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心劫(安祖缇)





    「娘,我并没有……」’
    「还想顶嘴!」黎夫人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雍茗娇嫩的小脸一下子就浮现五指印。
   「怎么打人了?」黎老爷连忙放下手上盖杯茶,匆匆过来护着媳妇,「媳妇怎么可能故意打翻荼呢,一定是你弄错了!」
    「你没关心我有没有被烫伤,却只忙着关心媳妇?」黎夫人更怒了,「我……」黎老爷缩了下脖子,「我看你没事啊……」
    「谁说我没事来着?」黎夫人一拉裙摆,「瞧见了没,我的裙子都湿了,我的脚现在可疼着哪!」
    见两老竟然为她吵起架来,雍茗傻愣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快道歉。」离儿连忙催促。
    「可是我并没有故意打翻茶!」雍茗理直气壮道。
    忘了请安被骂是她活该,可是没做的事却硬要压罪到她头上,这她可不能忍得。
    而且她还平白无故被甩了一巴掌!
    「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了!」离儿着急道:「不道歉情势会更坏,您以后在黎家的日子会更难过,先忍一下,小姐!」
    雍茗咬了咬牙,抬头看着正为了她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两老,她只得忍下满腔委屈与怒气,重重朝地一磕头。
    「砰」的一声响,震住了两老的争吵,不约而同回头,惊见雍茗额头正抵着青石地板,朝黎夫人行大礼。
    「娘,是媳妇的错,是媳妇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害娘受惊了,请娘原谅媳妇。」
    「夫人,请原谅小姐!」离儿也跟着磕头谢罪。
    黎夫人昂着下颔,绕着两主仆行了一圈又一圈。
    瞧孤狸精的女儿如此卑屈的模样,总算让她一腔怨气稍稍纡解了些,再着雍茗贴在地上的素手红肿,报复的快意更让她兴奋得想仰天大笑。
    孟家恬不知耻的硬将女儿嫁过来,她一定会让他们明白,不知羞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黎老爷又跳出来缓颊,「夫人就别跟小辈计较了。」
    「谁跟小辈计较来者?」黎夫人怒瞪丈夫一眼,「我是在教媳妇道理!」
    说着,绣鞋「不小心」踢着了雍茗烫伤的手。
    「啊!」雍茗痛喊了声。
    「怎么了?」黎老爷问。
    「要你来关心?」黎夫人一拂袖,坐回太师椅,「起来吧!」
    离儿连忙搀扶雍茗起身。
    「我在绣房里摆了绣架。」黎夫人一招手.一旁的丫鬟立刻奉上新茶,「既然你是孟家的女儿,绣工必定了得,帮我在我新裁的绸衣上绣上「牡丹双鱼」吧!鱼儿的鳞片以我新购来的珍珠缀结,图样与绣针都在绣房里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刺绣?雍茗呆了。
    孟家四名女儿中,绣工最好的是雍荃,再来是雍荔,就连年纪最小的雍芊都比她行。
    而她呢,耍枪弄棍第一名,可要她拿起与发丝同细的绣针,她除了会替自己的手指制造无数个小伤口以外,连片草叶都绣不出来。
    「娘,我……」
   「你怎样?」黎夫人一双美眸自杯盖上缘狠睇。
    她怎不知家里娶来的是孟家四名女儿中最没用的一个,姑娘家该会的琴棋书画、女红统统一窍不通,就只会像个男人一样骑马打架。
    与孟家联姻就够倒霉了,娶的还是最没用的一个,这一口怨气教她怎么吞得下去?
    不好好整她一整,难消这口怨气。
    「牡丹是陆上之花,为何会跟鱼在一起?」鱼儿不是不可离水的吗?
   「你……」黎夫人面色一变,「你这是在指正我?」
    「娘,媳妇不敢,媳妇只是想……」把困惑问清楚啊!
    「小姐,咱们快去绣房完成夫人的交代吧!」离儿急忙打断雍茗的辩驳。
    这小姐真的是让人头疼,都已是姥姥不爱了,还不懂得察言觐色,再不赶快带走她,待会不晓得又会出啥乱子。
    「可是我……」不会刺绣啊!
    「等等再商议。」离儿当然知道雍茗的底细,低声附耳道。
   「好吧!」雍茗尴尬着笑脸,快速福身,「爹、娘,媳妇告退了。」

    *  *  *

    一出厅堂,离儿立刻送雍茗回房。
    途中,她想吩咐其他丫鬟拿来清水与伤药,可丫鬟们都很有默契的一与她四目相对就急忙将眼眸移开,摆明不敢搭理,难道她们在黎家被孤立了?离儿又急又气。
    「小姐,您先坐着休息,离儿去拿伤药。」离儿匆匆忙忙提裙离开。
    一人孤坐在花厅中的雍茗看着发红的手背,左颊还不时传来火辣辣的疼,再想到婆婆刚给的「难题」,就连一向少根筋的她也忍不住叹气了。
    一定是她忘了请安让娘十分生气,才会被打。
    她也不是爱顶嘴,只是真的不是她将茶打翻的嘛!为啥她要背黑锅呢?
    不过奇怪的是,她端茶的手非常的稳,为啥茶杯会突然打翻呢?
  雍茗百思不得其解。
  「娘子?」黎恪非意外雍茗此刻竟会在房内。「请过安了?」
  「夫君!」一看到黎恪非,所有的不如意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她开心的迎上。「娘叫我回来了。」
    「这是……」黎恪非眼尖的发现她颊上的五指印,「谁打的?」
    左边粉颊都红肿了,可见当初下手的力道有多重。
    「呃……」
   「娘打的?」只因为忘了请安就动手打人,会不会太过分了?
    「因为……因为我刚刚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泼到了娘的裙子……」她的笨手笨脚会不会也让夫君生气啊?
    黎恪非微一蹙眉,「你不应该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人。」与她对打过,他明白她手脚的伶俐。
   「我也觉得很纳闷。」雍茗搔了搔头,「不懂为何会打翻茶杯。」
    搔头的小手手背同样红肿一片,黎恪非立刻抓下小手来
仔细一瞧便明白原因。
    「被热茶烫伤的?」问着,大手拉下了叫人铃。
    「茶翻得太突然,我一时闪避不及。」
   此时,离儿正急急忙忙的端水盆进来。
    「小姐,快将手浸在水里……姑爷?」离儿没想到黎恪非也在。
    「给我,」黎恪非端过水盆置于桌上,将发红的小手整个浸入水中。
    「少爷,您叫我?」青青小跑步进来。
    「去药铺拿烫伤药回来,还有芦荟研磨的凉膏。」
    「喔。」青青瞥了小脸红红肿肿的雍茗一眼,心一惊.拉过拿着布巾伫立一旁的离儿,「你跟我来。」
    「可是我要服侍小姐。」
   「你来帮我磨药比较快。」青青将布巾放到桌上,拉着离儿就走。
    一离开院落,青青即忙不迭的询问,「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少爷虐待了少夫人?」
    敢情这丫鬟叫她来,只是为了探听八卦?
    「还是夫人虐待少夫人?」她好好奇,快告诉她啦!
    青青的缠问让离儿脸色更沉了。
    早知道在黎家她们并不受到欢迎,可从青青的口中,她明白不只是黎夫人讨厌小姐,就连姑爷也讨厌小姐,故青青才会怀疑是姑爷打了小姐。
    可怜的小姐,离儿一定会保护你的!
    离儿用力握拳,在心中暗暗发誓。


    第六章


    将布巾打湿,折成方块后,黎恪非小心翼翼的贴敷在被打的粉颊上。
    冰凉感刚碰上粉颊所带来的微微刺痛感让雍茗不由自主缩了下肩膀。
    「很疼吗?」
    雍茗偏着头思考了下。「还满疼的。」
    手上跟颊上的疼皆像有人拿着火把靠着她的肌肤,又热又烫,难受极了。
    打他入房来,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花,一点都不像受了伤的人,这让黎恪非匪夷所思。
    要不是亲眼看到她的伤有多严重,他真会误解一切都只是他眼花。
    「会疼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问题让雍茗呆了下。
    「我不知道耶!」她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我只要看到夫君就会想笑啊。」
   
    「为何?」他长得并不有趣。
    「我也不知道为何看到你就会开心。」笑花绽放得更开,扯痛了颊上的伤,扭曲了笑容,「喔……好痛!」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黎恪非霍然明白此点。
    碰触过她的唇,看过她的身子并不是她坚持成亲的主因,而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他。
    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扯动了,她因疼痛而扭曲的微笑也让他心头一阵酸软。
    他轻叹了口气,「你不该嫁进来的。」
    闻言,笑容冻结了。
    「为什么?」他嫌弃她?
    「黎孟两家竟争百年,你的母亲凤娘,昔日更差点嫁入我家当了小妾。」
    原来如此。雍茗豁然开朗。
    「还好娘没嫁进来。」她娇羞一笑,「不然与夫君成了兄妹,就不能成亲了。」
    黎恪非一怔,忍不住大笑出声。
    从没见过夫君如此「激动」的雍茗诧异的望着笑到泪珠都泌出眼角的黎恪非。
    「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他倾身靠近一脸困惑的雍茗,情不自禁吻上那红艳的小嘴。
    能遇上如此喜欢他的娘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然而他明白的是,他也受到感动,对她也慢慢的产生情愫了。
    「夫君?」夫君竟然大白天的就与她亲热?
    「嘘,别说话。」薄唇在嫩唇上辗转,火烫的舌尖探入檀口。
    「唔……」雍茗青涩的回应,在唇舌纠缠之间,喘息渐浓
    「少爷,药拿来了!」
    一听到青青的声音,黎恪非立刻放开雍茗。
    还傻愣愣的雍茗眨动迷蒙的双眼,被动的让黎恪非为伤处抹药。
    离儿伫立在雍茗身侧,紧盯着黎恪非的动作。
  她只是一名小小仆佣,没有任何地位可制衡姑爷与夫人虐待小姐,但若是他们敢伤害小姐,她一定会以性命相护。
    为烫伤的小手上好药绑上纱布,再替红肿的小脸抹上凉膏,黎恪非抬首吩咐离儿,「服侍小姐休息。」
    「是。」
    「我不想睡。」睡了就不能看着夫君了。
    「你受了伤,该休息。」黎恪非轻声慰哄。
    「我睡不着。」才刚醒,怎么可能睡得着。
    「好吧!」他拗不过她的坚持,「我要上医铺开诊,你要一起来吗?」
    「要!」雍茗忙不迭点头。
     可以看到夫君诊治病人耶!
    「那走吧!」黎恪非转首吩咐,「离儿,你过来一起照顾小姐。」
    「喔……是!」不用他说,她也会跟上的!
     黎家的人休想再欺负小姐!
    *  *  *
     临街而设的黎安堂,门面广阔,高门显赫,正门大屋达十间之多。
正中央的广场是曝制药材之处,数名药工裹巾子,着对襟短衣或背心,在艳阳下挥汗工作。
炼制材的大屋内传来浓郁的中味,负责监督炼制的是黎恪非年仅十八岁的表弟——云岫故。
    他具有过目不忘的优异才能,所有药材的名称、外形、炼制方法均准确无误的存在他脑中,一管嗅觉敏锐的挺鼻,任何药材到他鼻尖,品质优劣立可辨别。
    理恪非与雍茗进了黎安堂,就见云岫故站在药柜前,检视柜内的药材。
    「岫故。」隔着厚重的沉木桌,黎恪非低唤专心忙碌的云岫故。
    闻声,云岫故转过头来,见着表哥轻颔了下首。
    「表哥,早。」与黎恪非有些神似的面容转过来再对雍茗颔首,「表嫂,早。」
    若要说黎恪非生性清冷,性情平淡,甚少大喜大怒,那么云岫故则是冷到了一个极致,那双墨黑的眼瞳不见任何感情波
澜,即使扯到亲人也一样。
    可雍茗天生神经就少一条,未察觉云岫故的疏离,热络的对他喊:「你跟相公长得好像,是弟弟吗?」
    知道岫故不太会搭理她的黎恪非代答,「他是我表弟。」
    「原来是表弟。」难怪五官有些神似,只是表弟比黎恪非矮小了许多,大概只比她高上一些而已,体型也偏纤弱。「我是雍茗请问你叫啥名字?」
    「岫故。」平板的嗓音略细,有着尚未经过变声期的痕迹。
    「你几岁了?」
    「十八。」岫故微皱着眉头,不想再聊下去,「我得忙了,表嫂。」
    「喔。」碰了软钉子的雍茗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那你忙吧!」
    小睑上写着挫败的雍茗两手有些无措的擦了擦衣裙。
    怎么她在黎家好像真的很不受欢迎呢!
    虽然出嫁前姊妹们跟奶娘就明白告诉她,因为黎孟两家多年的恩怨,她这一嫁过来恐怕是前途多难,可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诚心待人,他人必也会以礼相侍,然而自她醒来到现在,却是挫折重重呢!
   一只大手突然摸上她的头,雍茗讶异抬眼,见着的是夫婿允满鼓励性的笑容。
    就只这么一个微笑,雍茗立刻觉得斗志溢满心怀,那对眸子再次注入希望,回应黎恪非一个更灿烂的微笑。
   「我得看诊了。」黎恪非走入诊间,「你要不要跟丫鬟去街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