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落无声
暗三的眼眸缩了缩,手掌捏握成拳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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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雕梁画栋,现在的断壁残垣。眼前的御书房,早已经不复之前的那般,被烧得只剩下矮矮的房基,这时的房屋都是木制的,烧也烧得彻底,几乎什麽都没有剩下。
“哥哥。”身後,传来的声音让楚云墨好似没有感觉一样,他慢慢侧过脸,幽幽的冰冷在他的脸上凝成了一道面具。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
“你生气了?伤心了?”楚云曦的脸色一变,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心痛。“你不能因我做的这些事情就不认我,无论你想不想,我们是兄弟。”
“我们不是。”楚云墨否认。“我的生母,是凤阳公主。我的生父,亦不是楚尔擎,你说,我和你,是怎麽样的兄弟?”
“哥哥!”楚云曦的眼中染上了怒意,他上前想拉楚云墨,却被楚云墨那双充满了冰冷、仇恨、怨怼、厌恶的眼神生生止住了动作。
“请你,不要叫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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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墨回到了房里,沈默不语,暗三没和楚云墨说话。不是不敢,是不忍。
楚云墨,只在醒时,表现了那样惨烈的痛苦,回来後,他就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那种生人勿近熟人勿碰的样子,让暗三想到了在萧国时的他。而现在的他,明显比在萧国时还要孤绝。
“暗三。”
“是,公子。”站在暗处的暗三听到楚云墨喊他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告诉我,还有多少暗卫。”
“还有近百名,隐在暗处,没被发现,还有近百名在公子晕後我令他们离开了,共三百左右,只等公子醒了,听您的令,我们就能离开。”
“楚云铮与凤霁天呢?也被捉住了?”
“没有,昨日公子往前冲,属下失职没能阻止,再上前却被对方围攻,大公子与三皇子亦被围住,眼看就要被擒,结果不知是大公子还是三皇子的援兵到了,虽然抢夺公子失败,他们倒是被救了出去。”
“那就好。”楚云墨点头。“你现在休息,晚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是。”暗三毫不怀疑楚云墨的话。现在王宫虽然被凤威天与楚云曦控制,但是他们的兵力亦是死伤过半,而且还有凤景天带走的近三分之一的士兵,所以王宫的兵力其实相当的空虚,如果不乘着这时来救楚云墨,那楚云铮真是枉读这麽多年的兵书了。
入夜。
宫里一片死寂。
宫里原来的内侍宫人都已经有近一大半的人消失了,死的死逃的逃,只有一部分老弱病残留了下来,勉强的支撑着宫中事务。宫殿坍塌大半,凤後与太後及凤阳公主皆在叛军攻入後吞金自尽,可以说,这王宫几乎已经成了死城。
几道身影在暗夜的掩护下不断的飞驰在宫内偏僻的小路上,随着他们不断的搜掠,他们离楚云墨被困的偏殿也越来越近。
楚云墨开着窗子,眼睛看着之前灯盏一片,现在黑暗无声的皇宫,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暗三,做好准备,来了。”
关上窗子,楚云墨直接一口吹熄了房里的灯。
“什麽人!”守在门外的守卫一惊,楚云曦早有吩咐,房里的灯火绝对不可以熄灭,他连忙与同伴一左一右,一前一右的冲入屋里。
楚云墨坐在床边,懒洋洋的看着这两人被暗三一刀刺入咽喉。
这偏殿的守卫,是外松内紧。本就是设了陷阱来等着人上勾,那麽,他来个里应外合,不知道这游戏会不会好玩儿一些呢?楚云墨的双眸如冰,淡淡的看着房顶的梁柱。暗三杀了人也不带着楚云墨走,只是房门大开,帮楚云墨放上床帐挡着微风,他继续隐入暗处。
很快的,一直暗中守着的其他人发现不对,又一队人冲了进来。一队四人,被暗三又全部无声无息的杀掉。靠坐在床边的楚云墨隔着纱帐,淡然的看着一个个生命逝去,只觉得心头的冰又无声的厚了一些。
血腥味淡淡的飘在房里,楚云墨却丝毫无感,只是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外面守株待兔的守卫终於发现这房里的不对,一连进了三拨人,居然没一个出来,都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一时间,守卫们都有些犹豫不定。房里的人和楚云曦是什麽关系,他们再清楚不过,即使知道了那里已有不妥,他们即使真的冲杀进去,难道谁还敢痛下杀手吗?守卫们互看了一眼,由其中一人跑去找楚云曦上报。
而在这时,楚云铮与凤霁天派来救楚云墨的人,也到了。
黑暗的院落,给守卫的人以掩护,何尝不是给了偷袭的人掩护呢?一队大约二十人左右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守着楚云墨小楼的守卫身後,雪色的刀刃微闪,却因天空无星无月的阴暗而无法像往常一样发出冷酷的光芒。
手起、刀落。
只在最後一个人发现不对时,两人过了两招,最後依然是一面倒的胜利,听到外面兵刃的撞击声,一直坐在床前的楚云墨站起来。暗三亦竖耳听了一会儿,对楚云墨点点头。
“公子,成了。”
楚云墨淡然点点头,随着暗三一起走出偏殿,在暗卫的护卫下向着宫城外去了。
後方,宫灯开始一盏盏的亮了起来,随着灯盏的亮起,楚云曦带着护卫匆匆急追。就在快到宫墙前时,楚云墨清楚的听到了後方的那一声大喊。
“哥!”楚云曦声音嘶哑。“不要离开我!”
楚云墨冷冷的回首,眼睛里眨着的光亮让楚云曦只觉得心头剧痛难忍,那里面,有恨有怨有伤有痛,唯独,没有一丝丝的感动。
楚云曦咬了咬唇,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个黑黝黝的圆筒,对准了楚云墨的後背,轻轻的按下。
机簧的声音响起,里面一串黑色的珍珠大小的球状物直直的向着楚云墨等人飞射而去。
“小心!”
一道一直伏在宫墙上的黑影动了,他第一时间的拉住了还被暗三护在半空的楚云墨,直直的抓着楚云墨的手腕,一把把他拉出墙外。
只是,那黑球来势太急,完全躲不过。那黑影一咬牙,转身把楚云墨护到了身前。
楚云墨根本反应不及,只觉得有人一把紧拉住了他的手,接着就被人拥到怀中,随着一阵刺耳的爆裂声与抱着他的人及其他人发出的闷哼声,一阵诡异的人肉烧焦的味道在空中四处飘散,再来,他被人搂着重重的跌到了地上。
暗卫们也皆是闷哼着,有人倒下有人踉跄,暗三咬着下做出一个手势,没受伤的或是受伤轻的暗卫们看也没看倒下的同伴,一齐越过宫墙,找到了被凤霁天紧紧护在怀里跌到地上的楚云墨。
“快走!”因为凤霁天的手极紧,掰不开,暗卫们干脆护着拥着楚云墨的凤霁天一起快步逃走。
喊杀声渐渐的追不上来了,楚云墨被紧紧拥着被暗卫们不知连拉带拽的送去哪里。黑暗中楚云墨努力的瞪大眼睛,却怎麽都看不清楚,只觉得原来就搞不清楚的巷道小路因为视线太暗而完全看不清楚。
再後来,他们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小院。
太过突然出现的刺目光线让楚云墨猛得闭了闭眼睛,那灯火其实也算还好,只是他之前一直处在黯淡的光,所以适应不了。
进了一间房,暗卫们努力了半晌,他与凤霁天终於被分开了。
凤霁天已经陷入了昏迷,等暗卫们把他趴放到床上,楚云墨倒抽了口冷气。
凤霁天的後背,被炸得血骨横飞,白森森的肩骨,皮肉已经裹不住了,正露在外面,而他本人面若金纸气若游丝,眼看,人已经不行了。
楚云墨怔怔的站在床前,看着凤霁天身上的伤势,一时间,他不知道怎麽说,又有什麽话说。
凤霁天,你这是何苦?
()
一双凤眼陡然睁开,惊了楚云墨一跳,他有些惊吓的看着凤霁天,发现那双一直冷漠的凤眸,此刻,居然显出几分笑意。
“楚、楚云墨!”
“你……”楚云墨上前看着凤霁天,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麽。
“别觉得、别觉得自己、自己欠了我。”凤霁天努力的喘了喘气。“不管是死是生……咳……咳……是我自己选的,咳咳……”
用力的咳了几声,一股股黑色的血顺着凤霁天的唇不断的流出,他睁大了眼睛,那般用力的看着楚云墨,张唇说了几个字。只是,他的力气太小,完全发不出声音来,看着凤霁天在说完後,无力的慢慢闭上了双眼,断了生机,楚云墨只觉得,一身凄凉。
他不知道怎麽说。
他与凤霁天,自相遇到现在,对方对他若有情愫,只是,那情愫,他不可能回应。因为他对他真的完全不喜欢。
而对方,居然为了他可以死?这种感情,他无法理解。却敬佩。
楚云铮大步走进来时,就看楚云墨沈寂的看着凤霁天的尸身,面无表情。
……
後来的飞羽城,血流成河。
楚云铮整合了其他皇子的凤国残部,而秦家军在秦家老大秦烈虎与秦家老二秦熔虎的安排下在内乱将起时就把主力移至城外,与在城内的楚云铮里应外合。终是毫无悬念的把王宫争到手中。萧国的军队只余下不到一万人,萧驭寒与萧王早在攻城的那天亦离开了飞羽城返回萧国。
此次的内乱,凤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几位皇子除了四皇子不知所踪,威韵侯凤威天揩楚云曦兵败而走。其他将士皆是死得死伤得伤,兵力损折近二十万。皇室血脉,除了楚云铮,无一人留存。
那一日,楚云铮去了凤君毅的衣冠冢前寻找楚云墨。楚云墨自凤霁天死後,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每天都在太阳初升後就到凤君毅的墓前,一直到月色西沈,他才会回到府中。最後,干脆的就在凤君毅的墓旁盖了个竹屋,在那里住了下来。
“你还是不肯说话?”楚云铮一身的戎装,他的身上,似乎还是有很浓烈的血腥的味道,那味道让楚云墨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他、他在攻城那天,说有写下诏书,留在你这儿。”静静的随着楚云墨在那墓前站了半晌,楚云铮忽然说。“谁登基,本来没什麽的,谁都行,不过,国不可一日无主,凤国,终是他留下的,无论怎麽样,也不能让凤国就此覆灭。”
楚云铮的话让楚云墨一愣,他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眼楚云铮,一下子想起,那天暗三说的,凤君毅给他的信。
楚云墨站起身往竹屋里走,急切的找了半晌,才想起信应该是被暗三收着。
“暗三!”
长时间不说话,让楚云墨的嗓子带着嘶哑。
“在。”一直隐於暗处的暗三答应了一声,把怀里的信递给了楚云墨。
楚云墨低头静静的看着信,伸出手,打开了信封。
第一张纸,正是楚云铮说的诏书。
“五运更始,三正迭代,司本年事高困,又逢国之将乱,众诛逆反,民之涂炭,今有凤阳之子,
赐姓为凤,上铮下天,其子幼聪,光华日月,朗清镜明,传禅於子,佑以万民。钦此。谦和帝於年秋末。”
这是传位於楚云铮的昭书。不对,现在,他叫凤铮天了。
楚云墨拿起诏书递给了楚云铮,谁知,对方却拿出一张压在诏书下的纸,递给了楚云墨。
“这个,好像是给你的。”
“什麽?”楚云墨无声的疑惑,拿到手里,薄薄的纸张,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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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活着。
楚云墨看着那四个字,低头不语,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後俯,无法自仰,楚云铮脸色一变,上前紧抓住楚云墨,焦急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你怎麽了!笑什麽!”
“哈哈哈哈哈哈!”楚云墨笑得直打跌,抓着楚云铮,半晌,他笑着看向楚云铮。
“你不觉得好笑吗?他让我好好活着?他让我怎麽好好活?他死了!我连尸首都见不首,最後一句话甚至不记得和他说的是什麽?我好好活着?我要怎麽活才叫好好活?你说!你说啊!”
一边指着凤君毅的墓碑大声笑着,边笑边喊,而最後一句嘶吼时,楚云墨的眼睛似都已经滴出了血。楚云铮失神的看着楚云墨的脸,半晌,才找到了说话的能力。
“你……爱他?”
“对!”楚云墨的泪终於落了下来,他又哭又笑,满脸的讽刺。“我爱他,在他死了之後,我才说出来,我才想到我还没和他说,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上了他!”
“他是我们的父亲!”楚云铮红着眼睛,紧紧抓着楚云墨的肩膀,与其说是在吼楚云墨,不如说他是在哀鸣。“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楚云墨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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