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
四皇子和她并靠缩坐在书桌柜下的踏脚板上,忽然和她说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他的母妃还不是贵妃,他上面有两个皇兄,外面还有很多有权势的王侯公勋子弟,像他这样出身一般的皇子,只有受欺负的份。
“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只能躲起来,自己一个人摸着伤口,哭。”
池越溪完全想不到外表风光的皇子,幼年遭遇也像她一样凄惨。她小声问:“那你还痛不痛?”
四皇子笑,池越溪脸大红,嗫嚅问:“那两个他们还欺负你吗?”
“有是有的,不过,我会想办法,”四皇子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在别的地方偷偷地报复。不让他们知道。”
池越溪惊喜道:“你好聪明。”
她探头探脑向外看了看,附在皇子耳边说她干过的那些小坏事,比如拿走厨房里鱼塞到大伯母的小厨房里;比如把二伯母的首饰扔给她的死对头的狗窝里让她们吵翻天,还有把堂哥堂姐的书笔画之类的扔进水里等等。
固然事后会受惩罚,但是,成功的刹那心里什么闷气都没了。
四皇子也与她分享他做的那些小坏事,两人边说边偷偷地笑,池越溪不小心弄到伤口,疼得眉头皱成一团,四皇子以为她担心伤口会留疤,说就算这样,她还是最好看的。
池越溪开心地笑出一对弯弯的月牙眼,小声地告诉对方,她母亲有灵药绝不会留疤,这也是她挨这么多次打都没事的原因所在,把那些坏蛋给气死了。
四皇子惊奇地问,她有这么好的东西哪里还要再挨打。
池越溪说当然要打,老妖婆巴不得把她打死呢。四皇子笑,凑在她耳边嘀咕,池越溪听了眼睛越睁越大,水汪汪的漂亮眼睛,闪闪地看着四皇子,惊叹:“殿下,你好厉害!”
两人离开书房时,相视一对眼,就像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一样,心照不宣。
池越溪的激烈反抗,在池家长女腿上和脸上留下永久的疤痕。
她自己额头上,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在用了母亲宁氏的家传祖药后,却什么印子都没有。池家大伯和兄弟提过这事的处置,池父总不能再打女儿一顿给长侄女赔罪的。
池家长房媳妇到池老太太前头哭闹,可谁也不能逼迫宁氏拿出秘药。
至于婚事,贵妃的儿子,是不可能要一个“破相的”姑娘的。
四皇子倒是跟母妃提过,先生的嫡女还不错,儿子去看过了。
李贵妃就托人跟池家老三提了提,池父觉得也行,当时太子文德武功都是众臣称赞的,压根儿没有什么中宫危机东宫险逼之类的事,也就不会出现太明显嚣张什么皇子党派之争。
池父回府,说了这事儿。
从池家老太太到池家老三的通房丫头,统统反对。
他们各有各的利益考量,所以要反对,这很正常;但是,池越溪本人也反对,就有点不同寻常了。照池父的说话,四皇子与池家女有很美好的青梅竹马之谊。
宁氏也见过四皇子,觉得那男娃不错,问女儿怎么不喜欢。
池越溪只管做刺绣,没回答这个问题。
宁氏见她倔强,不忍强压,便帮她推了这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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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因为出了池家长女破相的事,内院闹腾得厉害,池父自与妻决裂多年,头次踏入她的院子,索取药品。
要说宁氏向来秉承以夫为纲的,池尚书说什么她都是不会反对的。
但她的女儿池越溪却一把夺过那药,宁愿把药倒进粪坑里,也不会给自己的仇人。池父气得大骂这个忤逆女。池越溪伶牙俐齿地和他对嘴仗,最后才施施然提出条件,拿药去疤脸可以,一要池家长房那头赔下跪磕头礼道歉,二她要搬到宁府去!
池越溪赢了。
她搬进了宁府,还照宁府姑娘的排名,和四皇子一起选了个新名字,小宛,好像这样,就能完全地抛弃池家那所有阴暗的一切。
四皇子叫着她的新名字,问她为什么不愿与他定亲。
池越溪下巴一翘,道她只嫁一个人:太子。
四皇子惊疑不明,池越溪道你是很好,但是,她发誓再也不要受人欺负。所以,她这辈子只嫁太子,来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否则,宁可不嫁,一辈子青灯伴古佛。
“好,祝你成功。”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你怎么这么笨,”池越溪脸红通通的,跺着脚,小声地类乎耳语,“你做太子,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四皇子眼神变幻莫测,板脸正色道:“我当没听到,记着,这种话不要再说。传出去,即使是宁大爷也救不得你的命。”
池越溪吓得脸色苍白,四皇子离开后,有整整两年时间都没有和她联系。
九岁那年,郦山侯府九公子顾照光与李贵妃的侄女,江陵第一美女李香莲成婚。
池越溪跟着宁大爷夫妇赴宴,这是一场真正的豪门盛宴,婚礼的奢华与铺张,女眷们对李香莲的艳羡,都让池越溪再次确认心意:来日,她要比李家女人站得更高。
中途,她离席解手。
她在花园里碰到了久违的四皇子,他有点落寞,有点阴郁。不过,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显心情变好了。池越溪却不想理他,她只说错了那么一句话,当然,他那么聪明,完全应该听得懂,她那句话是在表明心意,而不是别的其他。
他却什么也不表示地就消失了。
四皇子又和她说心事,这回说的是他的表姐,李香莲才十三岁,顾照光却已经二十多,既粗鲁又无理,根本配不上他样样完美的表姐。
“你说远山哥?”池越溪是认识顾照光的,她觉得顾照光没四皇子说的那么糟,“你一定是偏见,远山哥人很好,他还很威风,特别是穿将军袍的时候,他打胜仗回来,我在城头看到的。”
四皇子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看着她,池越溪有些慌乱,四皇子微笑问道:“你和顾卿很熟?”
池越溪低声道:“郦山侯侯爷夫人跟我舅母商量过亲事,不过,我几个表姐早就订过娃娃亲。两家就没谈了。”她想了想,翻白眼道,“谁叫你不理我,原本你早该知道的。这件事就发生在你不理人后,没几天。”
“你觉得顾卿很好?”
“是啊,远山哥还带我去掏过鸟窝呢,”池越溪不掩娇色地卖弄道,郦山侯府和宁府有亲戚往来,顾照光到宁府做客时,池越溪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
顾照光身形体貌不像她平时见惯的文官,他特别地魁梧,尽管只是穿着很文人的衣袍,但是笔挺的坐姿难掩他的武将风姿。
看着他冷峻肃然的样子,池越溪总会想起那天在城头看到的骑着大黑马进城的黑甲将军,威武,强大,所向无敌。
当年情之梦断玉轩公主病的养成
后来,顾照光到花园里,指点宁府公子的武艺。
池越溪从来都觉得几个表哥就是绝顶高手,谁知,顾照光三招就把他们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顾照光很容易和男孩子打成一片,虽然有点年纪代沟,但不妨碍年轻公子们对他的崇拜。一伙人转到后山去玩闹。
池越溪偷偷地跟上去,看着顾照光和表哥们捕鱼生火,羡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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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照光发现了她,那时候她还小,大家又宠她,男女大防么不出格就行。池越溪加入了表哥们的玩闹,顾照光个头极为高大,在他前面,她仅仅是个小不点。
他也会保护我吗?
池越溪暗暗地想,书上说,保护弱小是每个将军的天性。
当她从石头上滚下来的时候,顾照光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她。
当年情之梦断玉轩(末)
也就是在这一年,原太子妃病重而亡,死时,还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皇太子悲恸,他与妻子青梅竹马生,感情之深犹如金石。原太子妃死后近一年半时间,皇太子都没有近过女色。
皇城内外都为这事着急,太子贤孝,不忍父皇为自己悲痛而忧愁,慢慢地走出丧妻阴影。
又过了一年,池越溪满十三岁,因琴艺出众,让贵妃召进宫里,和京中名门贵女们一起,伴驾。
她在御花园,见到了这个皇朝最为尊贵的年轻人,文德太子。
太子是个温柔富有仁心的人,见过的人都喜欢这位注定继承大统的太子。池越溪也喜欢,尤为敬佩文德太子的情深意重。太子的琴弹得很好,从琴声上判断,太子也是心胸很开阔的人,这真是皇朝大幸事。
池越溪对皇太子的初次印象很好,太子也格外注意池家这位姑娘,两人很谈得来。
池越溪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场以琴会友的小聚会,回府后,她还写信给景王,洋洋得意地自我炫耀一番。
当年情之世家名门
宁章氏未嫁前,是仁孝和章皇后家,族里顶普通的一个姑娘。
就算如此,章家也非寻常人可以攀附的显贵门第。所以,家里给她订了宁家的婚事,皇后亲自保的媒,还算高攀的呢。
宁老是前朝皇家公主的独子,宁府传到如今不过第二代,府里内外充满天家公主的贵气与傲然。
章氏入门后,谨小慎微,唯恐哪处做得不够好,令自家蒙羞,让公公婆婆看低。
这些磨合过程都不算太难,矛盾的激化是因为她的丈夫宁大爷。
两人订的是娃娃亲,章氏十三岁过门,十五岁生子,十七岁掌家权。但就和无数世家子弟的婚姻一样,章氏这个元配也不讨丈夫欢心。
第三卷 青山野棠
卌八回 微云淡月思翩然 虎口夺食(下)
跑了一段路,过石子林时,那儿冒出一个脑袋,谢天宝叫道:“阿南,顾伯伯,我打了野味。”
顾家琪欢喜叫好,顾照光遂解马,落座。
谢天宝很快搭起火堆,架上黄羊后腿,仔细地翻转,不让火烤焦肉皮;大黑马系在不远处,啃草。顾家琪看着火架子上的黄羊后腿,馋涎欲滴;顾照光坐在小儿女对面,屈腿饮酒,见女儿馋相,笑道:“阿南,你该自己烤。”
顾家琪眨巴眼,做可爱状,道:“阿南倒想,天宝弟弟不让啊。”
谢天宝很严肃地回道:“顾伯伯,这种粗活我做就好了。”
顾家琪咯咯笑,顾照光摇头,接过谢家小儿烤好的羊腿肉,仨人边吃边笑。夜风轻送,远处传来器械角斗声,并向火堆方移近。
几个乡民打扮的粗汉跌跌撞撞,边逃边向火堆旁的武者求救。
顾照光不欲多事,谢天宝放下晚食,贴近顾家琪,半把宝剑出鞘,全神戒备。追赶者冲上来,狞笑着吼叫道:“跑啊,老子叫你们跑!”
夏侯雍堪比悍匪,边叫骂边抬腿,把那些乡民粗汉往死里踹,他头绑巾条,全身锁甲与粗布混杂,丝毫不见往日的公子哥做派。
顾照光阻拦道:“怎么回事?”
夏侯雍见是熟人,黑乎乎的脸上咧开一口白生生的牙,叫顾伯伯稍等,抽刀断咙,在那些人身上抹净刀上血渍,他插回刀,小步冲到营地旁,就着烤羊腿深深地吸一口气:“真香。”
顾照光让出自己那份羊肉,夏侯雍毫不客气地大嚼特嚼,这货啃完后,还把贪婪的目光瞟向顾家琪手里那份,嘿嘿调笑道:“小南妹妹,咱们真有缘,到哪儿都能碰到。”
顾家琪眼皮子都没抬,小口填肚子。
夏侯雍骚骚头,转头和顾照光说起林子那头有新矿的事。夏侯雍被贬回北地,满肚子火没处使,一路打家劫舍当强盗自筹旅费。他入大同地界,见几个地痞流氓鬼祟,起意跟上去,合该是命中注定,竟叫他看到满洞的乌金。
“顾伯伯,那是无主的矿,您看怎么办?”
夏侯雍浑然不觉自己杀光人抢矿何等厚颜无耻,强者为王败为寇。顾家琪很欣赏这点,所以,她说道:“谁说那是无主的矿?那是我家的矿。”
彪匪惊笑,道:“小南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顾家琪甜甜笑回道:“我爹没杀了你得矿,你就该偷笑了。”
夏侯雍气得呼呼真喘粗息,他看向顾照光,道:“顾伯伯,你的意思?”
“阿南同你玩笑。”顾照光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没开玩笑。”顾家琪皱冷眉道,“就许你杀人抢矿,不许我家杀人占矿么?!”
“阿南。”顾照光叫了声阻止道,顾家琪哼声坚持,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敢跟我抢,试试看!”
夏侯雍气极而笑,竖拇指,行,有种。
顾照光轻咳,道:“阿南,若无雍世侄通信,我们也不知此处有矿。”
顾家琪大方地让步道:“行,赏你一成。”
夏侯雍牙磨得厉害,顾照光用眼神压住女儿,道:“雍世侄,你看五五分账可使得。”
“不行!”顾家琪一口否决,夏侯雍气笑道:“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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