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长篇小说)
韩虚清挺剑相对,凭着太乙剑的无坚不摧,这一招指南剑威力更加惊世骇俗,旁人只见白芒倏闪,紧跟着崩然巨响,龙驭清的九通雷掌打在了空处,韩虚清手中剑锋也没刺在对手身上,一道道低沉的声响却在石室中缭绕不散,好似重重闷雷,又如狂风怒号,众人耳中无不隐隐生痛。两股深不可测的内力交相擦过,余威竟波及四方,一至于此,委实匪夷所思。
龙驭清纵声大喝,怒目鼓气,一掌一掌击将出去,都是惊天动地的莫大神威。
韩虚清身形游走,仗剑护身,太乙剑化作道道光屏,或横出、或直送、或斜行,原应招数简洁的指南剑竟然生出万般变化,却又不失沉稳,剑法开阖繁密无比,居然每一剑都是实招,剑风逼得四周冷气飕飕。
文渊看得惊佩交加,心中不绝赞叹,暗道:“韩师伯剑术之精,神奇至此,当真举世无双。指南剑能使到这等地步,已非剑法原创所及。韩师伯钻研指南剑到了此等造诣,我可不及万一了。”
他正看得出神,忽听紫缘在一边叫道:“文公子,快走啊!”文渊霍然惊觉,转身一看,任剑清、巾帼庄四女、韩熙等人都已退出门外,只紫缘神色急切,等在门口。文渊心道:“有韩师伯给我们掩护,龙驭清应当追不上来,正是脱身良机。宋有程颢言曰:‘志不可慢,时不可
失’,此言断断不错。”当下朝韩虚清一躬身,道:“韩师伯,侄儿先走一步,必定护送任师叔平安离开。韩师伯,你千万小心,龙驭清居心险恶,不能久斗。”韩虚清手上剑招不缓,淡然笑道:“去罢,外头有人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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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牵了紫缘的手,飘步出门。龙腾明见父亲尚在激战,留在一旁照应,并不追赶。吴公公却紧跟而来,尖声尖气地道:“你们闯入皇陵禁地,想这么一走了之,东厂岂能坐视?要走不难,留下小命来。”骆英峰自知武功远不如文渊,不敢当真急追,那神驼帮的少女也使尽轻功身法追来,叫道:“文渊狗贼,有种的就别逃!”声音中充满愤恨之情。
文渊微微一怔,回头一望,见那少女远远落后,身法寻常无奇,料想武功平平。吴公公的步法却灵活诡异之极,步伐跨出极小,每一步之间却踏得奇快,自己奔出一步,他便急赶了三四步,居然越追越近。
众人冲过通道,下了阶梯,只见两名青衫男子立在前头,向韩熙拱手为礼,一人说道:“少爷,老爷已经破了这里最近的一道暗门,直通地上,请往这里。”
韩熙喜道:“好极了,快快带路!”那汉子道:“遵命!”转身领着众人而走。
文渊和紫缘此时也已跟上众人,后头吴公公一路窜下阶梯,步法之快,竟比文渊迅速逾倍,只这一段阶梯之差,便已追到了文渊背后,一掌软绵绵地拍了过来,显是满含阴劲。文渊身子一侧,飘然让开这招。吴公公咕地一笑,道:“小子身手果真不差。”
小慕容和华瑄见文渊被吴公公缠上,一齐回奔。韩熙叫道:“华师妹,怎么了?”华瑄道:“我去帮文师兄!”韩熙皱起眉头,道:“这可要落后了,会找不到出路的。”华瑄急道:“我们先走,文师兄跟紫缘姐姐也跟不上啊!”韩熙轻轻顿脚,回身向领路的两人道:“先等一会儿。”众人便即停下。
小慕容奔到紫缘身边,低声道:“先过来,让他应付。”紫缘点点头,轻声道:“文公子,要小心啊。”跟着小慕容往后退开。吴公公轻声道:“这么容易走了?”忽尔身形一晃,飞快绕过文渊,直向小慕容冲来。文渊心随意转,脚下方位奇幻无方,正是“庄周梦蝶”的神妙步法,吴公公未及霎一霎眼,文渊又已挡在他面前,心头一惊,倏然停步,小慕容和紫缘已好整以暇地远远退开,只听小慕容笑道:“容易极啦,有什么难?”
吴公公一咧嘴,皮笑肉不笑地道:“很好,很好,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说话之际,一阵脚步声急响而来,那骆姓姑娘也已追到,呼吸急促,额头微渗汗珠,似乎颇为吃力。她喘了口气,刷地拔出腰间一柄弯刀,叫道:“吴公公,这个人让我来杀!”
众人见她身材挺秀,面容秀丽,脸上神情却满是恨意,咬牙切齿,无不愕然。
文渊更是大感意外,被她瞪得莫名其妙,道:“姑娘何事如此愤慨?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一出口就要取我性命?”
那姑娘一横弯刀,叫道:“文渊,你听清楚了!我是神驼帮帮主骆天胜的女儿骆金铃。你跟向扬杀了我父亲,此仇不共戴天,我……我要你以死偿还!”也不知她是过于激动,还是另有它故,身子微微抖动,刀上寒光也闪烁不定。
【九十七】
骆金铃这番话一出口,文渊登时回想起那日在巾帼庄后山,自己从山崖冲下,出掌协助向扬震飞骆天胜,使他葬身万丈断崖,当下说道:“那时在下急于解师兄之危,并非有意要害了骆帮主性命。”想了一想,又叹了口气,说道:“虽说事出无奈,不过令尊确实是死在我们师兄弟两人手下。姑娘找我报仇,那也合情合理。唉,冤冤相报,何时方了?”
骆金铃走上一步,脸怀仇视之色,低声道:“你终于认了吗?”手中弯刀霍然一劈,一道银光疾划文渊咽喉,一出手便是致命招数。文渊退了一步,避开刀路,单掌轻扬,一股柔和掌风扫出,冲在弯刀之上,骆金铃但觉虎口一热,已然握不住刀柄,“铿啷”一声,掉落在地。
她一招失利,次招立出,右手掌倏地一翻,当先护身,左臂疾伸,一掌往文渊右胁打来。文渊挥臂一格,内劲发出,将骆金铃手掌震开。骆金铃但觉手臂一酸,反被文渊这一格的劲力激得内息紊乱,连忙收掌卸劲,微一定神,右掌紧跟着朝他肩头掠去。文渊顺势一卷衣袖,催动柔劲,又已挡回骆金铃掌力。骆金铃闷哼一声,接连退了两步,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苍白,险些跌倒。
两招交过,文渊已试出骆金铃武功平常,与其父骆天胜相差甚远,决计伤不了自己。可是他格挡骆金铃掌力之际,却隐隐察觉她的内功之中,有一道浅浅的真气,与“九转玄功”同出一路,将他所发出的真力抵去了两三成。文渊心下大奇,寻思:“这位骆姑娘明明是神驼帮的,怎么会习得本门‘九转玄功’的功法?”
若说拳掌刀剑,固然能够从旁观而学其架势招数,可是其中的内劲运行之法,却如何看得出来?骆金铃以神驼帮帮主之女,而练有“九转玄功”内功,实是大出文渊意料之外,心中暗想:“虽然修为尚浅,但的确是九转玄功,万万错不了,可她是怎么学来的?古人有云:‘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实在令人费解。”
正在他心生疑惑之时,忽觉身侧劲风微作,一人出掌劈来,正是吴公公忽施偷袭。这一掌所蕴含的内劲精深无比,跟骆金铃不可相提并论,文渊察觉,立时步法一变,先避其锋,右手运劲回拦,玄功透出,将吴公公逼退几步。
吴公公一招不中,阴恻恻地笑了笑,突然起步奔行,步伐间距仍是极短,然而快速敏捷,四下游走,身形诡异,猛然一脚向文渊腰际踢来。文渊正欲闪避,伺机反击,不料吴公公左脚踢到半途,右脚紧跟着踢出,左脚势道未及尽头,便迅速转而踏地,脚招转变之快,直是出人意表。文渊一个疏忽,险些被这一脚踢中,但是“庄周梦蝶”身法幻异出奇,依然避了开去,得保无伤。
吴公公嘿嘿而笑,右脚力尽而落时,左足又已飞起,招数交替更迭,紧凑无比,双腿连珠疾踢,招招阴狠,一脚落地之时,悄然无声,身形方位却已暗暗移开。旁人但见吴公公两条腿此起彼落,绝不曾同时在地,腿法繁密奇诡,着实厉害。文渊未曾见过如此武功,一时之间,被他攻了个手忙脚乱,不及回掌相攻,唯有先以绝佳轻功相避,察看他腿法精要所在。一时之间,旁人只见两个身影飞快来去回绕,模糊不清。
任剑清叫道:“文兄弟,这是滇岭派‘连环百足’,他的杀着并非腿招,乃在手上!”文渊闻言一惊:“不错,他的腿法固然凌厉,可是以他武功,未必能够胜我,断无双手空闲、单凭脚踢便能致胜之理。”才想到这里,吴公公双手齐向文渊疾攻,虎口剧张,内劲迸发,来势犹如两只铁钳,直扑文渊咽喉,当真猛不可当。亏得石娘子及时点破,文渊吟啸一声,身子一旋,运使“鹤舞洞天”心法,飘然拔身而起,自两只手掌之间钻了出去,起腾身法毫无滞涩,犹如仙鹤翔于云表,极尽美妙。
吴公公这一下“蜈蚣铁手”,原是他钻研多年的毒招,在“连环百足”的一轮快腿之下,骤然施展此招,令人防不胜防,只需双手十指搭上对方脖子,立时抓紧,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因而断喉惨死。文渊居然躲过此招,吴公公大为惊怒,心道:“若非那任剑清提醒于他,此时这小子已该尸横就地,该死,该死!”
文渊避过险招,半空俯腰折身,叫道:“吴公公,该轮到你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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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三指屈起,拇指食指合拢,凌空而下,迳点吴公公顶门“百会|穴”。此时他居高临下,吴公公就算起飞脚去踢也难以伤他,当下侧头一避,翻掌挡架。
他本以为文渊这一指过去,便该着地,岂知文渊体内真气一转,“鹤舞洞天”融合“御风行”,身体仿佛顿时轻了,尚未落地,一昂首,竟又翻身飘上数尺,身在空中,手上变招,指化为掌,斜劈吴公公左肩。
吴公公压根儿没料到有世上此等奇异轻功,单见他半空重起身形,已是惊得瞠目结舌,来不及躲避文渊这一掌,慌忙中举臂一挡,右手臂接了这掌,臂骨顿时剧痛欲折,胸口真气也被冲得一团乱。文渊藉着这一掌之力,再上空中丈许,起落自如,他人望之无不惊叹,紫缘心中忽然浮现出苏轼“放鹤亭记”所述:“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婉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
这等腾空而连攻的武功,吴公公更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胜骇异,气势登时大为挫败,加上文渊身不着地,“连环百足”无所施其技,更加全无还手余地。文渊得其所哉,飞身腾挪,轻巧灵动,掌指交错,绵绵无尽使将出来。
任剑清一拍手,赞道:“好功夫,便是这么着!文兄弟,他踢你不着,你只管攻他肩膀手腕,这阉贼上路武功仅及于此,奈何不了你!”吴公公一听,更是惊惧,心中一慌,突然大叫一声,转身便跑。这一来背门大开,文渊顺势一掌打去,打中吴公公背后“陶道”“身柱”二|穴,一翻身,站在地上。吴公公中掌之后,依然向前直奔,突然身子一抖,“噗”地喷出大口鲜血,大声咳嗽,脚下跌跌撞撞,扶墙站定,头也不回,一颤一颤地仓皇逃逸。
文渊回头道:“任师叔,放过他吗?”任剑清道:“这老阉贼时日不多了,中了你这掌,只怕已然半死不活,放他一马罢,快快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文渊笑道:“不错。”转头一看,骆金铃已捡起了弯刀,双唇紧闭,狠狠望着自己,却远远站开,微微发抖。
文渊心知杀父这等深仇大恨,无可化解,也不想多加辩解,心道:“骆天胜虽算不得什么好人,毕竟也有妻儿子女。他落崖而亡,尸骨无存,这位骆姑娘如此悲愤,也是人之常情。”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感慨,方才对吴公公一战大胜之情登时淡了,朝骆金铃微一躬身,道:“骆姑娘,你想杀我以报父仇,在下无话可说,日后相见,你随时可前来复仇。”说着转身便走,随着众人赶路离开。
骆金铃待在原地,自知武功非文渊之敌,杀父之仇却又是刻骨铭心之痛,一时心中茫然,竟然没有追赶。
一行人随着韩家仆从在地道中左旋右绕,紫缘由文渊牵着,尽苞得上。
任剑清虽然体力衰弱,但是他生来就是一副硬脾气,不住激发内力,仍是精神抖擞,健步如飞。紫缘未曾见过任剑清,此时见他蓬头乱发,满腮胡渣,衣衫破烂污秽,唯有一双眼睛烁然如星,神态刚猛,不禁暗暗微笑。
她这浅浅一笑,任剑清已然察觉,转头道:“小泵娘,你笑什么?”紫缘见他如此机警,微微一怔,道:“也没什么,小女子曾听文公子说,任先生的琴艺十分高明……”任剑清道:“那便如何?”紫缘道:“小女子以为,任先生应是跟文公子一样,是位文质彬彬的男子,没有想到……”任剑清又打断紫缘话头,笑道:“没想到姓任的是个邋遢鬼,像个路边的臭叫化子?”
紫缘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是觉得,任先生虽是不修边幅,可是气度磊落,视生死如浮云,小女子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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