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不难





匦蘅巍?br />   “你还懂规矩嘛。”一个“瓦刀脸”对他阴阴地一笑,“不过你今天搅了老子的好梦,老子还是不开心!也好长时间没活动筋骨了”
  房间里一阵狂笑,还夹着拍掌和口哨的声音。陈加有从没见过这么多光头,没听过这样邪恶的笑声。也许是太拥挤,或是这里象闷罐子,他们全光着油汪汪的大膀子,喷发出一团团酸汗气。他们就象在笼中的困兽,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目光这么一盯,就能在他的身上戳个洞。咧开大嘴一笑,热浪就能在他脸上燎起火泡。陈加有心里直哆嗦。
  
2。
“各位兄弟,各位大爷,我确实是冤枉,确实算我倒了霉。是他们报复抓了人。我不过是打了一个警察的女人,她从楼上扔垃圾砸到我妈头上却拒不道歉。” 陈加有连连表白,想引起他们的同情。
  “这家伙打警察!真敢吹牛!”有人大叫一声,引起再一次哄笑。
  屋里却突然安静了。
  其实不是安静了,是陈加有在“瓦刀脸”重重一掌之下失去了听觉。他感觉到自己在空中飘游,眼前闪过几道白光,又好像流星穿越大气层。在那一刻,也许他太恐惧,太绝望,太悲愤,一掌之下已经昏了头。不过昏了倒好,恐惧没有了,象武侠小说里的高手突然被打通了筋脉,魂飞魄散时却又豁然开朗、自行其是。他事后才知道,他不敢反抗但事实上反抗了,不敢出手但事实上出手了,虽然毫无获胜的自信但竟然飞起一脚猛踢了“瓦刀脸”的裤裆,并一个横肘砸向他的脑袋。
  “瓦刀脸”“嗷”的一声,他一下坐在地板上,他没有想到这个新来的会还手,真是太托大了。
  从床板一下又起来好几个光头。陈加有完全清醒了,他环顾四周,心想今天肯定要血溅当场了。
  “好了,都停了!”
  突然有一个声音传过来,声音不大,却明显透着权威。
  几个光头便又退回去,坐下了。“瓦刀脸”在陈加有面前站起来,他把目光投向房间一角,似乎在恭候指示。“瓦刀脸”的眼角被陈加有一肘给打破了,鼓起一个包,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陈加有注意到他们当中的一个人,一直伏在房角大床台的那一端,旁边有两个人正在侍候他,一个给他捶腿,另一个在他背上按摩,把他侍候得皇帝一样,只差没站上几个太监和嫔妃了。这个人一身精瘦,撅着小屁股,背上和胳膊有刺青纹身,是虎头和蟒蛇的图案。
  他懒懒地说了句:“你下去洗洗吧!”
  这显然是对“瓦刀脸”说的,因为陈加有脸上还没有挂彩。
  “瓦刀脸”显然也听明白了,他低着头走向靠门口的便池,那儿有一个水龙头。
  “你是为什么事进来的?”
  床上又丢来一句懒懒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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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加有一时未来得及反应。
  一个疤拉眼立即冲着他大吼:“问你话呢!聋了?”
  陈加有于是便老老实实的把楼上女人如何扔垃圾砸到他母亲的头、他如何上楼砸门打了那个女人、而且还不小心将那个女人的睡衣撕坏了露出奶子的过程说了一通。同时把那个女人的身份由警察的女人如实更改为税务局处长的女人。
  “就这点事也抓你?” 疤拉眼问:“你他妈是不是把那女人干了?那女人奶子是不是很大?”
  房间里又是一阵狂笑。
  “天地良心,我确实没干那女人!” 陈加有急忙表白。
  “行了,有话你去跟警察说吧!下去吧!” 床上又丢来一句懒懒的圣旨。
  陈加有赶紧回到靠近门口水泥地的铺板边找个空地坐下。他不大相信一顿杀威拳就这样结束了。那瓦刀脸也已洗完脸,到靠墙边铺位坐下。陈加有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朝着陈加有,眼里闪着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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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开饭啰。”门外传来吆喝,还有走道上铁桶和竹箩拖动的声音。这应该是下午的囚饭。陈加有后来知道囚饭每天只有两餐。主食是玉米面窝窝头,副食是大白菜或黄瓜、萝卜、芹菜做的汤,看不见几点油花。但如果家属给送钱到拘留看守所,就给你立个帐,办个加餐卡。各种炒菜都有供应,只是价格会很高。只有那些在加餐卡上存了钱的人,有亲属心疼着和资助着的人,才可以吃上私费加餐,否则就只能饿着。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生活无着才犯罪,家里没钱,所以只能舔舔舌头,吞吞口水,肠胃空空。但牢头当然是个例外。不管是谁点来了面包还是牛奶,点来了炒菜还是凉菜,首先都得奉献在他的面前,任他安排享用。等他吃饱喝足了,包括他的左右副手也跟着吃饱喝足了,剩下的才属于进贡者。进贡者最终可得到牢头的一个眼色,从远远观看的位置走过来,把残汤剩饭端回到一个角落,弓着背,缩着头,饭勺在饭盆刮出嘶嘶声响,不敢有任何怨言。有些进贡者会得到牢头恩准,一起吃喝,这就是很大的荣耀了。
  陈加有后来知道那个牢头叫纪强,以前在家具市场替老板送货,因为想抢生意垄断市场,将别人打成重伤而被羁押。他是这个牢室的一个统治者。别看他一身精瘦,但打架功夫了得,而且是不要命的主,在这个室说一不二。室里所有人的钱都是他的钱,所有人的财富都是他的财富。
  陈加有的家人在傍晚时给陈加有存了钱,还送来了两箱食品,有烧鸡、烤鸭、牛肉罐头、面包、牛奶、咸菜等。纪强破例给陈加有很大的荣耀,第一天就邀请陈加有与他及两个副手“肋巴”和“小柳”共同进餐。陈加有吃了几口,突然想到瓦刀脸,就经纪强同意,给瓦刀脸扔了一个烧鸡腿,那瓦刀脸的眼神马上就变的充满感激和诚服了。
  陈加有在牢室共呆了十三天。他的家人给那女人赔偿和道歉,又通过各种门路找到办案的人过话,最后得以免于起诉,立即释放。这十多天纪强给了陈加有足够的照顾,陈加有也认为纪强在社会上会是把好手,两人算是交上了朋友。在纪强被宣判以伤害罪判处八年徒刑,送元州监狱服刑后,陈加有多次前去探视,并给予很多帮助,使纪强得以提前减刑释放。
  陈加有掐灭烟蒂,看了一下表,才早晨五点多。他又上床躺下,并随手打开电视机,接连换了几个频道,最后定格在体育台,电视画面上,一场对抗激烈英超足球比赛正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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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第二天,纪强到陈加有办公室,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几个文件夹往外走。女孩长相特别甜美,只是她的眼神一闪,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忧郁。
  纪强看着那女孩的背影远去,冲陈加有猥琐的一笑,说:“行呀,陈哥,你这还有这小嫩货!”
  “你他妈别在这胡说八道!” 陈加有似乎有点火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还能是什么皇家公主吗?” 纪强看陈加有火了,很是纳闷。
  “你还记不记得拘留所在我们牢室的那个死犯吴凯?” 陈加有问纪强。
  “吴凯?对,大脚丫,就是那个杀了窑主的砖窑工?” 纪强想起来了。
  有很多这样萍水相逢的人,让陈加有至今没法忘记。那是个真正的死刑犯,外号“大脚丫”,真名叫吴凯。打听着他的来历和案情,知道他是个砖窑工,每天负责往窑里推砖坯和往外拉成品砖。拼死拼活的干,却被窑主克扣了一年工资,往上告状,没把对方告倒,反而被窑主派人毒打了一顿,脑袋上的伤口缝了十八针。他就是这样起了杀心。
  他倒也不怎么后悔,说柴收一炷烟,人活一口气,他这一口恶气是出足了,值!提审时检察官与他核实情况曾告诉他,他只杀了四个人,不是他说的五个,因为有个娘们没有死。他也很坦然:“也许没有杀死吧?她都吓死了,我也就没废劲补那一刀。”
  那年头的死刑犯,一审宣判后就要上脚镣。两个脚枷粗大笨重,但工艺很简单,枷住犯人的两只脚,之间用很粗的铁链连接。 这种脚枷可以防止死刑犯逃跑,避免做出狗急跳墙的什么事。纪强历来敬佩杀人犯,他看吴凯家穷没人来送吃的,就给吴凯每天都单独安排点炒菜。陈加有看吴凯的脚枷磨得他的脚腕红肿,就亲自给他脚枷缠上一圈软软的棉布。吴凯那一双男人的大脚,带着一圈脚气病白花花的皮屑,脚趾间还有触目的黑泥,于是纪强又命令手下人给“大脚丫”洗脚、揉脚和揉背,让死刑犯享受与自己差不多的待遇。放风的时候,让人背着“大脚丫”,大家抬着脚枷的一端,一二一二一二地喊着口令,让大家步伐协调,防止东拉西扯。
  “大脚丫”不哭,不呕吐,不失眠,不拒食,不乱喊乱叫,没有死刑犯通常有的那些表现,甚至对上诉不感兴趣。他戴着脚枷端坐,只是经常呆望着高高的窗口,呆望着窗外的一片天空,惦记着他的家,特别是他那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女儿芳芳。他说他女儿很懂事。芳芳妈妈是个残疾,芳芳每天回家既要做功课,还要帮做饭做家务。一见日头偏西,他就说这个时候他家芳芳要放学了。一见太阳东升,他就说他家芳芳要上学了。这些话说了无数遍。他还说他以前有时从窑上回家晚了,芳芳做好饭跟她妈妈都等他回家一起吃,芳芳还要时常跑到路口等他,因此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女儿远远的眼睛。高墙外有一声小孩的叫喊传来,他都会浑身一震,然后说:“这个娃可能也是十二岁左右,也是个女孩。”
  这些话说得大家心酸。有一次,纪强给他一袋五香猪手。他把真空袋放在手里搓捏了好半天,正反两面反复看,说芳芳还没有吃过这新鲜玩意。他希望有人有机会能把它带出去,捎给他女儿。
  “你自己吃吧。”
  “不吃了。再过三五天,我就要走了,还吃它做什么?”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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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加有听出“走了”一词不是去指散步或逛街或上班,心里一沉,极力安慰他:“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案情,高院会考虑的,他们不是已经来问过话了吗?有个律师不是还说要为你说话吗?……”
  他苦笑了一下,说他杀人太多,不管你怎么说,也是该抵命的。人民政府不杀他就是太无法理了,就太不好交代了。是不是?他只是有点怕他死了,他女儿就没钱上学了,孩不上学,没文化,今后会吃苦的。
  但仅过了一天,第二天临晨,天还未放亮,“大脚丫”被带走了。谁都知道将会发生的是什么。那一天大家都不愿说话。天黑的时候,高高的窗口外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娃撕心裂肺的哭声,每个人都站起来看窗外,只看到大大的月亮挂在天上……
  “我出来后,就找到他家,刚才那个女孩就是他女儿芳芳!” 陈加有对纪强说;“前几年我也没多少钱支助她们母女,芳芳却很要强,初中毕业就到一家电子厂打工。后来,我把她弄到蓝港公司上班了,工作强度能小些,而且她还可以有时间读书念夜大。她父亲不就希望她能多读点书嘛!”
  
  
1。
宇文绅登上蓝湾新区新地标“碧波大厦”顶层。鸟瞰蓝湾新区,昔日那些破破烂烂的低矮民房和草棚早以被一排排各式欧派风格的新楼取代;在西侧铁牛岭半山腰开发的那一片“蓝湾别墅”,金黄的屋顶更是夺人眼球;东侧原水产加工厂那一大片地皮已平整完成,那里将崛起高标准的“蓝湾国际公寓”。蓝湾新区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宇文绅从心里佩服父亲的眼光。
  六年前的春天,老爷子宇文新民还是市委副书记,还没接市人大主任的位置,有一天把他叫到书房,对他说:“小绅,我现在老是考虑日后的退路。应该做点什么准备呢?”
  宇文绅当时很不理解:“您现在正是有风有雨,应放开手脚,争取更进一步,怎么突然想到退路?”
  宇文新民对这个儿子从心头还是非常疼爱的。前妻死的时候,儿子刚十六岁。那时宇文新民刚当上文化副局长,他顾不上儿子,领着文艺演出队深入厂矿企业、农村乡头进行巡演,自编自创了很多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宣传政策、传播文化,历时三年,引起强烈反响。中央台还播发演出的精彩片断。宇文新民的仕途于是一帆风顺,但儿子却出了问题。由于他没有及时对儿子的教育给予关注,儿子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混在一起,打群架、搞集体Se情活动。公安机关几次向他通报了他儿子的相关问题,他也几次对儿子严厉训斥,但都无济于事。这时,他又作出一个对他和儿子的命运都产生重大影响的决定,他亲自将儿子送交司法部门给予劳动教养二年。这一事件在当时的元州激起轩然大波。人们对宇文新民大义灭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