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质兰心

刘斗金就笑：“小德子，是听了赵成乾的教诲吧，学得这么彬彬有礼了。不过说实话，放眼全鸢城医院，这活，舍我其谁？”
你还别说，在取异物方面，刘斗金还真的技术不错。
粘着胃液的金元宝又沉又滑腻十分难取，有好几次，刘斗金都取到一半了，在食道的生理狭窄处一挡，又掉回了胃里，只好从头再来。
两个小时后，刘斗金和耿大夫协作终于从周阳的胃里，取出了他吞下的三个金元宝。金元宝像两个连在一起带壳的花生米大小，隔着无菌纱布沉甸甸的。
传染科五楼艾滋病房的护士办公室里，下夜班的小刘护士还没走，她坐在江在香郑秀秀黄红玲三位护士长的对面，正在接受领导们的询问。
郑秀秀第一天上班，不便发表意见，只看江护士长怎么处理。
江护士长问：“周阳住院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前收住院的。”
“第一次喝安眠药后，不是安排到了有监视器的病房了吗，怎么还是发生这样的事？”
小刘护士回答：“周阳大概知道房间里有监视器，金元宝是在房间的小洗手间里吞下的。昨天晚上大夜班时，我从监视器里看到他一共上了三次洗手间，于是开通对讲机问他是不是闹肚子，需不需要找大夫看看，他说不要，是喝多了水，憋尿睡不着才上厕所的。”
黄红玲就说：“护士长，我们也是防不胜防啊，这监视器都开着，我们的当班护士二十四小时盯着屏幕的，谁知道他会躲到厕所里吞金元宝去。”
“不是只用眼睛盯着就完成护理任务了，要嘴勤腿勤，多到病人床前问询，比你坐在护士站只看监视器效率高。
工作上要用心，要学会换位思考，假如我是病人，我需要什么样的护理，如果我患上艾滋病，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生活？还有，上次发生自杀事件，就应该提高警惕，加强防护。为什么又发生第二次？”这次是向黄红玲发问。
黄副护士长回答：“周阳第一次喝安眠药，是入院第三天，早晨做晨间护理时发现的，抢救过来后，按照您的吩咐，护理上加强了巡视病房的次数。按照心理咨询门诊钱主任的医嘱，白天不定时的巡视病房。心理咨询门诊也定时过来巡诊，看上去效果还不错，谁知道就来了个第二次吞金自杀。”
“黄红玲，什么叫看上去效果还行，要扎扎实实的认定，到底做通病人的思想工作没有，这要多和病人沟通交流才能知道。小伙子这么年轻，得了这种病，伤心绝望之下，难免做出傻事。病房护士的作用就是帮助他们认清自己的处境，正确对待自己的疾病。在有生之年，活的有意义些。”
黄红玲说：“我强调过了，这半个月以来，每天交接替时，就是说这事，谁知道他一门心思想死啊。”
“唉，不是逼到万般无奈时，谁愿意寻死呀。你要多为病人想想。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或者病情恶化直接就出不去了。周阳年轻，一下得上这个病，周围的人都不理他了，关在这隔离病房里，那么大个小伙子，能不绝望吗。
说到底，还是你这工作没做到家，这是你们病房护理工作上的一大失误，你这个护士长是有责任的。
黄红玲小刘，你们都写一份深刻检查，看看自己在这次的事件中能吸取点什么教训。当然，我这个科护士长也负有领导不力的责任，也要写检查，然后一起交到护理部酌情处理。”
小刘护士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江护士长，我还没转正，这一写检查，今年的转正名额里就没有我的份了。能不能不向上报啊。”
“小刘，要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如果隐瞒不报，领导知道后，连个改正的机会也没有了，恐怕就是直接辞退。
还有，周阳清醒后，通知我一声，我们一起当面向他道歉。是我们关心不够，艾滋病防治知识宣传不到位，只是在病情治疗，临床病情护理上下功夫，心理护理我们没有做好，这才是导致病人对治疗失去信心，想一死了之的原因所在。
另外，工作业绩与奖金挂钩，这是说了多少遍的事了。这事按规定，扣除当事人当月奖金50，病房护士长当月奖金30，科护士长10。
先这样吧，明天开大晨会，全体医护人员到七楼会议厅开会，我先做检讨，小刘，黄副护士长，你们也要做深刻的检查。”


江护士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转身对着黄红玲说：“对了，这次周阳回来后，安排王强给他做一段时间的特护。”
“可他家里没钱了，已经上欠费名单了，上特护的护理费用很贵的。”
江护士长说：“先欠着吧，总不能眼看着的，让他颓废下去，那人可就真的完了。他还年轻，病情控制得好，还有回归社会工作的机会。”
出了艾滋病房的第一道内门，消毒，洗手，脱下一次性隔离衣，一次性鞋套，帽子。再出第二道门，消毒，洗手，再脱一次隔离衣，脱下隔离鞋护目镜。
走出更衣室，江在香和郑秀秀边走边说：“嗨，还是思想工作不到位呀，一群年轻的小护士，每天就知道比穿衣，比谁找的婆家更有实力。上班只完成规定计划以内的护理工作，多一点都不肯干。每天为谁进病房巡视打嘴仗。月底发奖金，一个个眼睛就瞪大了。就不知道找找工作中的重点和难点。”
郑秀秀就笑：“小姑娘们嘴馋又爱美，月工资又不高，不盯着奖金盯着什么。有所求，就有所作为，就怕那些混不论的，什么也不管不顾，就难领导了。
要说工作中的重点和难点。其实，每个科都有不同，咱们传染科里住的各种病人，都有不同的传染性，而其他科室的病人所患疾病是不具备传染性的，看来，这应该是我们工作中的重点和难点了。”
“是啊，你说的很对，传染科最大的工作难点和特色护理，就是每种疾病都有传染性。在护理病人的整个治病过程中，要防止传染源的传播和扩散，还要保护好自己，不受传染病的侵袭。这就是我们每天工作的基本要求，也是我们工作的重点和难点。”
“江护士长，能不能通知周阳的家人过来和他谈谈，有家人的关怀，周阳心情也会平稳些。”
“你以为我们会忽略这些呀，他妻子一知道他得了这种病，直接跟他离了婚。我们曾经给他父亲打过无数次电话，他都不肯接，最后我们直接去了他家，结果他父亲告诉我们，周阳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通知他。”
“看来，周阳一次次自杀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妻子和他离婚，父亲不再关心他。江护士长，一般母亲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孩子的，我们试试瞒着他父亲，直接找他过来探视可好？”
“他原来有心脏病，听说他是因为艾滋病住院，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及等送到医院，早就停止呼吸了。他父亲之所以这么狠绝，也是因为他是因为周阳得这种病才气死的。”
“唉，那周阳岂不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吗？”
“还有个姐，开始来了一趟，后来就关机打不通电话了。”
“江护士长，我刚来，工作很陌生，就从这个事开始吧。”
江护士长笑了：“你想怎么做？”
“嗯，我说您可别笑我。”
“好，说说看。”
“我想还是先去周阳父亲家里走访一下，争取他父亲的支持，把我们这边的治疗效果和情况跟他介绍一下。”
“他父亲要还和以前一样，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坚决不来呢？”
“那就只好找他姐了，您不是说，他姐曾经来过一次吗。后来不接电话，应该是受了各方面的压力。要是我们私下里找到她，跟她说说沟通一下，应该有一线希望。”
“是，这看起来有点希望了。也只是有点希望，如果再不行呢？”
“周阳就一个好一点的同学和朋友也没有吗？”
“这我们还真的没有了解过。要不，我们试试吧。但是从哪里开始呢？”
“从他家人身边您看可以吗？”
“好吧，小郑，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要抓紧，不然那孩子可真的就毁了。”
“是，我会抓紧的。但是，治病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太了解，如果给他们家人解释的不好就成糊弄人了。”
“这事我已经想好了，跟赵主任说说，让张思德跟你去，一来他是周阳的主管大夫，说的话有分量，二来也可以照顾你一下，毕竟你这都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各方面要注意。你看怎么样？”
“谢谢护士长考虑的这么周到，我下午就去周阳家好吧。”
“好，走，我们去跟赵主任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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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心跳第003章周阳生命中的冬天
第003章周阳生命中的冬天
张思德领着郑秀秀，很熟络的来到一幢等待拆迁的居民楼里，找到了周阳的父亲。
“周叔开门，我们郑护士长看您来了。”张思德使劲敲了敲门。
网眼防盗门里的老式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谁呀？”是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
“周叔，这是我们郑护士长。”张思德向周阳的父亲介绍郑秀秀。
“周叔您好，我是鸢城医院传染科护士长郑秀秀。”
这是一个被哀伤和愤怒快要压垮的老人，看到站在粗糙的防盗网门外的张思德和郑秀秀，很冷漠的说：“怎么又来了，我跟你们说，我所有的家产和亲人都被这个混账王八蛋折腾光了，别指望我再给他出一分钱。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你们走吧。”说完，他连里面的门也要关上。
郑秀秀试探着说：“周叔，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慢慢说。”
“别价，我们没什么交情，你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走人。”周父根本就没有让他们两个人到屋里坐坐的意思。
“嗯，周叔，是这样，周阳这几天病情有点反复，情绪不大稳定，您能不能去医院看看他？”
“看了会怎么样？”
“周阳的病情就会稳定一点，他就少受一点痛苦，对他的病情恢复也有利。”
“能好吗，不能，那就是个活死人，一点一点啃吃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他平时作下的那些事，他活该受罪吃痛。老天爷呀，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你要这么折磨我。老伴被那个孽种活活气死了，人家媳妇也不跟了，孙子也领着走了，就剩下我这把老骨头了。我是坚决不去看那个孽种的，不去，你们走，走”
里面的木板门被哐的一声关上了，回声在这幢空荡的旧楼里回荡着，冷风从闭不严的楼道窗户缝隙里吹进来，郑秀秀不禁打了个寒战。
张思德说：“郑护士长，我们走吧，他是不会配合我们的。”
郑秀秀把手里带来的一份简单的情况介绍，从防盗门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二人相跟着下了楼，慢慢离开了这幢摇摇欲坠的居民楼。她回头向楼上看去，只有刚才他们去过的二楼，一间房的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这是周阳父亲最后的栖身之地了。而这个最后的栖身之地，眼看也要拆除了。等周父从这里搬走，周阳如果真的有一天出了院，到哪里找他的父亲。
没有亲人关心的周阳，将怎么度过他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而他孤独的老父亲，就真的不要自己的儿子了吗？北风吹过，郑秀秀的忧虑扩散在这空寂的小区。
“张大夫，我们再去周阳姐姐那里看看吧。”
“不去了吧，其实，我们也只是尽人力而已，不管用的。周阳家人开始时，虽然很恐惧，但还能勉强配合一点，后来就是厌恶了，再后来直接避而不见。”
“不是说，他姐姐也曾经去过一次吗，那就争取她能去第二次吧。”
周阳姐姐开门一眼看到张思德，紧张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张思德待要再敲门，郑秀秀拉住了他：“张大夫别急，我们等一下。”
不长时间，周阳的姐姐穿上外套开门出来，一付要外出的样子。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也不打招呼。
张思德就想上前跟她说话，郑秀秀使劲拽了他一下，跟着周阳的姐姐身后走出了单元楼。
直到下了一层楼，周阳姐姐才回头对他们说：“你们跟着我。”然后快速下楼后，向一排简易房的后面走去。
两个人赶紧跟上她，郑秀秀心里就叹气，怎么搞的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前面周阳的姐姐站下了，朝四周警惕的看了一遍，等他们两个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一把塞到张思德的手里：“张大夫，你是好人，把这个给我弟。里面还有不多的一些钱，帮我给他买些好吃的吧。”
郑秀秀走得急了，有点气喘的说：“周姐姐你好，我是鸢城医院传染科护士长郑秀秀，今天来是想请你去看看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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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阳的姐姐不接郑秀秀的话，自管说：“以后，你们千万别来了，就算我求你们了。要是让我家孩子他爸知道了，我和周阳又有了联系，恐怕就真的要和我离婚了。我下岗了，找了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不容易。周阳自己作下的罪自己受吧，我不能搭上我的全家。”
看到理直气壮的周姐姐，郑秀秀就好像自己理亏似的说：“周姐姐，你就帮帮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