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牛遇见嫩草





她站起来,把他面前那瓶酒拿到自己面前,满满的倒了杯白酒,脖子一仰咕嘟咕嘟喝下去:“谢谢你,谢谢你还……”还怎样她也说不出来,只知道这平白的好得来必是不容易,不光是她,连他也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黎子湛就那样看着她,没有阻拦她的动作,目光深邃如夜,偶尔闪过一丝波动,那光分外清冷,不似从前轻松。
连日来心情不佳,再加上那杯急着掩盖困窘的高度辣酒下肚,若曦几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坐回位置,黎子湛此时才缓缓开口:“你也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就是听说他现在的工作挺辛苦,连带着你也辛苦,想做个顺水人情,没别的。”
若曦知道他所说的顺水人情一定不那么简单,但又不能说其他,只能硬着头皮吃完这顿食不知味的饭,以及喝没有任何刺激的酒。
头昏脑涨的她嗓子眼像冒火一样,只能喝汤压住火辣辣的胃。一碗空了,有人拿走再盛一碗,她只是埋头喝,拿勺子的手都不停的颤,撞的汤碗叮当作响。
后来若曦有点醉了,迷迷糊糊的只记着攥住手中那张纸。准备离开的时候,摇晃不稳的她虽然很想尽量清醒,但手脚都不听使唤。最后她被黎子湛伸过来的胳膊搂住腰,才控制了趔趄的脚步,头就势靠在黎子湛胸口,不经意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很快,带着暖乎乎的亲切。
上了车,他一手扶方向盘,一手还在拐弯的时候照顾她,若曦觉得自己眼皮如山重,只能感觉温暖的手心烙在胳膊上的灼热,其他一概不知。
车停下,车顶灯打开,黎子湛走到侧面拉开车门,静静看着双颊绯红半歪在车椅背上,前所未有的柔弱。
站了很久。

黎子湛算是君子,若曦抬头看看楼才知道他把她送回了自己家,满心就剩下这么一句话,想要挣扎着自己走,发现黎子湛并不松手,有力的臂弯始终揽在那儿。
“我自己能走。”她说。
黎子湛没回答,下一秒若曦觉得自己身上的手正在暗暗用力,顺着他的肩膀借着昏暗的路灯看过去,发现穆歌就靠在楼梯旁,淡淡抱着双臂看向倚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以为穆歌会生气,结果没有,他面色平静的慢慢走到他们俩面前,从黎子湛的手中把茫然的若曦拉回自己怀中,他紧张得看了一眼他,生怕会不冷静做出傻事,不想穆歌脸上没有露出异色,他只是沉默。
黎子湛看也不看穆歌,眼睛只盯着歪在别人怀里的若曦,嘴里的话不知说给谁听:“她喝多了。”
“我知道,谢谢你送她回来,黎医生。”穆歌声音平静得让人不敢置信。
“以后,别让我经常有机会送她回来。”黎子湛不动声色走上前一步,穆歌微微眯起眼睛将怀里的若曦往后拉了一步,躲开他笼上来的身影。
过了几秒钟黎子湛才终于对穆歌露出微笑:“给她多喝点水,多陪陪她。”
再不多说,转身离去。
穆歌紧紧抱住若曦的肩膀,冷冷的看着黎子湛的背影,半天都没再动。

那张纸条是若曦第二天交给穆歌的。
昨晚穆歌没走,圈着她的肩膀睡了一晚上,她闹吐,他帮她捶背,她哼哼,他就摸摸她的头发,安抚她睡稳了,他就怔怔看着她的睡颜,久久不愿睡去。
直到清晨若曦彻底清醒了,慢慢睁开眼才看见凌乱头发,衬衫大开的穆歌已疲累的沉沉睡去。
惊觉她已醒来,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渴吗?”
若曦摇摇头,才想起黎子湛介绍的那个工作,胡乱摸了摸,幸好昨晚没脱衣服,从兜里翻出来皱巴巴的递给穆歌,他修长的手指翻开的是她忐忑不安的心,因为她还隐隐约约记得昨晚黎子湛和穆歌似乎说了什么,而穆歌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
果然,他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嘴角一挑:“黎医生介绍的?”
“嗯,你如果不原意可以不去,昨天他说要给你介绍工作我才答应去吃饭的,我和他没有别的。”若曦轻轻的说。
穆歌脸上的笑容很平静,就像看小宠物一样的表情看着她:“我现在有选择的权利吗?”
若曦报以同样的冷静的看向穆歌,用沉默等他接下来的话。
“当然要去。好机会不能错过,更何况这个好机会是我老婆找回来的。”穆歌似笑非笑的说。
原本一肚子的气被他随口一句话说泄了,脸上热辣辣的:“不要脸。”回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我真怕你胡思乱想。”
穆歌笑笑,把她搂紧:“不过以后不许和别人出去吃饭,谁都不行。”
“嗯。”若曦点点头。
若曦折腾一晚还是有些困,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整个身子就爬上来,窝到他的怀里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再补一觉。
“你说你让我怎么放心?”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他宠溺的苦笑,若曦懒得理他,下巴在他胸口磨蹭了两下,头一歪眼睛闭上,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让人心动。
穆歌低头亲吻她的眼角,额头,一下一下的,喃喃说:“你真笨,竟然为这样的事考验我的信任。”
若曦觉得眼睛痒,不耐的拍掉他的脸,一只胳膊又环上,接着睡。
“不要考验我第二次,下不为例。”他的声音很低,喃喃的,仿佛怕吵醒她,小声说。
若曦闭上的眼睛微微转转,似乎答应了。
而后再次沉睡过去。


安心去告别过往
穆歌没想到去公司面试的第一天就看见黎子湛推门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打了个照面,进退不得的情况下,他还是主动点头示意,黎子湛扬扬眉:“你来了?”
穆歌点点头,平静的把手中的求职简历在黎子湛面前亮了一下:“谢谢你的推荐,有空一起吃饭。”
黎子湛淡淡的笑笑:“不用,我只是不想让若曦为难。”
提起若曦穆歌才露出一丝笑意,同样淡淡的对黎子湛说:“正因为不想让她为难,我才来这里求职。”
黎子湛点点头:“那就好,让女人伤心的男人,再成功都算不上是好男人,不过不让女人伤心,安心被女人养的男人,也不见得算是什么好男人。”
穆歌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奚落,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回答:“黎医生放心,和你相比我至少还有十年可以用来让我的女人不伤心,完成自己的事业。”
“不错,看来你很有信心。”黎子湛挑动嘴角,拍拍穆歌的肩膀,转身离开。
穆歌站在原地用很平静的声音说:“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她有信心。”
黎子湛回头看了他一眼,停顿几秒才抬起头微笑,“把信心放在女人身上,你很快就会吃大亏的。”说完转身离开。
只不过离开时的步伐不似以往潇洒,仿佛想起什么往事般沉重拖沓。

周一例会 ,从会议室出来护士就跟若曦说办公室有人在等她,她以为是病人家属,于是说:“你让她稍等下,我去送点东西,马上就到。”
护士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说:“那个人说是林医生的同学。”
若曦愣了一下皱眉,她怎么来了。于是放下脚步回头:“她说她有什么事了吗?”
“没说,我说您在开会,她就说要等会儿,然后我给她倒杯水就出来了。”
护士说完很小心的看了一眼若曦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林医生一提起办公室那个人脸色非常差,好像两个人有什么过节的。
若曦点点头:“好,那我过去看看,对了你过会儿把查房记录给主任送过去。”说完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郝真真看见若曦迈步进门,立即站起来,三个月没见,她原本消瘦的身子似乎圆润了些,脸色看上去不错,眼睛也清爽有神了许多。想起那晚海轶在手术室外憔悴焦急的表情,与此时的她对比分外鲜明。
“怎么突然想来看看我?”若曦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笑呵呵说。
“早就想来谢谢你,海轶说上次多亏你们帮忙。”真真局促的站在那儿一直绞着手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应该的,你身体现在怎么样,好点没?”若曦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失去孩子的事,只能轻声问。
“孩子没了,不过我的身体还好,这个是我想送你的,谢谢你不记前嫌还来帮我。”真真拿出一个小盒子硬要塞给若曦:“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算是给我们姐妹留个纪念。”
若曦自然不肯要,和她来回推搡了半天,说:“其实那天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不用谢我。”
“你肯来,就是帮忙了。你的出现帮我解开很多心结。”真真虽然个子没有若曦高还是扬手把东西扔在她的办公桌上。
“你说留个纪念是什么意思?”若曦来不及去拿那个,突然想起她刚刚的对话。
“我和海轶办了技术移民去加拿大,过几天就准备走了。那个是我看好的一对玉佩,我买了一对也给你买了一对。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有心结,海轶说千好万好没有身体健康好,到鬼门关转一圈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要不起的,我想想,他说的对。所以我想和他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真真说道最后四个字,她苍白脸颊上竟闪过一丝红晕。
若曦淡淡笑了:“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是该好好珍惜眼前人才对。另外我也想和你说点事儿,你来的正好。“
她拉着真真的胳膊坐下,表情严肃的说:“现在我要跟你说几句真心话,你听不听我不管,但是必须要说。”
真真被她的突然收敛笑容的态度吓愣了一跳,嗫嚅:“你说吧,我听着。”
“我和海轶当年的感情就是小孩子初恋时都有的迷惘,我未必有多爱他,他也有多未必爱我,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个时候年纪小,不能走到一起是正常现象,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什么需要回头惋惜的,而你是在我们结束后与海轶交往的,不存在抢不抢,或者是他会不会还爱我的问题,所以你根本不必对我负罪,也不用对他缺乏安全感。我有喜欢的人,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他,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心结。”
真真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若曦接着又说:“年纪小的时候我也害怕过,怕未来会受伤,怕付出没有回报,可是经历一些事后才明白,爱就爱了,没什么要害怕的。爱情是不害怕受伤不计较付出的,哪怕将来我被伤害了被辜负了,都不会后悔因此留下的一段美好回忆。所以,你要勇敢的去相信海轶,那天晚上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那种担心的直觉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要记住,所有一切怎么开始的不重要,未来怎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能够相信彼此真的爱上一场,不留遗憾。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若曦抿起嘴唇轻轻笑,抬头看她的眼睛:“我,现在只希望能真真切切的爱一次,哪怕未来结局不好,我也会尽力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今天的若曦根以往不同,真真虽然多年不曾和她深聊,可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眼底坚毅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肯定。
这才是坚强的若曦,那个经历什么事都没有弯下腰的女孩子。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那个弟弟?”真真想了半天才从若曦的话里琢磨出滋味。
“是,就是他。没想到,我在三十岁快结束的时候还玩了一把姐弟恋。”若曦对真真羞涩的笑笑,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由内而外的真心笑容。
动容的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戏谑的问:“火热的青春身体阿,怎么样?”
仿佛两个人又回到了大学相伴相靠的那个时候,她用言语刺激她,她再以牙还牙回敬过去。果然,若曦闻言立刻扯开笑容:“怎么,你找了一个熟男还欲求不满?”
“是啊是啊,男人三十五早走下坡路了,不像你的小嫩草,还是清晨七八点钟的太阳。”真真笑着朝若曦挤挤眼睛。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个正经的。”若曦笑着骂。
真真笑着说:“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不和你没正经还能和谁没正经?”
两个人一起安静下来,真真走上前用力抱住若曦:“谢谢你若曦,谢谢你还肯安慰我,谢谢,谢谢……。”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笨蛋,你呀不许红杏出墙,好好对renjia  海轶,你这个风风火火的脾气只有碰见他那样的性格才能忍得了。”若曦笑着拍拍她颤抖的后背。
真真点点头,眼中潮热,抽泣着。
若曦鼻子也堵得厉害,这辈子除了母亲过世,她很少哭,可现在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你这家伙,快下来,一会儿来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再搞百合呢。”
真真噗嗤笑出来:“我没意见,问问你家小嫩草答应不。”
“问他干什么?”若曦难得有不好意思表情,真真抓住她的害羞就不罢休:“快点说,青春的小嫩草一夜几次?”
若曦哭笑不得,赶紧抓住真真反威胁道:“你再说我就去抢海轶。”
“去吧,去吧,我去抢小嫩草。”真真呵呵笑道,弄得若曦一脸郁闷:“抢就抢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欢迎抢购。”
“呀,好酸阿,林若曦,你们医院改酿醋了吗?”真真笑眯眯的呕她。

中午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