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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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心道:“韩师伯心思慎密,着实令人佩服。看来任兄也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经过一天折腾,诸人都已十分疲累,紫缘尤其体力不继,昏昏欲睡。文渊看着,心中怜惜,扶着紫缘先行上楼休息。到了客房中,紫缘微笑道:“文公子,你去陪师叔伯吧,我小睡片刻就下来。”文渊道:“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
紫缘脸上微红,低声道:“这……这不大好,要给人看笑话了。”文渊愕然道:“却是为何?”他担心皇陵派穷追不舍,若找到了此处,紫缘一人睡在房里,只怕有失,是以想在房中待着,以防万一。紫缘却心头怦怦而跳,细声道:“韩先生、任先生他们都在,又有那么多人,我们怎能……怎能……在这时候同床共枕……”说到这里,一张俏脸更是红得玫瑰花瓣也似,羞得不敢正视文渊。
文渊一怔,才知她会错了意,心中一窘,慌忙说道:“紫缘,我只是想坐在房里罢啦。要是龙驭清派人追到,闯了进来,那不是糟糕之极?”紫缘轻呼一声,心里暗羞:“原来我想偏啦,我怎地会这样胡思乱想?”霎时之间,紫缘想到在地宫之时,曾和文渊听了一大场龙腾明和骆金铃的燕好之声,顿觉身子一热,双颊发烫,低下了头,轻声道:“那……是……是我弄错啦,多谢文公子了,我……我要睡了。”
文渊见她神色娇羞,不禁心神荡漾,一听她说话,才回过神来,慌忙道:“啊,是。”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紫缘掀开被子,调调枕头位置,上了床铺。紫缘被他看得害羞不已,却又有些甜丝丝地,朝着文渊嫣然一笑,拉下帐子,躺下就寝。
眼见紫缘睡了,文渊迳自坐在桌边椅上,望着床边罗帐,只隐隐看得出紫缘的身影。过了不久,耳听几声细微轻缓的呼吸,紫缘已沉沉睡去。文渊心道:“紫缘当真是累坏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却要跟着我们受这些奔波劳累、诸多凶险,实在难为她了。此间事情一了,还是和她回襄阳故居去罢,何况师妹、小茵也已能和紫缘相处融洽。”又想:“可是龙驭清野心勃勃,绝不会就此放过我们,师兄和赵姑娘也是处境堪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后行事,不可不审慎思量。”
自我惕励一阵之后,文渊隔帐望视紫缘,心中柔情忽动,想要看一看紫缘。
手伸到帐子上,转念想到:“别要惊醒了紫缘,该让她好好休息才是。”又即收回了手,正想像着紫缘的寝颜是何等美丽,忽听门外有人轻叩门,口中道:“文公子,你在这儿吗?”
文渊上前应门,见是凌云霞,说道:“凌姑娘有事么?”凌云霞一探头,见紫缘睡了,当即轻声说道:“韩先生和任大侠有事,请你下去。”文渊回头一望紫缘,放心不下,亦复分舍不得。凌云霞见他如此神情,自也猜到了几分,笑道:“文公子,你下去罢,我帮你守着紫缘姑娘便是。”文渊道:“这不是太麻烦凌姑娘了么?”凌云霞道:“小事罢啦,说来闲着也是闲着。”文渊推辞不得,当下道:“那么有劳凌姑娘了。”将出房门,又回身朝紫缘一望再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到得客栈一楼,只见任剑清仍在大吃大喝,三十斤酒已空了二十七八,剩下的也是转眼便尽,但见酒坛酒碗多堆在任剑清、慕容修、向扬、石娘子四人桌上地上,韩虚清等都只饮小杯。慕容修自坐一桌,一言不发,白酒一碗碗喝将下去,殊无半分醉意。向扬虽然身上有伤,却也大碗饮酒,和任剑清谈笑自若。石娘子和蓝灵玉、杨小鹃坐在一起,也是喝得轻描淡写,脸色如常。赵婉雁、华瑄、小慕容等等几个年轻姑娘都不太举杯,倒是对比鲜明。
任剑清见到文渊下楼,单手端起一只酒碗,叫道:“来来来,文兄弟,喝一碗罢!”文渊微笑道:“我的酒量可比师兄差多了,喝上几杯尚可,大碗就不成了。”
韩虚清缓缓离座起身,神情严肃,说道:“文贤侄,你随我来。”文渊见他神色如此,怔了一怔,道:“韩师伯,怎么了?”韩虚清并不回答,向客栈后门走去。文渊不明所以,跟在后头,心道:“韩师伯面色不善,难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变故么?可是任兄他们依然是谈笑风生的啊。”又想:“也不尽然,该除却慕容兄不算在内。”
【一百】
正自想着,文渊已随着韩虚清走到客栈后,前堂众人的说话声已不能闻。韩虚清缓缓地道:“文贤侄,你今年多大岁数了?”文渊道:“今年十七。”韩虚清点了点头,道:“你方当年少,武功已有如此造诣,确是难能,也不愧了华师弟一番教导。”文渊躬身道:“多谢韩师伯嘉许。”
韩虚清道:“却有一事,师伯不得不说你几句。”文渊道:“恭聆师伯教诲。”
韩虚清说道:“文贤侄,你可有家室?”文渊道:“小侄尚未成家。”韩虚清道:“那位紫缘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文渊一怔,道:“韩师伯为何有此一问?”
只见韩虚清双眉一轩,道:“方才你送紫缘姑娘上楼时,我已听人说了,包括华瑄贤侄女、紫缘姑娘在内,以及那‘大小慕容’中的小慕容,与你之间都有情意,可有此事?”文渊脸上一红,道:“是。”
韩虚清脸色严正,说道:“文贤侄,你或许尚因年少,稳重不足,但是如此耽于男女之情,并非英侠之辈所当为。我辈行走江湖,以品德心术为第一要紧,于情爱一面,切莫陷溺过甚。当今天下,虽无大乱,却也非太平盛世。文贤侄,你涉世未深,日后经过一番江湖历练,将来大有可为,但是红颜祸水,虽非必然,却是不可不慎。师伯之所以要说你,是看你用情太过,若不克制,非但误了这三个姑娘,亦复自误。”
这一番话说来,虽不是疾言厉色,但是韩虚清以师伯之尊而发斥责,文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噤口不语,暗自思量:“当真如此?我对师妹、紫缘、小茵的情意,再也不会对第四个女子这般了。她们一心一意的待我,彼此又都亲如姊妹,这等福缘,当真是我修也修不来的。可是言笑晏晏之后,焉知她们心中没有抑郁牵挂?”想到此处,文渊只觉脑中一片浑沌,深怕自己已如韩虚清所言误人误己,不由得心起惭愧,低声道:“师伯教训得是。”
可是仔细一想,却又不然,四人之间的情爱关系,其实甚为单纯平稳,除了紫缘身遭不幸,经历坎坷,以及赵平波从中阻挠之外,华瑄和小慕容的恋情都是水到渠成,幸福喜乐。在文渊所想,他绝不愿辜负任何一位姑娘,使她黯然神伤。而三女能够互相接纳,本是最好不过,可是韩虚清此言一出,文渊不觉再次深思,隐隐觉得心里不安。
韩虚清见他神情迟疑困惑,知他心意有变,脸色稍霁,温颜道:“你好好想一想罢,这三名女子,要算华瑄贤侄女最为良善,可为你一生良配。小慕容和紫缘姑娘虽是美貌,却非你所该迷恋。”
文渊正想着许多事端,突然听到韩虚清此言,心中一凛,道:“韩师伯,你说什么?”
韩虚清道:“想那小慕容是武林中著名的小魔头,虽无大慕容的种种狠辣事迹,但是究属旁门左道,非是我等武学正宗人士。单说最近,京城铁云镖局运镖路经江南,就被此女半路劫镖,杀伤非少。大慕容剑下伤过的黑白两道人物,也是难以数计。此等人物,如何能与你结得姻缘?”
文渊听了,脸色陡变,待要出言替小慕容抗辩,又听韩虚清道:“那位紫缘姑娘,原是秦楼楚馆中的女子,出身不正,并非清白人家。纵然她举止温雅,碍于身分,只怕也未必是出于真情。与此烟花女子为侣,岂能对得起你师父再天之灵?文贤侄,这两名女子与你相识未久,心意难料,只因容颜过人,便令你失了方寸,实非幸事。华瑄贤侄女与你相处日久,虽无媒妁之言,但是在情在理,或论相貌武功,均可与你匹配。你师父已然辞世,师伯便有责任看顾你们师兄妹三人,这件终身大事,师伯亦可为你俩撮和,此后便与紫缘、小慕容二女再无纠缠,他日莫再有此女色之误,那就不亏师伯一番心意了。”
文渊一字一句的听下来,如同一个个霹雳打在心上,直至韩虚清说完,文渊呆了一呆,忽然双拳一紧,大声叫道:“韩师伯,你弄错了!”这句话直呼而出,已有些顶撞之意,韩虚清脸色一变,道:“怎么错了?”
文渊一振衣袖,道:“韩师伯,你能认同师妹,加此赞誉,小侄极是感谢。但是你对慕容姑娘和紫缘姑娘所知不多,怎么能妄下定论?慕容姑娘从前行为确有失当,小侄初次与她相识,便是一次打斗所起。可是慕容姑娘与我相处以来,再也没有任何滥伤无辜的恶事,而且她本性不坏,且又善体人意,虽称魔头,但是并无放荡邪行,实是难得的好姑娘。”
韩虚清听着,眉头一皱,暗暗摇头。文渊又道:“再说紫缘姑娘,她身在风尘,非出本愿,实在是恶徒所为,致使她流落青楼。可是她的心志节操,却是冰清玉洁,绝非寻常烟花女子所能比拟。韩师伯,你没有听过她的琵琶声,清幽高雅,有如仙乐,没有脱俗的心境是弹奏不出的。紫缘姑娘的名声,天下俱闻,岂是只因容貌出众而已?韩师伯可到杭州打听,紫缘姑娘帮助过多少平民百姓?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小侄对她倾心,绝不是贪恋美色之故,韩师伯当可察知。”
他一边说着,语声渐大,不自觉的神情激昂,韩虚清脸色却渐渐铁青。
待得文渊讲完,韩虚清便道:“如此说来,这三个女子,你一个也放不下了?”
文渊道:“情意深重,小侄不能辜负。”
韩虚清气恼之极,怒道:“好一个不能辜负!你……我只道你熟读圣贤经史,该当明识大体,懂得利害轻重,不料你竟深陷儿女私情,不能自拔,还要强辩!人生在世,任重道远,你身负本门绝艺,该当将之发扬于行侠之间,明是非,辨善恶,方不负你师父、师伯的期望。你若沉迷女色,如何能成就大事?”说到此时,已是声色俱厉。
文渊见到师伯怒气冲冲,心中忐忑,但他个性虽然和顺,可是心意既定,便决不动摇,当下一个躬身,道:“韩师伯,在我而言,当今人生大事有三,那就是好好照顾师妹、紫缘姑娘和慕容姑娘,让她们过得平安喜乐,时有笑语。这三件大事一般的要紧,不分轻重。其他种种,即使再如何重要之事,也都排在第四大事、第五大事、第六大事,依此类推。若说修练武功,我也不会因而懈怠,眼下固然她们都安然无事,但是难保日后有所危难,我自是要竭力保护,武功是不能少的。韩师伯,你不必担心我因而丧志。”
这些话说出来,韩虚清脸上已是难看之极,只见他猛一摆手,衣袖扬处,地上一声闷响,震起一片飞沙。只听他说道:“好,好!男女之情,竟让你沉沦至此,师伯也不说什么了。”说着叹了口气,显得失望已极,不再说话,迳自走回客栈之中。
文渊站在原地,心道:“韩师伯定然生气得很,可是话不说清楚,以后又会多生麻烦。唉,韩师伯这样说紫缘,要是给紫缘听到了,不知有多难过。”正自想着,忽听任剑清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文兄弟,发什么呆?”
文渊侧身一看,只见任剑清从院落一角走了过来,何时来到,文渊全然没有知觉。文渊微笑道:“只是想点事情。任兄,你在旁边听了多少?”
任剑清道:“从头听到尾。韩师兄找你过来,我就看他脸色不好,跟来瞧瞧,果不其然把你训了一顿。”文渊道:“任兄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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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剑清耸耸肩,道:“女人的事,我是避之则吉,没有切身体验。不过我说文兄弟啊,韩师兄虽然古板些,但是说这番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文渊道:“这我知道。”任剑清道:“知道便好。文兄弟,老实说罢,你跟这三位红粉知己,似乎都没碰上什么灾厄危难,至今还能相处得好,那还罢了,可是往后若真有什么波折发生,你真能将她们通通保护得了?这我很有些怀疑了。”
文渊神色凛然,道:“师妹也好,慕容姑娘也好,紫缘姑娘也好,都是我所必须守护的,谁伤害她们,我便是拼尽性命,也不能容。”
任剑清怔了一怔,笑道:“从没见你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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