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风云变





人,若逢良机,又怎肯错过。

忽听戚少商道:“在下也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要请教陛下。以陛下英明,身边不乏良臣贤士追随,却为何苦苦不肯放我们二人?”

李乾顺眉头微蹙,略显踌躇,缓声道:“既然戚将军问起,朕也不妨明说。二位是聪明人,辽国新灭,天下动荡,较之先前更不太平。两位将军知道的太多了,朕自然不能让你们走。朕如果让你们走,便愧对大夏的黎民百姓,愧对大夏的列祖列宗,愧对他们打下的江山社稷!”

说到此,李乾顺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吐出心中万般无奈。“你二人,留,则两利;不留,则两伤。在朕看来,这选择太明显不过。却奈何你们执意要走,令朕百般为难。朕明明知道该如何做,可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朕与顾将军渊源颇深,朕早先在大宋的洛阳城遭人行刺,便受将军拔剑相助;之后又与戚将军结识,二位助我从母后手中夺回皇权,又助我伐辽大获全胜。朕一直与二位推心置腹,把两位当作朋友,从未有君臣之分。。。朕不想弄到两败俱伤!之所以让察哥相阻,还是想要挽留二位,希望二位念及旧情,回心转意。。。”

顾惜朝听得出李乾顺口气益发温和,且字字恳切。诚然,如果李乾顺只是要二人死,也不会煞费心机要察哥来阻拦。想来李乾顺为了如何处置二人,一定也颇为头痛,心中甚是矛盾。看来真的如戚少商所说,这李乾顺‘还有些真性情’”,那自己不妨也来赌一下这个西夏皇帝的真性情:

“陛下虽然把我二人当作朋友,可是陛下始终是一国之君。洛阳城初相识,彼此坦诚相见,是因为尚不知陛下身份;避暑宫中畅言无忌,是因为陛下尚未皇权在握。。。难道陛下真的相信,我们之间能够永远君臣无分?难道陛下真的相信,辅佐皇上的人能够既臣亦友?陛下若是真的在乎这份情谊,就请陛下让我们离开。只有分离,才能让这份情谊长久。如果陛下执意要把我们留在身边,那陛下只有等着看它一天天变质,终有一天变的面目全非,更令人悔痛惋惜!”

李乾顺的手微微一抖,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一般。沙湖畔避暑宫畅饮时的情景似乎历历在目:

“我知道大宋皇帝都喜欢自称寡人。我虽然倾心大宋文化,却不想大家都敬而远之,连个朋友都交不到,真的变成了孤家寡   人。”

顾惜朝所说非虚,自己真的越来越把握不住那份最初的情谊。难道自己终也难逃“孤家寡人”的命运?难道权力大至一个帝王,心中便容不下情谊;责任大到一个国家,便不能再奢求朋友?难道真的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你们走吧,朕不想做孤家寡人,不想失去朋友。”李乾顺无力地摆了摆手。今天就权且让他做回自己,而不是那个大夏皇帝李乾顺。

“开城门!”察哥命道。

“慢!”李乾顺突然又喝止住。

李乾顺翻身下马,走到戚顾二人身旁,“有几件重要的东西,两位将军好象忘了带。”李乾顺说着,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两柄宝剑,“承天、卧川已经送与二位,宝剑当配英雄,两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更是我的朋友,朋友相赠的礼物,怎好遗忘?”转手又托起一张弯弓,对顾惜朝道:“这弓,是你凭自己的本领赢得,就算你要离开大夏,也要带上这大夏第一强弓。”

“走吧!”李乾顺猛然回身,跨步上马,也许日后自己会因今次所为后悔。“快走吧!”他真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改变主意。

“我戚少商心里一直都会认你这个朋友!”戚少商看着李乾顺马上的背影,默默念道。

**

烟雨如酥,草色遥看,应当是形容这个季节。

丝一般的细雨,在天地间网罗出朦胧一片。两匹骏马轻快地驰着,他们的主人丝毫不介意雨中赶路;相反,一路有说有笑,神情中透着畅快舒心。两人既不戴箬笠,也不披蓑衣,任凭这春雨浸湿衣衫。

“大当家的,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暂且避一下雨,再赶路不迟。”青衫人提议。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雨夜急行军都过来了,这点雨算得了什么。顾将军,听说阁下骑术过人,我倒觉得你骑马的样子虽然好看,真要比起来,却不见得赢得过我。我一直想和你比试比试。怎么样,就现在?”戚少商半真半假地挑衅。

顾惜朝颇有些意外地瞅了戚少商一眼,“大当家的在开玩笑吧?怎么出了西夏,人就变得争强好胜起来?”其实顾惜朝看得出来,自打踏上中原故土,戚少商就心情大好,一定是玩兴大发。

“啰嗦这么半天,你怕了不成?”戚少商说着,扬起马鞭,却重重地落在顾惜朝的座骑上。那马吃痛,狂奔了出去。戚少商紧接着一鞭,也追了上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出了官道,驰入荒原。前面的人青衫快马,衣袂翩翩,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一般;后面的人英武威猛,风驰电掣,毫不相让;两人时而差上半个马身,时而只差一个马头,但始终是青衣人在前。如此奔了一个时辰,雨越下越大,地面愈发泥泞不堪。

看戚少商毫无罢手的意思,顾惜朝忍不住回头道:“大当家的,今天到此为止,改日再比如何?”

戚少商不答话,猛然挥手一鞭,超在了顾惜朝前面。顾惜朝心中暗笑,自己让了戚少商一路,这个家伙不但不见好就收,竟然趁机耍赖。于是重踢马腹,口中一声轻叱,俯身向前。那马儿十分会意,发力狂奔,转眼就超过了戚少商。顾惜朝正想回身劝阻戚少商放弃这场比赛,却见戚少商竟从马上飞身跃起,直扑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了顾惜朝。承载的重量突然增加,顾惜朝的马慢了下来;戚少商的马则一身轻松地超了过去。

“看,我赢了!”戚少商得意地瞅着自己的马。
“戚少商,你这个无赖!”顾惜朝一边用力地掰着铁钳一样手臂,一边笑骂着。
“错!我是个土匪!”

两人在马上笑闹着扭打起来,立时失了平衡,从马背跌落,在满地的泥水和不断落下的雨水中滚做一团。

“土匪!别闹了!”顾惜朝终于挣脱了戚少商的手臂,翻过身来将戚少商扑在身下,紧紧扣住他的双手。戚少商的头发贴着地面,和泥泞混作一团,甚是狼狈。顾惜朝见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却一个没防备,反被戚少商压在了身下。

“笑什么?不肯认输吗?这叫兵不厌诈。顾将军不是一向号称足智多谋吗?”戚少商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手脚加力,压制着身下人的反抗。顾惜朝那张原本就十分白净的脸,被雨水不停的冲刷着,更显得晶亮剔透。莹润饱满的双唇一张一翕,在水的浸淋下,更是红润诱人。一缕乌发魅惑地打着卷儿,湿湿地搭在白瓷般的脸上。戚少商只觉得脑子里忽然间一片空白。他明白,那种令他又害怕又向往的东西再一次侵占了他的心。



●30。

“好!你赢了。”躺在泥泞里,顾惜朝只觉得又生气又好笑。雨,倾盆而下,他不得不闭起了眼睛。

戚少商压在青衣上的身子却纹丝未动,目光追随着一簇簇雨丝,看着它们如精灵般在浓密的睫羽间跳弹着,亲吻着那微微仰起的下颌,在双唇轻轻开启之际,扑向唇齿深处那柔软的舌。。。那飘零的雨线,仿佛变成了旗亭那晚的酒,从自己的剑锋,源源淌入青衣人口中。那神情令人窒息,那气韵令人迷醉,惜朝的眉眼,惜朝的唇齿,惜朝,惜朝,惜朝。。。

“土匪,快放我起来!”顾惜朝在雨中抗议道,随即将唇抿了起来抵御雨水的入侵,嘴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戚少商不但没有放开他,相反,他俯下身去,猛地含住那双水色润泽的唇——它们冰冷,和这雨水一个温度,却那么的柔软,那么的细润。

双唇相接的一霎那,身下的躯体微微一抖,放弃了挣扎。耳侧暴雨喧哗,戚少商体内也似有滔滔洪水,和着肆虐的雨一起汹涌不绝。他捧住那水意盈盈的面庞,就着无处不在的雨水贪婪地吻下。火热的舌霸道地探入,疯狂地索取,急切地求觅,让那犹疑的舌无处可逃。追逐它,纠缠它,吞掉它,让它也一起堕入这无尽无边的缠绵!

舌尖的炙焰,似乎终于点燃了对方,身下的躯体也开始回应。温润濡湿的舌,穿过不再冰冷的唇,终于与他的交结在一起。霎那间,一股激流从喉间传入下腹,两个人都忍不住低吟了一声。这一声呻吟,在戚少商体内撩起更高的欲焰。

双唇划过那人的脸颊,沿着修长的颈项一路狠狠地吻下,却被那青衣阻住。青衣浸了雨水,好似墨绿的荷叶,将诱惑的身躯紧紧裹住。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戚少商的一双手已经在大力地撕扯着那雨中的墨荷。一阵惊雷中,那荷叶碎裂开来,显出浸在水中的藕色肌肤。

戚少商愣了一瞬。

雨越发地大,不断地砸在他的头上,落向眼前的一片洁白。下一刻,他便扑了上去,头埋在那人颈间,疯狂地啃咬着曲线迷人的锁骨。那一起一伏,仿佛是风景诱人的险峰,越是留恋,越是难以自拔。下腹有如一团烈火般,烧得他胀痛。

身下的躯体在挣扎,扭动,一双手越来越用力地想要推开他。滂沱的雨声中,身下的人似乎在喊着什么。他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意识已经全然迷乱,欲望控制了一切,挣扎带来的摩擦让他的身体都似要爆炸开来!

“砰”的一声,一记重拳死死地砸在太阳|穴上,戚少商一阵眩晕,接着身体被掀翻在地。

戚少商双手撑地,瘫坐在泥泞里。水,劈头盖脸的砸下。待抬起头,眼前是一张被雨水冲淋着的痛苦的脸。那个人在对他说着什么。这一次,他听到了。

“戚少商!我是个男人!!”顾惜朝和着雨水甩出了这句话,那双眸子散发着痛楚的光,直痛到戚少伤心里去。

顾惜朝略显得迟滞的手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你也是!”说完转过身去,雨中的步履竟带些踉跄。

戚少商失神地坐在泥水中。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自己发了疯,终于忍不住,那样吻了他,还撕了他的衣服。。。

戚少商追了过去,一把扳过顾惜朝的肩膀。“惜朝。。。”

雨幕下,两人对视着。这一次,戚少商清楚地看到那人眼中,浓浓痛苦下藏着的深深困惑。

困惑的又何尝是他顾惜朝一个。“惜朝,对不起。可我,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一时犯浑——”

顾惜朝拨开戚少商的手,“大当家的!别说了!”

“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我没有忘记,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你吻了我,”戚少商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那时候我就明白地知道你的心意。”

“是,我喜欢你。可也许我们都错了!我们是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你明白吗?”顾惜朝几乎是吼着说出最后几句话,一把拽过缰绳,纵马而去。

“惜朝!”戚少商呆立了片刻,立即追了过去。

“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那时候我就明白地知道你的心意。”

是的,自己是喜欢戚少商的,他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看他使剑的样子,喜欢他豪饮时的气魄。
是的,自己吻了戚少商。可是这个吻和那个吻不一样,不是吗?他的吻,是怕失去心爱的人的惶恐,是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喜欢便是喜欢。

荒原上,两匹马在暴雨中一前一后地走着,想是奔了太久,马儿显得疲惫不堪,马上的人默默无语。这个季节原本罕见雨水,今日却像天池倾漏般,时作时休,时疏时密,哭泣不止。顾惜朝漫无目的,信马由缰。戚少商只顾无知无觉的随在他身后。透湿的衣衫贴在身上,越来越冰凉沁骨,顾惜朝却没有运功护体。如果这寒意能让他的思绪清醒,四肢躯体的冷又算得了什么。

“惜朝,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戚少商紧赶了几步,试探着提议。天色已迟,荒原上前后不见村落。好不容易见着这么一个猎户小屋,若是错过了,不知道要走到何时才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顾惜朝不答话,却也慢慢勒住缰绳,下马缓步走入小屋。

就着仅剩的一点天光,二人将篝火燃起来。戚少商用几根树枝搭了一个简单的架子,站起身来,除掉全身淋得透湿的衣物,搭在架子上烘烤。眼睛的余光瞥到顾惜朝似乎向他望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身子侧向一旁。戚少商手上一顿,心中干笑了一下。他本就不拘小节,原也无所谓,可适才刚发生了“那样”一桩事,自己现在这般赤身露体,一丝不挂,两个人在一起却也有些不自在。戚少商这么想着,也将身子别向了一旁。

看顾惜朝半天没有动,戚少商不由得有些歉疚——那人心中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