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二嫁





  
  胡说八道也罢,甜言蜜语也罢,真心实意也罢,今夜这些话出自他口中,听在她耳里,已经记在彼此心里。
  如桌上滴落的烛蜡,即便明日就会被丫鬟扫去,但是,它们真的存在过。在这深夜,和她一起,静静聆听了心声。
  不晓得几时在父母眼下睡熟的孩子,忽然轻轻的在梦里哼唧了几声,似乎在提醒她,他也是一个见证。





43 最终完结
  
  世人都是很贪心的,赚了小钱后还想赚大钱,赚了大钱后还想要大权,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朱宝珠发现自己也是一样的,愁嫁的时候心里只想着有个平常的男人娶了自己便好,不怕他穷不怕他丑不怕他不温柔只要他陪着自己过一生。
  
  后来她嫁了,满心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没派上用场,原来委屈自己勉强自己竟是那样艰难,娇气的好似受不得一点歧视。潇潇洒洒的写了休书,其中很多冲动都是自尊心在作祟,只图一个逍遥痛快。
  成了下堂妇,面上看似无所在意的处着生意,如若真的不在意,又怎的连家都不敢回。在初来安水接手朱宝斋,每日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花草树木,别人家出双入对,只有她无人过问,她甚至没骨气的暗想自己若是没有冲动多好,最起码有个男人不怕没脸出门。
  
  与梁家的结识完全出乎意料,没有人知道当梁太爷上门说起亲事时,朱宝珠心里的激动该怎么形容,原来有个人心甘情愿的娶自己,竟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嘴巴上平静的推拒着,心里却又害怕从此错过缘分,一身孤老。孤独的岁月会有多么可怕不难想象,一个女人的孤独岁月更是让人畏惧。
  
  梁楚,那么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只看外貌,看家世,看她能看见的东西,她心里异常满足,觉得只要顺利嫁给这个男人也算知足了。
  顺顺利利的结为夫妻,和乐融融的朝夕相处,每一天都像做梦。男人们避之不及的她,不但嫁了,还嫁了个异常好相处的男人,他不但不会嫌弃她,还会嘘寒问暖关心她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可以左右他,她的一举一动有他注视。他会偶尔对她撒娇,偶尔对她发脾气,偶尔跟她笑闹,为她情动为她展颜,时常搂着她谈论生儿育女的美事。一点一滴都再自然不过,如这世上,所有幸福的夫妻。
  
  小日子过得如此悠闲幸福,还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她恪守自己的欲望,不要再贪图太多,不要在意一个死人和他的往事。
  只要不揭穿那些往事,他们可以这样幸福一辈子。
  但是往事随着真相接踵而来,关在牢笼里的欲望一点点被引诱出来。
  一发不可收拾,真相带来的只有嫉妒和憎恨,全是丑恶的心思。
  他对她怎么个好法,比对自己要好多少。在他心里,自己和她,谁更好。
  所有的嫉妒和疑问变成贪婪的心思,想让他告诉自己,亲口对自己说:我已经对她没有半点心思,现在你对我最重要。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她只要哭闹几次,说不定他就心软的说出口来。
  但是她忍不住想,如果梁楚真这么说了,她就会高高兴兴的信了?然后从此不再计较?
  不会那么简单,因为她已经学会贪心。
  说了也不够,还要更多的事实来证明。
  证明了一次后也不够,还要第二次,第二次不够,需要第三次……
  指不定,就这么往而重复地折腾到白头,且,永远得不出他心底真切的答案,因为,她已经什么都不会满足。
  
  “从前有个商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永远永远也用不完的银子。他为了赚钱跋山涉水,努力奋斗。慢慢的从一家铺子变成两家铺子,两座金屋变成三座金屋,全城首富变成全国首富,但他还是不满足,他想尽办法,受尽考验找到了财神爷,财神爷看他诚心,就拿出一个元宝袋,里面有永远永远也用不完的元宝。他对商人说这里面的钱你随便拿,想拿多少拿多少。商人很高兴,从此,他每天都在掏袋子里的元宝,元宝慢慢堆成了一座金山,一座金山慢慢堆成两座金城,金城慢慢占据整片大地,填满了湖海,但是,他仍然无法满足,总想看看永远永远用不完的钱有多么厚,多么高,想看看掏空的元宝袋底部,会是何样光景。”
  
  “得不到永远永远也用不完的钱,他到死都无法满足。”
  “所以,他最后累死了,剩下黄土一抔,什么也带不走。”
  
  朱宝珠优哉游哉的说完‘故事’,端起桌上的冰糖木耳汤连喝了几口,舒爽的呼口气。
  趴在竹床上的儿子咯咯笑着爬起身往她身上粘乎,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娘娘~水~”
  朱宝珠忙扶住晃荡荡的儿子,毫不客气掐了他胖乎乎的肥腿一把,笑骂:“让你乖乖睡觉不听话,爬来爬去折腾人,满身的汗往你娘身上的蹭,小坏蛋。”
  “来来来,小子豪喝水。”不消朱宝珠吩咐,坐在一边听故事的女孩忙递过特意为小子豪准备的凉米汤。
  朱宝珠见儿子扑哧扑哧大口大口喝干了半碗,喝完还有模有样的呼口气,满足的望着空碗。
  “哈哈哈,小子豪渴得厉害。”小女孩笑着摸摸子豪的光脑袋,转脸对朱宝珠说:“姑姑刚才讲的故事是出自哪儿?那个人也太贪心了,活该。”
  朱宝珠不作答,只笑着将儿子放回竹床,丫鬟玉竹推门进来笑催道:“夫人,表小姐,老爷催你们快些上桌,酒席已经开了,还有一桌子夫人小姐等着夫人去招呼。”
  朱宝珠闻言点头对旁边嘟着嘴巴的小女孩道:“别撅嘴了,吃饭去。”
  小女孩正是朱宝珠的大侄女,时至炎夏,小子豪今日周岁请酒,满月时没能过来的朱家老小这次差不多都赶了过来,已经在梁家住了大半个月。
  
  仍然胖墩一个的小侄女扯着朱宝珠的袖子撒娇道:“姑姑我不想去吃,天气热死,前面人又多,吃不了几口饭还不如不去。”
  朱宝珠立刻拿眼瞪她:“你早晨只喝了点清粥,现在还不吃你想修仙不成?还是我家的饭菜不和你胃口?”
  小侄女闻言忙作揖状求饶:“姑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我不吃又不会少斤肉,哼。”说罢别扭的转过身子,闷闷把玩手里精巧的羽毛扇子。
  小侄女的烦恼朱宝珠最清楚不过,看到她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
  朱宝珠不由得莞尔,直言打击她道:“笨丫头,你就算连饿几个月也瘦不了,与其受罪,何不顺其自然。姑姑是过来人,不会骗你。”
  “……”小侄女更是郁卒,又忍不住嘟囔:“可是我哪有姑姑好运……姑父对你很好……”
  朱宝珠哭笑不得,无奈道:“你觉得你自己有哪儿过得不好?你是愁吃还是愁穿?你爹娘宠你,给你买漂亮的衣裳昂贵的补品精巧的首饰,你每天山珍海味穿金戴银什么都不愁。这天下多少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他们能和比你?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何来你这样闲情去愁肉多,愁将来嫁不出去,小丫头你也不害臊,才多点大就想那么远,个人有个人的缘分,愁也没用。”
  小侄女听罢异常郁闷的站起身:“爹娘也是这样训我,姑姑连你也拿这番话说我,这些话有什么用。”说罢恨恨跺脚,三两下跑出了屋子。
  
  看她气匆匆离去,朱宝珠只能叹气。会不厌其烦的对她说教,正因为自己是过来人,因为和她的爹娘一样关心她。只是很多事,不是自己经历,吃点苦头,由别人嘴里说的,永远无法体会个中滋味。
  “走吧,去坐席。”朱宝珠对丫鬟玉竹说,玉竹了然跑过来抱起兀自玩耍的小子豪,小子豪抬头见她是熟人,笑眯眯的冲她口齿不清的胡说八道,手里拽着一个结络乱晃。
  朱宝珠走在前头不时回头与儿子玩闹,如今她已有生孕两月,儿子长得结实体重,正是喜欢折腾的时候,抱着他也不安身,总爱踢着小腿瞎闹,朱宝珠如今很少抱着儿子走路。
  丫鬟玉竹是从穷人屋里买来的老实姑娘,来梁家不过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前玉容嫁给朱宝斋对面玉器店的二掌柜家长子,算是找了个好人家,了了朱宝珠一桩心事。当年朱宝珠忙碌时叮嘱玉容在朱宝斋来往,时日多了,竟与对门的小子看对眼,这倒是朱宝珠完全没有想到的事。
  
  今日子豪周岁,宾客满堂,朱宝珠带着儿子先去找梁楚,梁楚已经喝酒上了脸,见她过来便笑嘻嘻的凑近:“宝珠今日身子可好?”嘴里说着话,眼睛不住的在朱宝珠的肚子上游弋,满目的得意笑容遮都遮不住。儿子已经周岁,再过几个月他梁楚又会新添一子女,无论男女都没关系,反正都是他梁家的后代,男也好女也好,多多就是福气。
  “我好得很,你何不招呼好自己,别喝太多。”朱宝珠叹气叮嘱。
  梁楚摇头呵呵道:“我今天高兴,不喝对不起自己。”
  朱宝珠懒得多说,晃晃手:“你慢慢喝,我去招呼娘和嫂子们。”
  梁楚见她潇洒走开,不禁微楞,忙追过去拽住,颇不满的反问:“你不管我呢?”
  朱宝珠瞪他几眼,鄙夷轻笑:“你还要我管,你儿子谁管?”
  梁楚轻咳,整整神色偷偷将朱宝珠拉倒无人的地方低语:“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不问我今日为何如此高兴!呵呵。”
  朱宝珠奇怪道:“儿子周岁,你高兴是正常。”
  梁楚摇头晃脑,竖着手指连声说了几个不是不是。
  “宝珠你再猜猜,除了这,我还有什么高兴的?你绝对猜不到,哈哈哈哈哈。”梁楚仰天大笑,兴奋的像个疯子。
  朱宝珠心里暗暗称奇,琢磨着能有什么事让梁楚乐成疯子。恩,得知梁举人被孙儿气死时只敢偷偷高兴,得知她三哥高中榜眼时他乐得一夜未眠,得知她再次怀孕时梁楚也是异常兴奋,但是没这么疯癫。
  “你不说我可走了,我肚子饿了。”朱宝珠作势要走人,兀自卖关子的梁楚忙拉住她,不满的嘀咕:“我兴致好,你也不配合我。好了好了,我就告诉你,让你也乐和乐和。”
  朱宝珠丢个毒辣的眼神:“快说。”
  梁楚清清嗓子一字一句道:“于锦绣今日亲口说,他年底就要离开安水回京都去了。”
  朱宝珠一惊:“这么快?不是还有一年吗?”
  “这是他亲口说的能有假?呵呵,你要不信待会可以问他夫人。”
  “他会京都无非是升迁了,别人飞黄腾达你高兴个什么劲。”朱宝珠故意道,其实大家都明白尽管于锦绣已经不会为难他们,但是处在家门口心里都有疙瘩。
  梁楚不屑的撇嘴:“我管他是升迁还是挨贬,死活与我无关。离我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也是,不晓得新知府会是什么货色,哎。”
  “什么货色都比现在这个好。”
  “老爷,太爷喊你过去敬酒。”宗宝的声音远远传来,梁楚立刻答应一声,再三叮嘱朱宝珠道:“宝珠你快去吃午饭,尽量多吃点。小玲方才特意给你带来了干梅子,够你吃两个月了。”
  “知道,你快去。”
  
  朱宝珠招待的女客共有三桌,夫人姑娘们在偏厅里安静的吃酒。
  其中一桌是朱宝珠娘家的,一桌是梁楚舅舅姨们亲眷,还有一桌便是城里乡亲朋友熟人。
  朱宝珠一一寒暄一番,末了才寻了闻眉庄问起正事。
  闻眉庄直言道:“没错,年底就得走,正好回去过年。真是舍不得宝珠姐姐,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哎。”  朱宝珠心里亦是偷偷高兴,面上却惋惜感叹:“是啊,我们女人家又出不了远门。妹妹可要保重。”
  “恩,宝珠姐姐你也是,你如今又有了生孕,真是好啊。”闻眉庄羡慕的看着朱宝珠的肚子,闻眉庄去年生了个姑娘,没能一举得男很是遗憾。好在于锦绣年纪不小,膝小本无一儿半女,头胎得了个姑娘虽有不满,但总好什么也没,且小姑娘是自己的骨肉,长得又与他神似,每每见了仍是忍不住喜欢。朱宝珠在知府千金满月的时候去过,自打那以后再没怎么联系,知府家的事一无所知,特别是那个人。
  
  年底的时候,于知府一家果真是浩浩荡荡的走了。朱宝珠和梁楚看着面子亲自去相送,等那车队一走远,梁楚回头便偷偷放了挂鞭炮。
  整个安水城的人都在等待新任知府的到来,梁楚每日干劲十足的跑生意,朱宝珠养胎期间,他还要兼顾帮忙照顾朱宝斋的生意。三家店子全靠他做主,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回家倒头就睡。
  朱宝珠怜他辛苦,便将心里考虑很久的事说了。
  “文才这孩子我已经瞧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