无血色,嘴唇颜色也显淡,表情冷漠僵硬,眼光暗沉,显得很没生气。
这些差距很难一眼就察觉出来,总体的五官轮廓相似到了一定境界。
白敏仲十指交叉轻轻搁在茶几上:“虽然她们在体形相貌甚至性格的某一方面都相似到可以相互替代的程度,但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你觉得哪个人更符合魏淑子的经历?”
☆、第四十一章
魏淑子指向肤色较黑的那个,常年在外跑动的人,皮肤不会太细致。
白敏仲又问:“那么,你觉得以你的相貌特征,更像这两张照片中的哪一个呢?”
魏淑子当然照过镜子,那白得不正常的肤色把她自己也吓到过,白敏仲却说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魏淑子没有指向任何一张照片,托起腮往墙上看,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白敏仲轻咳一声,指着白皮肤的女孩说:“记忆数据可以虚构,经历却无法虚构,你不是真正的魏淑子,而是这个人,你的真名叫S,我们两人是同事,曾经是,现在也是。”
魏淑子仍是一言不发,好像白墙上长出了花,盯在某个点上愣愣出神。
白敏仲以为她被突来的真相惊吓住了,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笑着说:“撞车失忆只是用来说给外人听的场面话,不过确实动过手术,现在恢复期已经过了,也该让你把自己的身份弄明白。”
白敏仲拿出手术报告和诊疗单详细讲解,把她患有脑缺损,并依靠芯片维持脑部运作的事全都捅了出来。
魏淑子安静地把所有事情听完,摸着后脑问:“我之所以会昏迷不醒,甚至出现记忆混乱,是因为替换芯片的原因?那魏淑子的记忆是怎么回事,记忆是植入进来的吗?”
白敏仲说:“记忆只是一种数据流,当然可以植入,尤其是对失忆患者,把画面声音所传递的印象讯息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种途径传递到大脑记忆空白区,甚至可以编撰一段完整的人生。”他喝口茶润喉,收敛表情继续说,“但是这次还没来得及对你进行任何影像投射,按照正常情况,在你醒过来以后,应该是处于完全空白的状态,你却把自己当成魏淑子,说要回疗养院探望亲人,实在是出乎我们的意料。”
魏淑子又问:“如果我是S,那魏淑子本人呢?”
白敏仲如实回答:“死了,我想如今这种局面就是因为你曾和她的灵魂进行过短暂融合,并从中获取记忆的原因,你在我们这里有个代号——灵犊,能够通过鬼魂附体得到死者记忆,为了一项任务,也为查明魏淑子的死因,你接受上级命令,招出魏淑子的鬼魂,进行短暂的附体,此后借用她的身份作伪装,执行潜伏工作,其间经历了不少事情。”
“你在替换芯片后仍能保留魏淑子的记忆,恐怕是因为附体所获得记忆讯息并没有直接存储于芯片所取代的记忆区域,但就我所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恐怕只能形成一连串信息数据,产生不了配合数据的回忆画面,是不是?”
魏淑子听得晕头转向,听不大懂,直接岔了个话题:“为什么把我送到疗养院?是因为我自己提的要求?”
“怎么可能?”白敏仲轻笑一声,收起照片文件装回档案袋里:“因为接下来你必须执行另一项任务,涂婆女儿陆春正曾为我部下设单位工作过,在协助查案时殉职,死因蹊跷,我们怀疑涂婆知情,甚至有可能是造成这桩案件的幕后推手。”
“你和魏淑子外貌酷似,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涂婆对你的身份没产生怀疑,我会让王同志把魏淑子的性格作风告诉你,你就继续装成魏淑子潜伏在涂婆身边寻找线索,任何怪异的举动都不能放过,这次任务由我跟你配合执行,希望你能尽快进入状态,”
魏淑子对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感透顶,涂婆没发现问题是因为她在生病,躺着的时间比站着多。自从听到那段离奇的对话后,魏淑子总在涂婆面前装虚弱,尽量回避和她深谈,说得越多就越容易露破绽,更别说长久相处。
“魏淑子不是常年不归家吗?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呆在疗养院?”
白敏仲笑了:“我不是你的主治医生吗?在这种事上动手脚不难。”
魏淑子好不容易才甩脱危机,哪有重回狼窝的道理:“不好意思,就我现在这种状况,肯定做不来难度这么大的工作,还是找别人吧,让我做八成得坏事。”
白敏仲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地拒绝,当场就沉下脸:“你听好,这是上级命令,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让你做潜伏工作事先经过周详的考虑,你要做的是配合我们的调查计划。”
魏淑子皱起眉头,站起来说:“对不起,白主任,我对你和你的上级以及你们那个单位没什么概念,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分不清楚,你说我的记忆是虚构的?那怎么证明你告诉我的那些事就不是刻意编造事实?”
白敏仲也站了起来,不客气地说:“这可由不得你,只要还是我们的人,就不可能让你随心所欲。”
魏淑子转身就走,白敏仲阴沉着脸说:“如果你不能服从命令,我会如实上报,到时强制押你回营接受再教育,你可别怪我不讲人情。”
周坤推门走进来,直走到魏淑子身前站定,很有礼貌地对白敏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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