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晴雯-双飞-梁祝篇





婷的身形好似风中飘荡的一缕青烟,柔弱动人的美,别有一番教人忘不了的滋
味。世上竟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这是哪家的花魁,他怎么不曾见过?连“红袖招”的头牌薛飞烟都被比了下
去…第一个闪过马文才脑中的便是这个念头。不对,马文才随即摇头否定了这
个想法。青楼女子虽然艳若桃李、美目盼兮,但却没有这般的威仪气度。那种
大家闺秀特有的矜持典雅、温婉娴静,以及在长期的良好教养下自然形成的高
贵气质是模仿不来的。

 心中有了底数,马文才整了整衣冠,又揖了一礼,“在下马文才,家父乃是
会稽太守。小生冒昧,请问姑娘芳名……”

 祝英台微微福了一福,冷冷地看他,“告辞。”

 “姑娘…”马文才以折扇挡路,步步紧逼,“姑娘还没有告诉文才芳名如何
称呼,何必急着走呢?今日相遇,也是文才与小姐的缘分……”

 祝英台脸色微变:晋代沿用汉朝的习俗,礼教大防最是严谨。身为女子在郊
外与陌生男子答话已经大是不该,如今对方居然还嬉皮笑脸地提了进一步要求,
那便是接近于无礼了。

 银心扶着祝英台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这位公子莫要说笑,请自重些。”

 “小姐想是误会了,文才并无恶意……”边说边用折扇去挑祝英台的脸,大
有轻薄之意。

 祝英台偏头躲过,心中暗急,后悔不该来这后山无人之地。

 “公子……公子……”一个小童的气喘嘘嘘跑来,“唉哟,公子,您可叫我
好找……”

 马文才拧眉,“什么事?”

 “老夫人已经做完法事,准备回府,偏偏就找不到公子了,急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马文才不耐烦地打断,“你回去禀告老夫人,
说我这就过去;”‘他从来都只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几时对这佛门之地有过兴
趣来着。他原打算今日要去“红袖招”听薛飞烟弹琴的,却不想一早便被母亲
叫住,硬是被拉来这里拜什么佛。百无聊赖之余只好到后山来转转,只当是散
心了,却没有料到竟会遇上这般的天仙绝色,满腹的抱怨也全在看到那张绝世
之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会儿他正想进一步有所举动,岂容有人坏了他的
好事?!

 “可是——”小童咽了下口水,悄悄地抬眼看他,“老夫人她……”

 “好了好了,”马文才大感扫兴,“走了走了——拂了拂衣袖,转身走了几
步,又站下来回头忘了一眼——真是太美了!

 “嘿嘿”于笑了两声,马文才满意地离去。虽说好事未成,但也算不虚此行
了。这等美貌的女子,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祝英台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汗湿衣衫。

 “小姐,”银心也是吓得不轻,“你没事吧?‘,”我没事,“祝英台摇头, ”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方要离去,却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瞟见一个身影。

 “啊?你——”祝英台又吓了一跳,今日……今日,是否不宜出门?否则怎
么会接连受到惊吓?

 老婆婆笑了笑,仍是那般祥和,“姑娘,让你受惊了。”

 祝英台与银心对看一眼,这老婆婆几时出现的?刚才林中除了她们与马文才
并元别人呀!

 “可是吓到你了?”

 祝英台定了定神,神色渐渐舒展开来,敛襟万福。“婆婆,几年不见了。近
采安好?‘’三年不见,这婆婆还是当日的装束,神色容貌也未有半点的改变,
三年前的那一幕就好似昨天发生的一样。祝英台虽略感诧异,然而,终究没有
多问。

 “托姑娘的福,老身还好,”盯着祝英台看了一会,老婆婆忽然道:“姑娘,
是来找老身的吧。”

 虽是疑问,但语气中却是十足的肯定。

 “是啊。”银心笑,“婆婆说得……”

 “银心!”祝英台清叱,微怒,不要乱讲———“无妨的,老身知道姑娘的
心事。”

 “那——”银心看了祝英台一眼,不敢再问。

 叹了口气,老婆婆只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蹒跚着走向后山深处,渐渐的
不见了踪影。

 东晋时期,统治阶层中的中原名门望族与江南的土居氏族之间一直相互排挤
;晋元帝年间,北方大臣王导曾希望改变这种状况,在南北氏族之间奔走,极
力劝说各族修好,但却收效甚微。江南氏族也曾多次因为不满东晋的统治而发
生过一些叛乱,但均未成功。马家祖辈曾经辅佐元帝司马睿登基,后又平叛有
功,遂得以封妻荫子。马子明出身中原名门大族,凭借着祖上的功勋以及高贵
的出身再加上自己善于见风使舵,因此入仕不久便被委以重任,后官至会稽太
守。

 太守一职始于秦代。秦王赢政得天下后,实行郡县天下的制度,每郡设郡守
一名,为一郡之最高行政长官。至西汉景帝时更名为太守,东晋时仍沿用此制
度。太守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椽史。马子明到
任后,十几年来苦心经营,广植亲信;又时逢简文帝驾崩,年仅十岁的孝武帝
司马曜继位,会稽山高皇帝远,马子明在此地更是只手遮天,已无异于土皇帝
一般。

 太守府位于会稽郡最繁华的大街上,占地甚广,是全郡最大的府邸。门前蹲
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悬着一块黑色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金字:太
守府。

 大门前闲坐着几个青衣打扮的下人,街上虽是人来人往,但太守府前却是门
前冷落车马稀。平民百姓畏惧太守府的势力,避之唯恐不及;官员们有心巴结,
却也有专用的侧门供他们出入,因此太守府的门前一贯是冷清无人。

 与门外的冷清相反,太守府内却是美轮美奂,金壁辉煌。园内粉墙黛瓦,亭
台楼阁、假山、流水、花园应有尽有。进了垂花门,两边便是抄手游廊,当中
是穿堂上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分作南北两厅,厅后雕梁画
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马子明闲来无事,在书房挥毫泼墨不觉已是半日。抬笔看了看自己的大作,
只觉字体苍劲有力,不禁点了点头,暗自得意。瞟见夫人吴氏在丫鬟的掺扶下
走了进来,诧异之余眼角只轻微动了动,却不曾抬眼看地,脸上更是淡淡的没
有什么表情。

 半晌,马子明放了笔,一旁的下人躬过来小心地收了字幅,慢慢退了出去。
端坐在上首,马子明抿了口上好的铁观音,缓缓开口:“夫人有事?”

 吴氏终年吃斋礼佛,除了固定的时间会去寺院拈香外,平日极少见她踏出房
门半步的。

 静静地坐了片刻,吴氏看了看丈夫,“老爷,文才病了。”

 “病了?”马子明扬了扬眉,冷笑。对于这个儿子,他可是清楚得很。“他
能有什么病?无非是为了哪个青楼楚馆的花魁得几天的相思病罢了。”

 马子明膝下只有一子马文才,原本希望这唯一的儿子能子承父业,却怎料马
文才是个纨绔子弟,终日里只知流连于烟花之地、泡在女人堆里。马子明严惩
了几次之后,见他毫无悔改之意,也就对他听之任之,不再抱什么幻想了。

 “老爷,”吴氏叹息,知道丈夫心中有气,“不管怎么样,总是自己的骨肉,
老爷你看……”

 马子明不耐烦地摆手,“病了,请郎中来看看就是了。”

 “老爷——”吴氏还要再说,见丈夫已经开始不耐烦,只得作罢。一旁的小
丫鬟见状,伶俐地过来扶起吴氏缓缓的走了出去。

 马子明望着吴氏的背影,想了想,放下茶盏扬声道:“来人——”

 一个青衣小厮应声进来,恭声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捋了捋丁胡须,马子明沉吟良久,“你去少爷房里看看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找伺候少爷的墨烟问问少爷最近的行踪。”

 见青衣小厮领命去了,马子明这才又回到书案前继续挥毫。

 马文才是个色鬼,上次静莲寺见到祝英台后即惊为天人,几天来一直茶饭不
思,脑中只想着那张令他失魂的脸。悄悄叫人打探了一下,原来竟是祝府的千
金。祝英台在上虞乃至整个会稽都是赫赫有名的——自古红颜祸水,又生为不
祥之人,这在恶毒的世人口中,足以成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少爷,这断掌,可是不祥呀。”贴身的小厮墨烟小心的观察着马文才的脸
色,“依小的看,不如就算了吧。老爷一向最在意这种事情,不会同意的;那
薛姑娘色艺双绝,对少爷您又是……”

 “你懂什么!她们怎能相提并论!”马文才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薛飞烟再美,
终究只是个风尘女子,那种女人只能是和她歌舞欢洽,却是绝不能谈婚论嫁的
……而祝英台就不同了,想到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和飘逸绝尘的身形,马文才眯
了眯眼,无意识地抓住墨烟的手,轻轻地抚摸,“你不知道,我刚一看到的刹
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般的容貌,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呀……”

 “少爷!”墨烟咽了下口水,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敢动,“您……她……我
的手……”

 马文才回过神采,发现自己摸了半天的竟是墨烟的手,不觉脸色一沉,狠狠
地一甩。

 “我决定了,”整了整衣衫,马文才装腔作势地咳丁一声,“我要向祝家提
亲!”

 “什么?!要娶祝家小姐为妻?!”马子明拍案,大怒,“这怎么能行?”

 “我不管,今生今世,我非她不娶!”马文才软声哀求母亲,“娘,孩儿只
要祝家小姐。”

 “老爷,有话好好说嘛,发那么大的脾气做什么。”吴氏安慰地拍拍儿子的
手,又看看丈夫,“这祝家小姐听说知书达理,又是名门闺秀,与我们也算是
门当户对了。既然文才中意,不如……”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那祝家小姐,是个断掌!”马子明一向看重这类事
情,又怎么能让一个“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的不祥之人进人马家大门做媳妇
呢。

 “如果娶不到祝家小姐,我就去做和尚!”马文才自小骄纵惯了,向来都是
要什么有什么,岂容有人拒绝。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文才——你要去哪儿呀?你的病还没好呢!”吴氏在后面喊了几声,却丝
毫没有留住马文才渐行渐远的身影。

 “真是孽障!”马子明迁怒地看了吴氏一眼,“都是你把他给惯坏了!”

 想了想,马子明沉吟着,又道:“说来,文才的确也不小了,是该给他成个
家,娶了媳妇也许能收收他的性子。”

 “可是,你不是嫌祝家小姐——”

 “我几时说是给他娶祝家小姐了?难道这会稽只有他祝家一家有女儿不成?”

 少爷的病情加重了!如今已是水米不进,眼见是要不行了!不久之后,这个
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守府。吴氏守在床边,哭得泪人一般;马子明也是焦
急万分,他一把年纪了,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岂不是
要绝后?

 “文才儿,我是娘啊……”

 马文才故意缓缓地张开眼,哼了一声。他知道马家只有他一脉香火,只要他
装几天的病,爹什么都会依他的。

 “先生,文才他——”吴氏见儿子醒了,希冀地看向郎中。

 “太守大人,夫人,”郎中把了把脉,起身施了一礼,“公子的病乃是日久
积郁所至。这所谓心病尚需心药医,若能解开公子的心结,则不久就可痊愈。”

 “都是你,偏要给他娶什么张家小姐、李家小姐的,”送走了郎中,吴氏又
开始大哭,“文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丁……”

 “好?。,不要再哭了!”马子明被哭得心烦不已。他原以为另结一门亲事,
日子久了,这个混账儿子便会忘了那个不祥之人,谁成想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
样子。

 “那祝家小姐,详也好,不祥也罢。我们马家福厚,我又长年礼佛,菩萨一
定会保佑的。”

 “罢了,罢了——”马子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长叹,“明天我就叫
人去祝家提亲。”

 7 昨夜的一场细雨渐浙沥沥地一直飘到清晨,才渐渐停歇。夜里雨点滴答的
落地声,听来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天未光,微微尚有些清冷,梁山伯披上外袍
卷起竹帘观雨。窗外长长的竹枝,竹梢比屋脊还高;园内的青瓦灰砖,经过雨
水的洗礼后,掩映在松竹之间,更显得朴素典雅,落落大方。

 自祝英台离馆,不觉已过了数月,但他却一直没有什么心思温书。回想起三
年来与祝英台同窗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