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
大火熊熊,伴随着噼剥声,屋梁木一根根掉落。
咚一声,一根着火的焦黑木砸落,顾家琪鼓足一口气,滚落床沿。这次坠落让小机关里的细针全都所进腿肉,顾家琪清醒许多,克制不住地深吸一口气,全都是烟与黑灰。
她扯过被子掩住自己口鼻,一边咳,一边找水。
夜晚静谧,火声噼剥,是以那声声“顾小姐”就显得分外让人欢喜又惊疑了。
顾家琪靠着洗脸盆架,在角落避火,全身发软无力。
“三月?三月。”救人者带走了隔壁屋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令人难以忍受的缓慢速度而行,顾家琪又热又渴,喉咙在灼烧,胸口疼得似要炸裂,意识迷糊,顶梁柱砸落的时候,她根本无力翻滚躲避。
朦胧中,有个高瘦的身影冲进来,掌击横梁,不失温柔地抱起她,匆匆离开火场。
“顾小姐,顾小姐?”
来人边唤她名,边用清凉的布巾擦拭,顾家琪吐了声水,他把容器放到她嘴边轻喂,顾家琪饥渴地吞喝清水,神智慢慢清醒,她低语道:“多谢卞公子救命。”
卞衡安道不必客气,又问她是否还要水。
()免费TXT小说下载
顾家琪摇头,观察四周,整条街都无人影,唯有她所住的客栈还在燃烧,慢慢轰塌。她想起一事,看向卞衡安,他衣角发丝略有焦痕,整体还算安康。她问道:“三月呢?”
转个头,她看到三月躺在黑暗的墙角,不注意看还发现不了。
三月昏迷着,大部分衣服和头发都烧焦,身上还有被梁木压烧的烧痕,血肉模糊的,叫人担心她的安危。
“一些皮肉伤。没大碍。”卞衡安像是知道她担心什么一样,出言安慰道。
顾家琪紧绷的心弦松下来,道:“谢谢,卞公子,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卞衡安温淡一笑,道:“顾小姐,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已听到有人来的动静。顾家琪从怀里摸出信号弹,卞衡安拦阻她,这样会让他们都陷入危地。等情况明朗,再联络不迟。
顾家琪情在情况如他所说,但这儿是秦二爷的地盘,他带着伤员和她,怎么走得掉。
有一个办法。
她悠然相侯。
卞衡安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他取走她怀里的信号弹,低语他很快回来;把人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卞衡安掠出到城市另一头施放信号弹,引走追兵。
他果然回来得很快,进来时,顾家琪正试图站进来,双腿剧痛,有针断了。她拧了下眉头,对看过来的卞衡安笑笑:“没事,我们走吧。”
仨人停在海林的一个下属小镇,镇上大夫为三月治伤。顾家琪等在外面,卞衡安忽地出声道:“不用担心,她脉相平稳,明早就能醒。”
顾家琪勉强笑了下,问道:“卞公子从何处得到我受袭的消息?”
卞衡安答道:“我押送赈灾款粮北上,途经海林,本想和凌老板打声招呼。巧见有火烧起,真是侥幸。”
顾家琪沉默,卞衡安又道:“你腿上的伤,处理下吧。”他递过来一瓶药膏,微笑解释,“血味很重。”
道谢后,顾家琪接过药,卞衡安体贴地避开。顾家琪剪开裤管,因为走动,银针已没入皮肉内,只余血痕点点。顾家琪呲牙,叫了声:“卞公子,我需要磁石。”
卞衡安应了,一会儿后,他很抱歉地告诉她,小镇没有磁石,问她要不要镊子。
顾家琪试着自己拨针,除非她把皮肉切开,才做得到。她忽然想起那一年,二皇子那个倒霉的小跟班叫得跟杀猪一要惨,她扔了镊子,道:“卞公子,请进来,帮个忙。”
卞衡安是个讲究非礼勿视的君子,见她露出腿脚肌肤,急急转身遮目。
顾家琪道事急从权,请他把扎进皮肉里的银针都拍出来。
卞衡安惭愧,借力打力对内力操控要求精深,他还没达到那个层次。顾家琪指着地上的镊子,道那就划开皮肉拨出来。
“我会负责的,顾小姐。”
“谁要你负责,快点。”
卞衡安尴尬地行了礼,蹲下身,帮她取银针。
顾家琪意志能忍住痛,但她的反射神经忠诚地反应出巨大的疼痛感。卞衡安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好缓解她的痛楚。他问道:“我内力操控不够,你不高兴?”
“没有。”顾家琪淡淡地否认。
“是因为想起顾总督?”卞衡安没相信她的话,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肯定地问出这个问题。
“是又怎么?”顾家琪顿了很久,才沉声承认。
卞衡安又拨出一根针,接着说道:“顾总督是个令人敬佩的英雄,他顶天立地。”
()免费TXT小说下载
顾家琪烦躁地打断道:“他顶天立地,他令人敬佩关我屁事,别以为你救了我,就——抱歉。”顾家琪微仰起头,眨眼,稳定情绪,她很少去想顾照光,只是有些事,总在不经意间,突破她的心墙,让人难受,防不胜防。
卞衡安帮她裹好伤,把她抱到病床处,安置好。
两人一里一外而坐,顾家琪翻个身对墙,心浮气燥难以入睡。
隔日醒来时,床头边整齐地放着新衣裙。她换好后,去问郎中病情。三月已经醒了,正和卞衡安说着话。
看到小姐出现在门口,三月立即红眼眶叫小姐,万幸得衡安公子相助,她们才得脱险;又说要好好报答衡安公子云云。顾家琪看她精神,这才相信她确实没有大碍。
卞衡安把空间留给两人,三月马上问小姐被救细节,然后抱着小姐的胳膊道:若是没缘,衡安公子怎么能这么巧救起小姐;又拽了通戏文说,侠士救小姐,小姐都是以身相许回报救命之恩,叭啦叭啦,鼓吹小姐抓住机会。
顾家琪问道:“伤口不疼吗?这么多话。”
三月吐吐舌头,乖巧地躺下,睡前不忘叮嘱小姐,对衡安公子温柔一点,让他感觉小姐的好,了好今晚就成好事,她就什么也不说了。
顾家琪笑,留她在室内休息。
她来到屋处,卞衡安面朝大榆树,耳根有点发红。顾家琪知道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他一定听到三月好些糊话,她道:“小丫头爱操心,请卞公子不要介怀。”
卞衡安转身点个头,道:“三月忠心一片,我领会得。”
“那卞公子去忙自己的事吧,”顾家琪说道,“赈灾要紧,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卞衡安神色动了动,不失委婉地说道:“还是等在下送顾小姐到安全之地吧。”
顾家琪不想和他牵扯不清,正要说她的人即到。三月趴在窗口喊道:“多谢衡安公子。请衡安公子送我家小姐。”她停下来,不知该说哪里,哪里都不是小姐的家。
三月感性地立即红眼眶哭起来,顾家琪走回屋里,把她扶回床上。三月抽抽嗒嗒地请小姐不要赶走衡安公子。她们孤身二人流落江湖,没有人保护就遭了;又提醒小姐前些年僻居苏杭,怎么忘了那些地痞流氓如何欺负人。
“小姐,三月知你好强。可我们女子天生就弱于男子,让衡安公子保护小姐,免得路上遭遇不测,不是很好吗?小姐,你就答应三月吧?”
“卞公子有事在身,我们不便打扰。”顾家琪温语劝她,让她躺好,伤口都裂开了。
三月挣扎着起来闹:“小姐不答应,三月宁可一辈子都不好了。”
顾家琪对这一心向着自己的小丫环没辙,凶不成,骂更不行。无奈道:“那也不能耽搁卞公子办差啊。”
三月眼里泪花神奇地消失,马上安排道:“小姐和卞公子先走嘛。我留在这儿养伤。不是还有鸳鸯珠玉嘛,三月和小姐约好地方相会就好了,不要担心我啦。三月可是一个人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过的。”
顾家琪不愿把小丫头一人留下,三月抓住她心思。又哭又闹,小镇郎中都来劝,最好依了小丫头的意思,由着她闹下去,血都流干了。
卞衡安示意顾家琪暂时答应三月,等她的人来了再上路不迟。
顾家琪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同意。三月听得两人要同行,破涕成笑,听话地喝药养伤,一个劲儿催他们赶紧出发。
两人在外镇等到鸳鸯珠玉,确信三月有人守护,顾家琪放下半颗心,骑马出发。
外面都是找她的人,各路人马中以朝庭鹰爪占多数。顾家琪见状,也断了与自己人会合的念头,因腿伤未愈,同卞衡安带着,两人共乘一骑,一路乔装北上。
数日后,两人临近灾区,山道泥泞,马蹄奔过,溅起无数泥水。卞衡安看着天色,前方阴云密布,约要下雨,快马加鞭向前赶路。
“小心!”卞衡安出剑割断拉在道间的钢丝,顾家琪伏低身子,紧抱马脖,马蹄掌踩在钢刺菱,马声咴咴昂扬,马前蹄高高跃起,马脖一分为二,顾家琪向外跳,在泥道上打了数滚,扔出信号弹。
轰隆隆,山坡下滚下无数石块横木,卞衡安抓起顾家琪,道声走,两人弃马向前奔跑。
暴雨突降,厚重的雨水打在人脸上刺溜溜的疼,雨密得人睁不开眼,顾家琪脚下踩到一个小坑,脚刚好就拐在里头出不来,卞衡安轻功飞步向前数米,才意识到人落在后面。
咻咻咻数道铁箭,卞衡安一边大叫趴下,一边飞身找暗处的射手。
()免费TXT小说下载
雨声大而响亮,顾家琪都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她背上中了一箭,顾家琪咬牙咒骂,她弯平身子,继续抠洞挖出右脚脖子。
卞衡安解决了弓手,直接抱起她向前飞奔,这时候也管不上什么礼不礼的。
枯二回 迟迟春日暗香流 情丝如霜(五)
雨势过重,白蒙蒙的看不清前方道路,在路过一个山洞时,卞衡安停下来,打算等雨停了再走。顾家琪没意见,她失血严重,停下来有大部分原因在她。
卞衡安道声得罪,给她疗伤。
处理好箭伤,顾家琪吃了点干粮倒头就睡;她睡得并不踏实,雨声雷声太响,身子有伤不舒服,隐隐绰绰山体震动,有什么在急速滑动,顾家琪警觉不对,不等她起身,泥石流封住了洞口,黑暗与静寂同临。
顾家琪左右张望,拿起湿披风盖灭火堆,山洞并不大,不知氧气能供她到几时。
卞衡安不在山洞内,他只说暂时到外面马上回来。
应该是去解决生理需要,顾家琪一边转着杂念,一边拿起两根树干,到山口边用力向外钻,这种方法不成;她又找两段短木开挖,她不想坐以待毙,但空气很稀薄,她渐渐因为氧气不足而昏沉,身体沉重。或者,因为伤口裂开,失血过甚而永远地睡着。
她不死心地用手指头一点点抠着泥巴,暗暗发誓:她要侥幸逃出此难,必要魏景帝以最难看的方式死掉。
“阿南!”“顾小姐!”伴随着雨水,两道声音交换着叫来叫去,显示说话人的焦急。
很好,她的运气还不算太糟。
顾家琪隐约觉得手指头被人握住,手臂被拉出暴露在雨中,似乎皮肤都会呼吸,她感觉胸中有些清凉,一点雨光映在她的脸上,有种她活了的感觉。
来人把她拖拉出山洞,并用人工呼吸加速提供空气入也肺中。
倾盆的大雨冲刷着他们,山边的闪电时而光耀如白昼,时而安静如黑夜,雨水冲开她眼上的泥巴,她看清了救人者,她笑一笑:“是你啊,卞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啦。”
卞衡安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深情。顾家琪很想装看不懂,但是,不管一个男人外表如何和善,性格如何温吞,在某种时候,都会非常地坚定。
比如此刻,他抱着顾家琪亲吻,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他心中隐藏的情感全部告诉给她知道,不容她客气地疏远,淡漠地无视。
“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穿着红缎子,骑在你父亲顾照光的肩上,要他快跑快快跑。宣同的天空很蓝,你的笑声很响很美丽。远远地传到地平线那一头。”
暴雨中,他的声音低哑而深沉,像飘荡在忧愁河上的琴声,幽幽荡荡,一声一丝敲打在她的心上,一种陌生的她不想承认的东西在缓缓升起。
“你把我忘了,可我记得你。永远都记得。”他擦去她脸上的雨水,语调平淡而又情意若许。
“人该向前看。”顾家琪拒绝道。
卞衡安只是一笑,横抱着她,冲入磅礴大雨中。
山区外被厂卫封锁,顾家琪的人冲不进山区,只能做到引开厂卫让他们二人安然远离。不日,他们到涿州。两人整束一新,干爽洁净,不复当日泥泞狼狈。
卞衡安微搀身边女子,为她挡开往来行人。
“木偶,好看的木偶,卖到海外的漂亮木偶,快来看看哟。”街市有人大声叫卖,驻买的人很多,四边散开的人手里都有长木条的木偶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