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借犊 作者:一稻丰





  好容易爬到上层,再走不远就是出口,洞外是一片广袤的树林,四面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影,从魔鬼眼入口的位置和水道走向来推测,这里很可能处于璺青山腹地。
  这地方的环境和附近山林差别不大,树林里长满了植株高大的阔叶树,由于地势低,空气更加潮湿闷热。洞口附近的地面上分布着大小深浅各不相同的坑,有的坑里还满盈着水。
  女野人回头嘟哝了一句话,伸手指向水坑,用力跺脚,往前跳了两步,回头看向张良,又指了指地上留下的脚印,意思是叫他紧跟着脚步走。
  张良没领会,捡根树枝拨开藤萝荆棘,女野人从左手绕开坑道,他就从右手走,反正保证大路线不变就行了,怎么走是他的自由。
  就在走到一块草皮上的时候,下面地层松动,被张良踩的地方哗的陷下去一大片,好在张良眼疾手快,垫脚往斜上方一跳,趴住没塌落的地面,整个身体就悬在半空中,往下一看,晕了,黑洞洞的大坑,看不清有多深,只感到阵阵凉风从下面倒灌上来,还隐隐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这地层下竟然是空心的?
  张良迅速爬了上去,出了一身冷汗。魏淑子被张良绑在背后,只固定了腰部,刚才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她就像弹簧条一样左摇右晃,这都没醒,还在睡,口水哈喇子从嘴角流出来,把张良肩膀那块衣服弄湿了一片。张良心说真是猪投胎的,这么折腾都没知觉,把她又重新绑牢,救生绳在腋下和大腿加固了两圈,就像兜婴儿的那种捆法。
  这回张良学乖了,老老实实跟在女野人身后,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
  这片林子很大,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时不时要翻过一座矮坡,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林木变得稀疏,能看见零零落落的田地,东一块西一块,各种形状的都有,外围用篱笆拉了一圈做隔离,田里还散养着鸡鸭。村落就在田地后面。
  这村子是建在一座很特别的山包顶端,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平台,因为那小山包就像是被电锯从离地十来米的山腰部位打横锯断,顶部平得能溜冰,整体来看就像个高出于地面的大型足球场。
  这山体基本上就像个巨大圆筒,没有什么所谓的山路,连能攀爬的斜坡都找不到,山体上爬满三叶锦和爬山虎之类的植物,一根根由藤条编织成的藤梯从平台顶上垂下来,想要进村,就得自己顺着藤梯爬上去。
  女野人身姿轻盈,真像野猴子一样,刺溜溜没几下就上去了。张良不仅挎了两个包,还背着个睡得呼呼响的魏淑子,进村过程中接连踩断了三根藤梯,还好每条藤梯离得近,这根断了赶紧换另一根,不然就这么跌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村民和女野人的装扮相似,头上插羽毛装饰,以布料毛皮遮住重点部位,有些年长的老者则多披了层长毛毯。女野人在村里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村人在见到女野人后都会上前鞠躬打招呼,态度很是恭敬。
  没往里走太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迎面跑过来,是顾易贞。
  原来她们那组遇到了和张良魏淑子相同的情况。顾易贞和周坤被老船头送进洞后,没见到其他人,等半天等不到炮筒,也就只好先往里走,她们没碰上吃人的老鼠,顺顺当当地出了洞,却在林子里中了当地原住民为捕猎野猪挖出来的陷阱,这陷阱很原始,也就是在地上挖了坑,上面铺上枯枝败草。
  两人走得好好的,突然脚下一空,人就下去了,周坤为了保护顾易贞做了肉垫,摔得不轻,好在坑不深,只受了些皮外伤,没伤筋动骨。
  就说这人一跌下去,横担在坑口的绳子也跟着被扯了下去,绳子一动,守在不远处的朵拉和村民就知道猎物上门了,朵拉也就是救了张良和魏淑子的女野人,据说是野人村村长的孙女儿,在她的带领下,众人跑过去往下一瞅,哪有什么野猪?就看见两个大活人你压我、我挤你地叠成一团,全都陷在坑底的泥浆里动弹不得。
  朵拉一声令下,村民扔绳子的扔绳子,抬竹竿的抬竹竿,把周坤和顾易贞给架回了村。这儿的人虽然跟外面语言不通,但民风淳朴,热情友善,不仅救了周坤和顾易贞,在知道她们和朋友失散了以后,还特意派人四处搜寻,若不然,朵拉也不会在危急关头驱逐老鼠,及时救下张良和魏淑子。


☆、魔鬼眼十七

  据顾易贞说,野人村又叫“波哈日”,意为“羊山”,这三个字曾在卡伦峡谷和敦煌两地发掘出来的文献上出现过多次,属于羌语支语言,推测野人村住民是古羌分支和其他民族融合以后形成的族群后裔,这些人不知道有几百年没跟外面打交道了,就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原始林子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还保留着原始部族的自然之风。
  听顾易贞侃侃而谈,张良还以为她博学多才,能听懂那些绕口的古语,谁知道她也是现学现卖,听别人说的。
  至于那个“别人”,正是前不久进入魔鬼眼调查的黄半仙黄守。
  朵拉把人带到一间宽敞的石屋里,这间石屋是连着山体打造出来的,四四方方,像个巨大的盒子,同样的石屋在山上还有几间,屋子里整齐地排列了八座石台,台子上摆着垫上竹片的扁箩,萝里有晒干的种子,角落里堆满麻袋,想来这石屋是粮仓。
  进门时,黄半仙正坐在麻袋上和周坤闲聊。周坤头上绑着绷带,脸上有青紫痕迹,衣服上全是泥垢水痕,向来打理得滑顺有形的碎发也变成了一堆乱稻草。
  相比之下,顾易贞要好多了,只有衣服脏了点,基本上没受伤。而黄半仙一身干净清爽,连头发丝也顺得妥妥当当,一根没造反。
  他们这趟来就是为了找黄半仙,按说找到人了该高兴才对,但张良一看到黄半仙好端端的就满头恼火,差点没把他喝茶的桌子给掀了,如果不是顾忌烧糊涂的魏淑子,张良一定会先把黄半仙这老家伙给揍一顿。
  朵拉清出一张石台,铺上厚厚的草垫子,让张良把魏淑子放躺在垫子上,顾易贞找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看模样三十不到,穿着麻布制成的大褂,皮肤白净,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光看脸,像个斯文的学者,不像土著居民。
  据介绍,这男人名叫胡立工,是北大助理教授,在生物学和语言学方面卓有成就,他在三年前随考察团进入魔鬼眼,也是老船头打竹漂送的,结果地下暗流涨水,把整个山洞给淹了,五人团队当中,只有胡立工一人获救,从那时起,他就住进了野人村,和村民同吃同睡,在语言交流上不成问题。
  知道魏淑子的情况后,胡立工立即转述给朵拉听。
  朵拉用一种名叫“积雪苔”的圆叶草煎熬成汁,这是种很难得的中药材,有清火解毒的功效。顾易贞给魏淑子喂药汤,谁知魏淑子在昏睡中紧皱眉头咬死牙关,似是做了噩梦,怎么也撬不开嘴。没办法,只能将药渣包进布里,再把药包覆在肚脐和额头上。顾易贞用温水不断擦拭魏淑子的身体,进行物理降温。
  不知是药的效果好,还是物理降温法奏效,隔没多久,热度退了些,鼻息也变得均匀。黄半仙给魏淑子搭了个脉,说没大碍,张良才松了口气,心一定,火气又冒上来,冲着黄半仙吼:“你怎么搞的?知不知道镇上出大事了?你的老窝被抄了!”
  黄半仙不急不缓地说:“知道了,周坤都跟我讲了,找到小谢后,咱们就打道回府。”
  顾易贞第一个反对:“不行!我还要找我妹妹!不找到我妹,说什么也不回去!”
  周坤把在游轮上发生的情况以及桥本社的事情都对黄半仙说了一遍,补充道:“我们怀疑某个邪教组织在魔鬼眼内部有据点。”
  胡立工表示不知道,他在这里住了三年,除了黄半仙和张良这拨人,从没见过其他外来客,小村的生活很安稳,村民的主要生活来源不是打猎,而是种庄稼养牲畜,唯一具有威胁性的就是野猪、山鼠和地陷这三大害,要时常防着,不留神就会出事。近期也不知怎么了,那些糟蹋粮食的山鼠变得很凶残,从素食转向肉食,不仅祸害牲畜,还会无故攻击人类,好在村里特制的驱鼠药对它们还有效,为防食人鼠溜进村里来,这平顶山周围都洒了那种药,村民外出时也都随身带着药包防身。
  黄半仙受了地方委托,来魔鬼眼调查失踪案,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打听到老船头。和黄半仙同行的还有三人,一名警察,两名勘探员。他们也遇到了和张良等人相同的情况,本来约好进洞后一起行动,却无缘无故地失散,直到现在,黄半仙还没找到另外三人的踪影,怀疑凶多吉少。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每次打竹漂进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是老船头一手安排的吗?”周坤问。
  “那倒未必。”
  黄半仙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这张地图和顾易贞从山本铃那儿搜出来的路线图有部分重合。
  众人就好奇了,问黄半仙,你这张路线图又是从哪儿搞来的?
  黄半仙说这路线图不是他的,是组里一个勘探员提供的,这名勘探员的祖父曾在六十多年前跟团进入魔鬼眼考察过,而当时的领队正是胡立工的外公胡杨。
  他们不仅找到了魔鬼眼的真正入口,并且通过庞大的洞穴系统进入森林,发现了野人村的存在。
  考察队在村落里住了下来,和当地土著居民一起生活,并研究他们的语言文明,为了保护这里的天然环境,胡杨决定暂不公开这项发现,为了防止有队员透风,他把地图刻在龟甲上,分成几部分,每人保管一份,只有在集体行动时才能把地图凑完整。
  胡立工手里的地图是胡杨传下来的完整版本,顾易贞的地图上只有洞窟内部的路线标示,黄半仙手里的地图最不完整。
  胡杨的考察团前前后后在这野人村住了两年多,后来团队解散,队员各奔东西,身上也还带着那一部分地图。顾易贞从山本铃那里搜刮出来的地图很有可能是当年队员的子孙提供的,而且从这张路线图的完整度来看,应该是用三四个人手上的地图拼凑而成。
  黄半仙指着路线图上的鱼形洞口问张良和周坤:“你们是从这个鱼形洞进来的吗?那个洞口究竟是什么形状?应该不是完整的鱼形吧。”
  张良说:“确实,我们进来的洞口和这鱼形符号的尾巴一样,形状也好,开叉的部位也好,都能对得上,当时觉得是画图的人想象力丰富,觉得洞口像鱼尾巴,就干脆画了条鱼上去。
  周坤摸着下巴说:“我和小顾进的那洞口是鱼身部位,洞里很潮湿,像刚被水淹过。”
  黄半仙点点头:“看来我和小周进的是一个洞口。”
  顾易贞接着补充:“那会儿我们就在想,这会不会是积层塔楼。”
  积层塔楼是祭祀建筑的一种形式,通常祭祀场所会设立在山体内部,与山河融为一体,古人在山体内部开挖水道,引进江河水,又沿着水道,在山壁上凿出一层层蜿蜒曲折的台阶,从外面看只有一个山洞,然而洞内却被这些台阶分隔成了多个平行空间。
  这些平行空间从上到下,一层层往里收缩,岩壁也跟着朝内部倾斜。站在最上层观察,会觉得河道上宽下窄,而事实上,河道的宽度并没变,只是因为上层地面挡住了人的视线,形成一个盲点。
  当水位降下去后,大半水道会被悬空的台阶挡住,这时,悬空台阶既是上层的地面,又是下层的洞顶,下方有任何动静,处在上层的人是发现不了的。古人利用水的涨落来封闭和开放出入口,随着水位高度的不同,开放的通道也有区别。
  魔鬼眼外的深沟在平常只是个乱石滩,没有水,魔鬼眼洞口高悬在崖壁上,到了凌晨,江水涨潮,水位涨至第一层阶梯,张良和魏淑子在那时进洞,登上的其实是塔楼最上层的空间。随着时间推移,江水落潮,水位慢慢下降,也就逐渐将下面的阶梯暴露了出来,周坤小组虽然也从同一个洞口进入魔鬼眼,但登上的是第二层阶梯 ,而张良和魏淑子在上层等待,当然等不到人。
  地图上的鱼形洞口应是被阶梯分割成了几部分,所以在上层的张良和魏淑子看到的是鱼头,而下面的周坤顾易贞则看到的是鱼身,以此类推,炮筒应在第三层空间,至于下面还有没有更深的空间,那便是未知数了。
  众人就着魔鬼眼的地形结构聊了会儿,朵拉带来一个面黄肌瘦的驼背老头,这老头正是野人村的村长巴尔辽,他瞪着浑黄的双眼,对胡立工说了几句土语,大概意思是村里有人生病了,找不出病因,请胡立工帮忙诊断,恰巧黄半仙略通中医,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张良、周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