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
说着她想起一事,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秦桧顺从地垂着手,“夫人分文未取就拿了琴来,这会儿买琴的正主已经到了,那张琴——还请夫人赐还。 ”苏妲己怔了片刻,猛地回过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旁边那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人相貌俊雅、衣饰华贵,腰侧一只紫罗珠囊,隐约能看到“兰陵”二字——兰陵萧氏是晋国有名的世家之一,苏妲己岂能不知。
年轻人傲然道:“那个傻瓜就是我。 ”说着他嫌热似的扯开衣领,露出颈中一行刺青:有种朝这儿砍。
秦桧吓了一跳,扑通跪倒,哀求道:“小侯爷息怒!小的该死!谁不知道小侯爷轻易不露刺青,一露就要杀人!爷万金之躯,莫和小的一般见识!”
萧遥逸瞪着苏妲己,奋力一拍桌子,喝道:“琴呢?”
苏妲己脸色数变,最后勉强笑道:“原来是小侯爷。”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萧氏在建康堪称猛龙,跺一脚地面都要动三道的人物。只要自己人在建康,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
萧遥逸露出恶少的嘴脸,蛮横地说道:“识相的赶快把琴给我拿出来!不然我就拆了妳这座破院子!”
苏妲己压下心底的滔天怒意,含笑道:“小侯爷,你上当啦。那琴其实分文不直:没等她说完,萧遥逸就叫道:“妳算什么东西!爷用了两万金铢买的琴,妳竟敢说分文不值!”
苏妲己失声道:“两万金铢!”
秦桧把头垂得更低,恭顺地说道:“那钱我们公子已经用了,说好今日把琴送到小侯爷府上。还请夫人赐还。 ”苏妲己明白过来。自己掉进那个死奴才精心编织的陷阱里,那张伯牙琴已经被自己摔碎,即使拿出残骸,一脸斯文的无耻刁奴也可矢口否认。要拿琴——自己着实是拿不出来。
萧遥逸颈中青筋暴跳,怒虎般拍案叫道:“还有人敢跟爷抢琴!没听说过建康十虎的名声吗?”
苏妲己迅速权衡利弊,神情一冷,“小侯爷,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小侯爷虽然付了钱,但这张琴是妾身先拿到手,自然该归妾身所有。小侯爷名震建康,不会是蛮不讲理之人吧?”
萧遥逸摸着颈中的刺青,恶狠狠龇牙一笑,“少跟爷废话!今天不拿钱来,爷跟妳没完! ”然后吩咐随从道:“叫建康城差人过来!再调一营禁军,拿琴不给钱,还有王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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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连忙劝道:“小侯爷息怒,苏夫人一向明白事理,这琴是小侯爷花两万金铢买的,夫人既然有意留琴,便原款奉还如何?”
苏妲己怒极反笑,“你让我出两万金铢?”
“放屁!”
萧遥逸毫不客气地啐了秦桧一脸,“狗奴才!爷两万金铢买的,再两万金铢卖出去?这笔钱爷搬进搬出好玩吗?她想要琴,至少给我拿四万金铢出来! ”几名萧府的恶仆冲进厅内,鼓噪道:“谁敢抢我们小侯爷的东西!把这贼人送官!打她一顿板子就老实了!”
看着秦桧充好人在中间苦苦劝说,苏妲己眼前阵阵发黑。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姓程的死奴才真是卑鄙到骨子里了!
秦桧好说歹说,萧遥逸终于气咻咻把价钱降到三万金铢。建康城的差吏早在外面等候,这会儿提枷带锁地进来,向小侯爷磕头问安,眼看一语不合,就要拿自己入狱。
苏妲己这会儿是以白湖商馆掌柜的身分出现,再强也不敢当着官府差人的面公然动手。此时进退无路,只好放软身段,楚楚可怜地说道:“小侯爷,借一步说话如何?”
身边差吏、打手齐全,萧遥逸也不怕她玩什么手段,哼了一声,跟着苏妲己来到侧室。
苏妲己亲手奉了盏茶递给萧遥逸,忽然屈膝跪下,珠泪滚滚地泣声道:“小侯爷,请你高抬贵手,妾身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眼见这妖妇走投无路,一张狐媚玉脸哭得梨花带雨,萧遥逸暗想:这一幕要议程小子看到,不知道该有多快意。
萧遥逸把眼睛翻到额头上,冷哼道:“夫人家大业大,难道连三万金铢都拿不出来?”
苏妲己来建康原本是准备营建醉月楼,自然不好得罪这些世家权贵,但三万金铢已经超过她的承受能力,闻言只能摇头哀求。
来讨帐前,程宗扬已经做过估算:苏妲己带来的现钱不会超过两万金铢,在建康又置地购业,最多还剩下一万五千金铢。
萧遥逸一口咬定三万金铢,任苏妲己苦苦哀求,最后要了一万五千金铢的现款,盛银织坊和苏妲己住的宅院一并作价五千金铢,还差了一万金铢。苏妲己咬了咬牙:“妾身还有十二个歌舞美姬,以此抵价如何?”
萧遥逸嗤之以鼻。“妳手里那些粉头,一万金铢我能买一百个!”
建康物价高昂,又禁止公开人Kou交易,一个上等美妓在五原城以五十个金铢就能买到,在建康城至少翻上十倍。这十二个歌舞妓都是苏妲己精挑细选的,最后给了一个公道的价格,算六千金铢。还剩四千,这会儿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
萧遥逸道:“刚才奉茶那个小婢呢?算她一百金铢。别的还有七、八个女人,加起来算一千金铢好了。 ”香蔻儿是苏妲己的贴身小婢,至于萧遥逸说的其他女子都是苏妲己身边的女侍卫,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卖。
苏妲己眼前忽然一亮,“妾身还有一个女奴,是穹羽族的女子,卖琴的程公子也认识。一等一的容貌,作价一千金铢给小侯爷如何?”
要的就是这个!萧遥逸不动声色。“哪里值一千金铢?最多五百!”
苏妲己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还有一个小婢,堪称千金难买的绝色。小侯爷不若买回去侍候床铺。 ”萧遥逸半推半就地说道:“莫非是那个捧琴的小婢?一千金铢未免贵了些… … ”他淫笑着摸了摸苏妲己尖尖的下巴,“不若妳再陪本侯爷一晚,大家便两清了。”
苏妲己险些咬碎银牙,自己此行的财物已经被敲搾得干干净净,他却不肯放过自苏妲己勉强笑道:“小侯爷说笑了。 ”萧遥逸哼了一声,冷起脸道:“这房子已经姓萧了,妳还不快滚!”
第二章、灭门
秦桧出来笑道:“公子,小侯爷有请。 ”程宗扬已在外面等候良久,眼看苏妲己带着几个女子离开,不禁心花怒放,仰天大笑几声,这才下了车,施施然登堂入室。
萧遥逸坐在椅上,色玻Р'看着堂中十二名美貌的歌舞姬,一边笑道:“程兄好手段,刚才兰姑说这些都是没接过客的清倌。那妖妇本来想一举打响醉月楼名头,没想到便宜程兄。”
“兰姑?”
程宗扬扭头看去。
那中年美妇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跪下,“原来是程爷,奴婢见过主子!主子吉祥!”
自己在五原城曾去过一趟醉月楼,见过这个妇人,讶道:“妳不是在五原城的醉月楼吗?怎么到了这里?”
兰姑陪笑道:“夫人要在建康新开醉月楼,让奴婢挑粉头前来打理。 ”程宗扬笑道:“楼里两个姑娘,叫清儿、梅儿的,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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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主子挂念,都好。”
“西门大官人呢?”
兰姑笑道:“大官人前些日子出门做生意了。离开之前来过楼里,因为没有子息,还一番长吁短叹。”
西门庆比自己大不少,在这个时代没有儿子可是件大事,难怪他要叹气。不过话说回来,整天逛窑子,还有多少种子往家里播,实在很可疑。
萧遥逸笑道:“圣人兄,这些美姬可都是你的了,今晚… … …”
小紫抢道:“都给你好了。程头儿才不喜欢呢。 ”程宗扬心里叫道:喜欢!怎么不喜欢!
没等他开口,萧遥逸已经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死丫头!小狐狸!你们太过分了!我宁死也不能便宜你这只小狐狸!
程宗扬咳了一声,正容道:“这些姑娘都是好人家女儿,因为家里穷或是受人所骗,才到了此地。但凡有点良心,怎么能忍心看着她们身陷火坑!这种卑劣之事,我程宗扬做不出来,也不允许旁人去做!”
程宗扬得意地看了萧遥逸一眼,说道:“这样吧,你们家里还有人,愿意回去的,每人给二十贯,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小紫笑逐颜开,萧遥逸呆若木鸡,良久才伸出大拇指,“圣人兄,你狠!”
程宗扬道:“织坊和这院子归我,金铢给你一万,怎么样?”
“金铢就免了吧。”
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就算我给紫姑娘的嫁妆。”
程宗扬脸上笑容不改,小声道:“你赶紧找个人让她嫁了才是正经。 ”兰姑有些侷促地看着自己。程宗扬道:“妳若家里没人,想留在这里,尽管留下来吧。”
兰姑松了口气,俯身道:“多谢主子。 ”那些歌舞姬喜极而泣,愿意回去的拿了铢钱,由秦桧联系车马行送她们返乡。还剩两个因为无家可归,也和兰姑一道留下。
等程宗扬安排完,萧遥逸道:“我回去看看萧五。你放心,我派人盯着那妖妇,等她离开建康再说。”
萧遥逸离开后,秦桧捧着一盘银铢过来。程宗扬道:“这是做什么?”
秦桧笑道:“这是那位琴师还有差吏们的赏钱。辛苦他们一趟,多少要表示些心意 。 “程宗扬想起来,“那位褚从事来了吗?”
“褚从事半路被人叫走,传话向小侯爷告罪。”
程宗扬道:“我去织坊看看。 ”秦桧笑道:“小侯爷怕那妖妇取走财物,已经先让人封了织坊。 ”“好小子,算计这么周到。”
秦桧道:“长伯还没有回来,我和公子一起去。 ”“不用了。 ”苏妲己一走,程宗扬心头少了块大石,顿时一阵轻松,“你把这边打理一下。喂,死丫头,妳还在这儿待着干嘛?”
程宗扬与小紫一同上了马车,想起苏妲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带着香蔻儿和那几名女侍卫空手离开,不禁心头狂笑,忍不住抱着小紫狠狠亲了一口,“死丫头,真有你的!”
小紫脸上微微一红,嗔道:“讨厌!不要碰人家! ”程宗扬怪叫道:“殇侯可是说过让妳给我暖床的。只亲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吵。 ”小紫摘下耳垂上的坠子。
程宗扬看了看她精致的脸颊,不由一惊,“妳受伤了?”
“没有啦。 ”小紫举起坠子,“是她的血。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坠子上有一根细若蚊须的短针。苏妲己打小紫耳光时,手掌边缘被细针刺中,淌出血来,但感觉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异状。
“喂,妳把她的血弄来做什么?”
小紫笑嘻嘻道:“可以做很多事啊。比如我把它封在施过术的琥珀里,她在周围一里出现,就能感应到。”
“看妳和那头小狐狸笑得一模一样,不止吧?”
“我才不要和他一样。 ”小紫道:“还可以放在娃娃身上… … ”程宗扬点点头,“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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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让她每天晚上做恶梦啦。 ”小紫拿出一块澄黄琥珀,把坠子上些微的血迹点在上面。那滴细小血迹随即渗入琥珀,像一颗血红的星辰被封在琥珀内部。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琥珀微微发热,想来是苏妲己还没有走远的缘故。程宗扬啧啧两声:“死丫头,妳在殇侯哪儿都学了些什么鬼东西?”
小紫腻声道:“人家还学了好多床上功夫,程头儿,想试试吗?”
程宗扬气哼哼道:“死丫头,妳等着!”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将琥珀揣进口袋,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这时马车已经行至秦淮河边,程宗扬拉起车帘,隔着淡绿玻璃看到不远处的宅院前围着一群闲汉,几名差吏在院内进进出出,里面一个似乎是建康主管刑案的从事褚衡。
穿着皂衣的差吏驱赶开周围的闲人,一面将院门刷上白灰。程宗扬知道这是建康的习俗,出了凶杀案的宅院都要刷白灰破煞——难道这里又出了什么命案?
程宗扬跳下马车。“褚从事。 ”褚衡回头见是程宗扬,客气地拱拱手,“程少主。 ”程宗扬笑着握住褚衡的手腕,顺势把一串银铢塞到他袖中,拉着他的手摇了摇:“今日之事有劳褚从事了。”
褚衡是从六品,每年俸禄五百石,折算下来月俸合三、四十个银铢,这时袖中一沉便估出数量不低于自己的月俸,虽然他不见得在意这些钱,但程宗扬出手大方,不禁心生好感,说道:“程少主太客气了。在下无功受禄,惭愧。 ”程宗扬朝院中看了看:“出了什么案子吗?”
褚衡苦笑道:“一桩大案,全家十几口被人杀得干干净净。若破不了案,小的只怕职位不保。”
“灭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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