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长篇小说)
小慕容伸伸舌头,笑道:“先打道士,又碰和尚。喂,你说打得赢吗?”
说话之间,已离那一众僧人甚近。群僧一齐站起,其中二僧向前走出,显然并无让路之意。
文渊拱手笑道:“各位师父,请借个路。”二僧中的一个老僧双掌合十,说道:“这位施主,可是姓文?”文渊道:“正是。”那老僧和另一中年僧人交换一个眼色,又道:“老衲受人之托,要请文施主移驾敝寺,就在前头不远,请施主随老衲来。”
文渊见那中年僧人眼中闪烁不定,心知有异,便道:“托老师父相请在下的,莫不是靖威王府赵世子?”那老僧胡须一动,盯着文渊,说道:“文施主既然料知,便也不好相瞒。只要这位紫缘女施主留下,老衲也就不为难诸位。”
小慕容叱道:“亏你们身在佛门,居然这等不要脸,这不算犯色戒吗?”那中年僧人大声道:“我们是奉命行事,可管不到这么多!”踏步上前,忽然纵起,一个落拳往文渊顶门打去。这一拳力道刚猛,文渊不欲硬碰,向左一翻,轻轻巧巧地落下地来。那老僧喝道:“出手!”群僧或持棍棒,或拿戒刀,一齐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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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叫道:“师妹,护着紫缘姑娘!”侧身避开中年僧人连打两拳,拔剑出鞘,挺剑反攻。三十多名僧人如潮水般涌将过去,立时将文渊团团包围,又有数名僧人往紫缘、华瑄等冲来。
华瑄抖开银鞭,将来袭的僧人一一逼退,只觉对方功力平平,随手几鞭过去,已有六个僧人倒在地上。小慕容眼见群僧武功平庸,只有那老僧和中年僧人不好应付,怕文渊有失,当下抽出短剑,轻飘飘地窜入了群僧中,左一晃,右一绕,欺到那老僧身后,一剑递出,叫道:“秃驴,看招!”
两僧正合攻文渊不下,小慕容这一剑来到,那老僧不得不挡,侧身挥臂,陡地一片红云卷向小慕容右臂。小慕容抽臂一闪,看的分明,却是一件大红袈裟。
老僧低喝一声,舞起袈裟,风声虎虎,势道竟然极为威猛。小慕容一剑刺去,但那袈裟不知是何物织成,甚是滑韧,竟刺之不穿。小慕容一怔,袈裟方位一变,直往她头顶罩下来,连忙避开,心道:“这是什么古怪功夫?”
这两僧都是皇陵派中的好手,老僧法名见瞠,中年僧人是其师弟,法名见憎。两僧本是一方的盗匪,后来入了皇陵派,剃度出家以避人耳目,平日潜居于九华山中,领着一批僧众,不行佛法,占了一寺做为据点,和官府互通声气,恣行不法。这日接到靖威王府世子的命令,要将文渊一众截下来,探得来路后,便在此率众阻截。
见瞠这一门袈裟功夫,本是一门软鞭武功,出家之后,改以袈裟为兵器,能盖能裹,更增奇诡。小慕容见他招式奇异,不知有何古怪,当即四下游走,无所定处,跟他游斗。那边见憎也取了兵器在手,是一大串精钢铸的念珠,份量极重,显然他臂力极大。招数也走软鞭路子,但念珠环绕成圈,施展起来另有一功。文渊持剑对敌,不落下风。
忽听见憎一声怒喝,挥动念珠,直往文渊长剑砸来。文渊回剑让开,忽地念珠圈转过来,虚套住剑身。见憎大喝一声,转臂一扭,念珠陡然连环圈锁,叮啦答啦一串响声,数十颗铁珠将剑身牢牢扣住,剑锋卡在珠缝之间。
文渊吃了一惊,心道:“好家伙,这念珠还能这么使!”
见憎大喜,右手使力拉动念珠,左手一掌猛劈过去。文渊心如电闪,松手放剑,身子一矮,右脚一个扫腿横掠见憎小腿。见憎念珠尚裹着长剑,朝文渊这一腿直击而下,“砰”一声大响,一半的念珠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烟尘飞舞,长剑立被挤拢在一起的铁珠绞断。然而文渊瞧得极准,这一腿半路偏开一旁,没给他打中,待他念珠轰在地上,左腿已顺势踢出,当真是间不容发,一扫便中,见憎一条右小腿骨硬生生给他这一腿上的真力震断。见憎右腿剧痛,摔倒在地,大怒之下,抡起念珠狂舞,一大片剑刃碎片激飞而出,彷佛无数暗器射到。文渊翻身滚开,一跃而起,尽数避了开去,心道:“他一脚已断,只要防他念珠招式,不足为惧!”
文渊身法本在见憎之上,这一下见憎起身不得,被文渊围着他连连出掌,只有挡架的份,加上脚上剧痛,不禁恼怒欲狂,发起蛮来,一身功力陡然倾注念珠之中,霍地脱手掷向文渊。这一掷之力大得惊人,只见一百零八颗念珠疾舞成环,如风飙雷吼,挟着破空巨声狂卷而至。文渊见来势猛恶,不能硬接,危急中一个铁板桥,向后急仰。但见一圈圆环自脸上瞬息呼啸而过,狂风一时灌得他衣袖胀起。猛听一声闷响,接着一声惨嚎,凄厉非常。文渊一愕,起身回望,却是见瞠挨了这一招,百八念珠迅雷般不住回转,连番击在他背脊之上,立时狂喷鲜血,扑地毙命。
小慕容也吓了一跳,本来见瞠舞开袈裟,周身彷佛架起层层屏障,剑尖碰上,便被弹开,正自无计可施,谁知见憎这一下死命一击,威势太强,没打中文渊,却把袈裟护身之势破得挡无可挡。以见瞠功力,本当能查觉背后念珠飞至,坏就坏在袈裟风声碍了他听风辨位,待得念珠飞近,破空声大作之时,已是迟了。虽然是不惧小慕容的短剑,却万万想不到丧命在自己人的兵刃下。
见憎大惊,挣扎着要起身,小慕容迅捷无伦地欺上前来,低声道:“南无阿弥陀佛,请往西方极乐归位罢!”见憎气力已尽,无法抵抗,剑锋扬过,便即追随他师兄去矣。
【二十九】
余下众僧见两僧先后丧命,哪敢再战,纷纷夺路而逃。华瑄使动银鞭,旋风般赶将过去,鞭力到处,群僧各自负伤,一一倒地,竟没一人能逃脱。
文渊看了看倒了一地的僧人,道:“再这么走下去,只怕又有阻碍。”
小慕容顺手在见憎僧袍上拭去剑上血迹,说道:“我们挑小路走便是。”紫缘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两位师父,可死得冤了。”小慕容道:“这些贼秃为虎作伥,本来也算不得好东西,死了便死了,何冤之有?”
众人为免多遇赵平波派来的部属,加紧赶路,多挑僻静的小道。过了十来日,不见再有人阻截。一路无事,来到了襄阳府境内。一行人进了襄阳城,紫缘走在前头,来到西大街一处大宅前。这宅子建构甚是堂皇,但颇有些破旧。紫缘凝望着宅门,轻声道:“就是这里了。”
伸手叩门,门板“呀”地一声开了,内里却无回应。
文渊见紫缘神情有些恍惚,和华瑄、小慕容相互对望,都不说话。紫缘缓步走进院落,进了内堂,文渊等随后跟进。屋中陈设凌乱,有些空荡荡地,显然久无人居。
紫缘轻轻摸了一下厅上一张木椅背,指上沾了一层灰。她轻叹一声,转身往后廊而去。文渊等人跟着走去,进到一间房中,看房里摆设,是女子的闺房。紫缘抱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桐木琵琶,静静地在床沿坐下。
“咚”一声,紫缘拨了一下那琵琶,弦音清澈。她双眼阖上,喃喃地道:“四年……四年了……”轻轻拨弦,音律竟有些渐渐凌乱,似曲非曲。紫缘身子一颤,音调顿止,将头埋在双臂之间,靠着琵琶,肩头微微颤动,似有呜咽之声。
文渊看得心中不忍,低声道:“紫缘姑娘!”紫缘无力地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说着将琵琶放在一旁,站了起来,眼眶中隐然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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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缘又走出房去,来到后院,推开一扇木门,里面是一座木造织机,是一间纺织机房。文渊等四人跟来,紫缘低声道:“以前,娘就是在这里织锦的……”
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机身,陷入了一幕幕回忆中。
华瑄心肠软,看着紫缘这般模样,也不禁有些伤感,想起过世的父母。她悄悄退出机房,迳在后院闲步,心道:“我还有文师兄和向师兄,紫缘姐姐却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嗯,应该让文师兄多陪陪她,可是……唉,慕容姐姐都不会吃醋的吗?”
想着想着,略一低头,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树丛下,一滩血迹映入眼帘。
众人心情沉重,这血迹又在阴影下,本是不易查觉。华瑄吃了一惊,循着血迹走去,心中甚疑,便要拨开树丛查看。
手才伸出,蓦地呼一声响,一柄钢刀赫然自树丛间砍出,直天直地朝她劈来,刀风强悍,来势极为猛恶。华瑄惊叫道:“啊呀!”不假思索,仰天一避,双足急点,身子向后飞退,“嗤”地一声,刀势削去她右手一片衣袖,险些中刀。一个光头巨汉冲将出来,满脸血污,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到处可见伤口,胡乱狂吼,叫道:“他妈的,尽避上啊,老子怕你不成!”手中钢刀乱劈乱砍,不成章法。
华瑄吓了一跳,顺手甩出银鞭,叫道:“文师兄,快来,有个疯子!”
文渊和小慕容闻得异声,连忙奔来,见得这大汉样貌可怖,都是大感惊异。
那巨汉显然受伤甚重,脚步不稳,刀上力道虽大,使出来却歪歪斜斜,只是拼命乱挥而已。华瑄银鞭一挥,便打落了他手中钢刀,鞭子一绕一卷,缠住巨汉右脚,将他一拉而倒。不料那巨汉极是悍猛,又是一跳而起,口中兀自狂吼,扑了上来。文渊迎上前去,迅速出手,往他肩头连掀几下。那巨汉重伤之下,闪躲不开,颓然倒地,眼中露出又是惊讶,又是愤怒的神色。
紫缘和小枫也出来查看,见了这大汉,也甚惊愕。文渊道:“紫缘姑娘,这人是府上的人吗?”紫缘定神细看,摇头道:“不是。”
那巨汉呼呼喘气,忽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文渊一搭他脉息,说道:“他外伤甚重,却没受多少内伤,只是耗尽了力气。”小慕容拨开树丛一看,皱眉道:“这儿还有一个,正昏迷着。”
文渊将那人移出,是个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胡须如杂草,受了好几处创伤,昏迷不醒。文渊心道:“这两人是何来历?莫非又是赵平波派来的?先问清楚再说。”将那巨汉靠在一棵柏树干上,拍了他胸口几处|穴道,内力送了过去,那巨汉身子一抖,睁开了双眼,眼珠转动,瞧着文渊一众。
文渊道:“这位仁兄,到此所为何来?”那大汉瞪着大眼,忽然厉声喝道:“狗贼,要杀便杀,何必多说!”华瑄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文师兄把你救醒,你怎么骂他?”
那巨汉怒道:“你们这些走狗,要跟赵老贼领功,就动手啊!来啊!”他怒骂不休,显然根本没把华瑄说话听进耳去。紫缘情知有异,蹲下身子,柔声道:“这位爷台请先别动怒,这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请先静下心,慢慢说来。”
巨汉正自满腔怒火,听得她语音温和轻柔,头脑忽地像灌了一阵清凉,呆了一呆,才道:“你是谁?不是赵老贼的手下么?”紫缘道:“赵……?那是什么人?”那巨汉道:“自然是靖威王赵廷瑞了。”
文渊笑道:“半个多月前,我们才跟靖威王世子翻了脸,打了一场,怎么会跟他们一路?”那巨汉半信半疑,道:“当真?”文渊道:“半点不假。阁下莫非是王府的对头?”
那巨汉稍一迟疑,道:“既然你们不是赵老贼的鹰犬,倒是童某鲁莽了,就此别过。”伸手去扶那瘦子,不料自己周身无力,扶是扶不起,自己也站不住脚。
紫缘见那汉子好几个伤口犹在淌血,似乎随时便要倒地,心中不安,说道:“文公子,可能救一救他们?”文渊见那巨汉伤势着实不轻,心道:“看来这两人是被赵王府手下所伤,不知却为何事?且问清楚也好。”
当下走上前去,横抱那瘦子,道:“紫缘姑娘,先让他们进房休养。”紫缘点点头,进了屋里,寻了张床,清了一清,让文渊把那瘦子安置床上。那巨汉勉力行走,跟了进来,似乎不甚安心,紧紧握着那柄钢刀。
文渊出指封|穴,止住那瘦子创口流血,说道:“这位兄台受的也是外伤,应该不碍事,只是血气极虚,必须调养一阵。”那巨汉只是盯着文渊,呼吸急促。
紫缘道:“童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何会藏匿在寒舍后院?”
那巨汉转而望向紫缘,本来不想多说,但见她一脸诚挚,并无丝毫狡黠之意,心道:“他们看来果真不是赵老贼手下,否则也不用相救二弟。这少年和使鞭女子看来都是一等好手,说是和姓赵的小狈对上了,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若确实如此,说不定可借助其力,渡过眼前大难。假如上了当,也不过一死而已,还不是一样?”
主意既定,当即将钢刀收回腰间刀鞘,说道:“童某兄弟两人幸蒙诸位援手,感激不尽,日后有机会自当补报。在下童万虎,是赵县白虎寨大寨主,这位是我二弟丁泽。”说着一指那瘦子。
小慕容“嗯”了一声,说道:“原来是童寨主,居然会离寨来此,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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