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风云变
真地写下几个字。又退后两步,眯起双眼,不住的端详,根本忘记了时间。身旁的太监提醒道:“皇上,鸾驾已经备好多时了。宁妃娘娘那儿正侯着呢。”
徽宗好像很惊讶一般:“噢,是吗?朕是说了要去宁妃那里吗?朕倒真的忘了。”想了一下又道:“朕今天累了,哪儿也不想去了。告诉牡丹宫,朕改日再去吧。”
顾惜朝正以为皇上这就要动身了,却见备好的鸾驾竟被撤回去了。顾惜朝不由得眉头紧锁。徽宗一向风流,每晚都会择一个嫔妃,为何今天一改常态。难道计划败露,徽宗已经知道了?但看起来又不象,大殿内还是安静如常,没有任何异动。可是如果徽宗就呆着这里不走怎么办?放弃今晚的计划?不可能!顾惜朝舍不得就这样放弃这个机会——何况,康王的人已经动手劫了几个太监宫女,就算今晚悄悄撤了,也难保以后不会被察觉。但是如果现在通知康王赶来养心殿,势必会还未接近大殿就和这里的禁卫军发生冲突。
顾惜朝忽然眉头舒展,成竹在胸。转身对旁边的黑衣人吩咐了几句,两人便分头悄悄离开大殿屋顶。。。
望着画中之人,徽宗仿佛入定一般,思绪完全被那双眼睛都勾了去。忽听得殿外传来噪杂之声,将神游的徽宗拉了回来,徽宗头也没抬,问身边的太监道:“外面何人喧哗?”太监听出皇上口气甚为不悦,忙道:“回皇上,选德殿走水了。扰了皇上的是救火之声。”
只要不是自己心爱的书籍字画着火就好。徽宗接着欣赏自己的画作。那太监又在旁边罗索道:“想必是这春天天干物燥,哪个下人不小心。。。”徽宗正不耐烦,却听咕咚一声,那太监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吃惊,一柄亮晃晃,凉飕飕的剑已经指在了脖子上。
顺着耀眼的剑身慢慢抬头望去,徽宗脸上一连变换了几种表情,似乎有点恐慌,又似乎有点惊讶,但最后,定格在徽宗脸上的竟然是一个笑容。“惜朝,你来了。”
这下子令顾惜朝颇感到意外。他上一次逼宫,那皇帝吓得屁滚尿流,却原来是个假皇帝。眼前的这个,是真的肯定没错,因为顾惜朝进宫以后几次近距离接触过徽宗。但是真皇帝见到有人持剑挟持,竟会笑得出来?
顾惜朝当下没有时间细想,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诏书”,甩到桌案前,道:“知道皇上喜爱琴棋书画,但苦于国事缠身,无法浸淫,康王特请皇上做太上皇。请皇上加盖玉玺。”
徽宗眼中似乎有晶莹水光,听闻此言,停顿片刻,释然的闭上双目,两行清泪划过脸颊,道:“是朕欠你们母子太多。惜朝,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说罢,手哆哆嗦嗦伸向玉玺。
13。'戚顾' 碧云天13
顾惜朝脸上写的全是震惊!手中的剑不知不觉中放下,同时放下的还有他本来高高扬着的下巴。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眼前的这个皇帝刚才说了些什么?!
徽宗颤声道:“朕这几天一直都在想着如何与你相认,却不曾想是这般情景。朕心中愧对你母亲,一直无颜开口,只得寄情于笔。本来想等这幅画完成,便告诉你实情。。。”
顾惜朝顺着徽宗颤颤巍巍的手望去,原来那幅皇帝忙活了一个晚上的画,是一名立于兰花丛中的女子。只见那画中女子肌肤如雪,明眸善睐,嘴边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最是摄人心魄。猛地看去倒和自己颇有几分想像,尤其是那微卷的乌发,高挺的鼻峰,饱满的额头。只是画中女子更多一分异域风情。画旁四个漂亮的瘦金体字:挚爱依兰。
徽宗道接着道:“这画中之人依兰便是你的母亲。朕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你母亲已经嫁作他人妇。直到前些日子找到怡红院的红妈,才知道你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她因我受了那么多的苦。是我害了她,害得她走投无路,离家出走,流落异乡。。。是我,是我负了你的母亲。可朕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听到怡红院三个字,顾惜朝象被蝎子蛰了一样。“你胡说!”顾惜朝指着画中人道:“这人我不认得,她不是我母亲。”
徽宗哽咽道:“你一直唤为母亲的,其实是依兰的贴身丫鬟顾盼儿。她们主仆二人流落到洛阳,你母亲生下你便辞世了。顾盼儿卖身青楼,才葬了你母亲,还了欠下客栈的债。这些你都可以去问红妈。。。惜朝,你身上可否刻有一个“蘭”字?”
只见徽宗的嘴还在絮絮地说着什么,顾惜朝连一个字都听不见。殿外已经传来兵戎相见之声。借着顾惜朝在选德殿放的那把火,康王的人马已经趁乱冲了过来。顾惜朝和徽宗两个人,却好似置身另一个世界一般,不为所动。
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顾惜朝已经全然顾不得了。因为他心里的世界已经一片混乱。该相信他说的话吗?不该相信吗?他的腰左后下方确实有一个“蘭”字。他也记得清明时节母亲会带着自己去一个坟前扫墓,但那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只刻着一束兰花。他还记得十六岁那年的一天,母亲把他找来,端详一番,语气平静,面露微笑地说:“惜朝已经长大成|人了。盼儿终于可以去见小姐了。”说了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以后,第二天便服毒自尽了。自己也是从那以后就离开怡红院独自在外闯荡。
顾惜朝好像没有选择不相信的余地。为什么命运对他总是这么是残忍。从记事起,他身世的卑贱就从未停过折磨他那颗高傲的心。母亲在青楼受尽折辱,苟且偷生,难道真的是为了兰花墓前祭着的生母?难道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高高在上,被自己两次逼宫的皇帝,自己的父亲?!一向聪明过人的顾惜朝此时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杀了眼前这个人,惩罚他为自己和母亲的带来的屈辱!
杀了这个有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吗?
厮杀声越来越近,康王的人和护驾的亲兵短兵相接。一些人已经涌进殿内,“护驾”的声音不绝于耳。顾惜朝的身体忽然一震,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左肩,他却浑然未觉得痛。一把抓过那幅画,狂笑着飞出养心大殿。护驾的弓箭手趋步向前,正打算再射,却被徽宗拦住了。徽宗摆了摆手,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父子相认变成了一场悲剧,自己欠下的这孽债终于有报应了。依兰,是你还在恨我吗?
顾惜朝象疯了一样,在屋檐上毫无方向的一路狂奔,左肩上插着一支箭,右手还握着那幅画。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得越远越好。如果说上一次逼宫失败,晚晴自尽,是顾惜朝的理想象玻璃一样击碎在现实面前,那么这一次,连他的世界的根基都被撼动了。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这画中之人真的是自己的生母吗?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做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什么?顾惜朝不停的奔跑着,渐渐的,左臂开始麻木,这麻木又逐渐扩散到左半边身体,终于眼前漆黑一片,脚下一空,摔了下去。。。
顾惜朝没有摔到地上,因为一个人张开双臂把他抱在了怀里。戚少商已经跟了顾惜朝有一段路了,可是顾惜朝疯起来轻功也比平常了得。又不能大声地喊——其实就算喊了顾惜朝也未必听得见。直到后来顾惜朝速度渐渐放慢,才追了上来。
被顾惜朝点了|穴放在床上以后,戚少商心里就没停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下手阻止他呢?自己明知道他的脾气,这种人呆在皇宫这个充满是非狡诈的地方,肯定会重蹈覆辙。戚少商一边运气冲|穴,一边想,“上次因为六扇门的关系,不得不把顾惜朝交给刑部;如果自己这次找到了他,一定带着他远走高飞。。。”待戚少商|穴道解开的时候,皇宫已经乱了套了。找到顾惜朝并没有费什么力气。那个在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中,箭一样冲出来,疯了似的飞奔的身影,戚少商是不会弄错的。
怀中的人不象是只受了箭伤那么简单。戚少商借着月光察看了一下顾惜朝的身上,并没有别的伤,只是那箭身周围的皮肤都已经发青了。箭上有毒!必须找个地方尽快把箭取出来。可是到哪里去呢?这时戚少商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顾惜朝在京城根本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14
自从开始跟顾惜朝学吹箫,庆平公主每天的日子就有了期盼。只要见到那个人,这一天就过得开心,逢人便笑。对下人们也大方,前些日子竟还把一个玉镯子赏给了婢女腊梅。可是这两天公主的脾气又变得令人难以捉摸。只因为她的惜朝哥哥连着两天都推托有事,把她打发走。惜朝哥哥讨厌自己吗?自己是个招人讨厌的姑娘吗?还是自己是个笨学生,让惜朝哥哥失望了?
公主今天一天都沮丧者脸。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事上身。夜里,公主失眠了。明天惜朝哥哥会教自己吹箫吗?如果他再拒绝自己,那多没面子啊!庆平公主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公主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大眼睛骨碌碌的在漆黑的天棚上搜索着,似乎那里写着她要的答案。
窗外越来越亮的火光终于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公主本性好奇,一时间竟忘了发愁,披了衣服来到窗前,推开窗户。不远处火光冲天,象是养心殿的方向。忽然,一团黑影在空中掠过,落到了院子里。公主的心里只有好奇,从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也顾不得点上蜡烛,借着月光摸索到了后院。
戚少商本来不想惊扰这户人家,但来人却直奔着自己这边走来。万般无奈,刚要出手,却看清楚来人竟是庆平公主。戚少商怕公主惊吓之下叫出声来,待公主走到近前,飞快的腾出一只手来点了公主的哑|穴。戚少商低声道:“公主殿下,戚少商鲁莽,不得已再次冒犯殿下。顾公子受了伤,急需救治。还望公主能出手相助。”庆平公主本来惊魂未定,等看到了戚少商怀里的顾惜朝,嘴巴长得大大的。若不是被点了哑|穴,此刻一定会尖叫起来。小公主已经六神无主,听了戚少商的话,连忙点头。
公主的闺房内,跳跃的烛光,映着庆平惊慌的脸。庆平公主擎着烛台的手不住的发抖。她的|穴道早已解开,可她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不止一次守着窗户,幻想着惜朝哥哥从天而降,风神玉朗,光彩照人。没想到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却是这般恐怖的情景。戚少商坐在床上,把面色惨白的顾惜朝搂在怀中,用剪刀小心剪开上衣,生怕弄疼了他。顾惜朝的大半个肩膀露了出来,蜜色的肌肤在金黄|色的烛火下细腻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毫无一丝瑕疵。公主蓦然想起上次躲在衣柜里,曾窥到一眼顾惜朝沐浴的情景,直羞得两腮绯红,转过了头去,心中暗自奇怪那时怎么一点也未曾觉得难为情。
箭伤的四周已经乌青了一片。箭上带毒并也不十分希奇。戚少商行走江湖,经历过不少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要比一般的箭伤多花一道功夫——把毒血从伤口处吸出来。戚少商捏住箭身,手上猛一用力,把箭拔了下来。昏迷着的顾惜朝发出了一声呻吟。这一声呻吟却疼到两个人的心里去了。公主一时间也顾不得害羞,急忙回过身来,怜惜的用衣袖擦拭顾惜朝额头的冷汗。
戚少商俯下身去,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把毒血从伤口吸出来。春夜微凉,但戚少商身上竟渗出一身细汗。
看着戚少商搂顾惜朝在怀,用唇温柔的吮吸顾惜朝的肩膀,公主忽然觉得羞臊难当,只好把头埋的低低的,紧咬双唇,盯着自己的脚尖。。。
伤口刚刚包好,忽听得门外脚步声渐近,一个温厚的女子声音道:“庆平,还没有睡吗?”戚少商忙把怀里的顾惜朝顺势放在床上,又把惊慌失措的公主抱上床,一把拉了被子掩上,吹熄了蜡烛,而后飞快的溜进床底。
庆平公主心都快跳出胸膛了!朝思暮想的惜朝哥哥,此刻正躺在自己身旁,在黑暗中和自己那么贴近!
门被推开,一束烛光射了进来,烛台后是一张虽然已经不年轻,但看得出保养得颇为用心的脸。长公主是被这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惊醒的。起身察看时,似乎见到庆平的房内有灯光。可是待到进的门来,却发现公主正安安稳稳睡在床上。长公主慈爱的替庆平揶了揶被角,手忽然停在半空,盯着小公主通红的脸迟疑了片刻,猛然揭开了被子。一个上身半裸的男子竟然躺在女儿身边!
长公主想都没想就一个耳光落到了庆平脸上。怪都怪自己平时太宠着女儿了,越来越不象话!前几日晚间偷偷溜出去不说,现在竟做出这等丑事来!
“母亲,不是这样的!”庆平公主终于哭了出来。这个晚上她实在受了太多的惊吓,遭遇了太多的震惊,现在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所有的泪水都被这一巴掌引了出来。
戚少商本来在床下一直在念叨着,希望侥幸能混过这一关。听到这里,知道事情弄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