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芦苇不开花
〃11月28日。〃
〃上哪?〃
〃W市(西部的一个城市)〃
〃什么兵?〃
〃还不知道?〃
〃既然决定当兵,走就是了,为什么还来县城,故意让我知道?〃
〃不是,初检、复检我都过了,有点小问题,通知我来县城复检一次。〃
〃什么问题?〃
〃我脸长青春痘了。〃
〃和送鸡给张云光有什么关系吗?〃
〃找他帮忙说话。〃
〃你怎么认识张云光?〃
〃大伯(我爸爸)要我们去找他。〃
回到家,饭也不吃,径直上楼。我的房间在四楼,最上面一层。因平时大姐夫朋友多,经常有人来往,在二楼打扑克、搓麻将、喝酒什么的,甚闹,我只能一升再升,高高在上了。
一进屋,我倒在床上,蒙头便睡。心情甚糟。
咚咚咚,有人敲门了。
我动了动身子,没起来。
敲门声继续,还伴随轻轻呼喊的声音:〃涛子,开门。〃
我起身,跳下床,三步两步急促来到门边,打开暗锁,用力拉了一下门。我把头抬得高高,嘴巴张得大大,想冲他一阵诸如〃滚〃、〃别烦我〃、〃去死吧〃之类的破口大骂,但一触及他那哀郁的目光和那张真实而熟悉的脸,脑海所有存储的冲动言语瞬间烟消云散。
面对这个人,我想骂,骂不出来,我能做得,只有痛,痛了再痛,一痛到底。
〃涛子,我给你送饭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耷拉下了还放在暗锁上的手,转身,有气无力回到床沿,趴在床上,脸蛋钻进被窝,双手抓住被子,一下一下,抖着身子,抽泣起来,偶尔还出声。我已实在无法承受那种痛了。
〃涛子,对不起。〃他坐在床沿,一只手轻轻抚摩我后脑发丝,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再怎么,饭还是要吃。〃
〃你个混蛋!〃
我突然从床上跃起,双手揪住他前胸的衣服,用头撞他的胸,奋力捶打起他来。
〃当兵也不打个招呼,你想就这样走掉。。。。。。你。。。你不是人。〃
骂完,我再也不堪忍受,呜呜地哭起来。
〃涛子,对不起。〃
他哽咽着,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未能控制,他是个坚强的人,想必,他也伤心了。
那天晚上,灯一直亮着,小康一躺下,我就扑到他身上,撕他的衣服。
当他赤身裸体真实呈现在我面前时,我奋力压在他身上,用力在他的肩膀上咬,力气真是大呀,两排深深的大红印,血丝从里面渗了出来。
我疯狂地亲他,肆虐咬他的各个部位,掐他的肉,我揪住他的命根,张开嘴就咬,咬他的Gui头,咬他的荫茎和荫茎表面的皮。
我边咬边扯他的荫毛,拔了一根又一根。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小康,觉得自己很可怜,我就越发使劲和卖力,越发使劲和卖力,又越觉得自己可怜。
咬着咬着,我自己就啜泣起来。我一边啜泣,一边动作,还一边看着他。
哦,天哪,我是多么喜欢他,我多想拥有他,永无止境。可惜他不属于我,很快我就见不着,亲不到、摸不着、咬不到。。。。。。
我啜泣得更伤心了。
实在哭累了,我就停止了哭泣,坐起来,一哽一哽的,呆呆地盯着小康看,看他的忧郁眼睛,性感的嘴唇、帅气的脸庞和他那魂牵梦绕的健硕身子。看着看着,他梦幻般的裸体幻化成一把很利很利的尖刀,向我飞来,刺向我的胸膛,扎住,猛地一绞,绞出一个洞。再慢慢沿着洞边,一下一下,洞越来越大,我的胸膛全被剜开了。
痛呀,痛!
尖刀伸进去割五脏六腑时,我已痛的失去肉体知觉,只有思维和听觉、触觉在头顶冒烟、盘旋,我听见沙沙沙,肝肠被割断的声音,接着,感觉到了机械和肌体碰撞的流畅。很快,我整个人被尖刀架空,只剩下一副躯壳,没有灵魂、没有思维的躯壳。。。。。。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睁开沉沉的眼皮。小康已经走了,留下一张字条:涛子,我把闹钟定时拨晚了半个小时,实在困,你就再躺会儿,大不了不去上早课。我们28日统一从县城走,据说要坐四天火车,才能到W市。我会给你写信。。。。。。
小康是28日从县城工人文化宫球场出发,我去送了他。
欢送仪式结束后,一身戎装、胸佩红花的新兵徐徐上车。墨绿色的大军卡车上,一堆堆穿军装的兵崽,像一网刚从水中捞起的鱼,那么多,乱乱的,可远远地,我一眼就看见了小康,他正对我招着手。
那天,他尤其好看,不是个别地方好看,是全身每一个地方都好看。
飒爽英姿,尤其的帅气和英俊。一看见那张脸,我的心就动了一下,眼圈立马红了起来,心像是被一根绳子绑住使劲往外拽。当墨绿色的军车徐徐远离我的视线,我连挥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凭泪水肆意在我脸上流淌。。。。。
这个男人,喜欢啊,打心眼喜欢,可就这样离开了我,他说过要陪我登长城、住皇宫的。。。。。。
离开了,彻底离开了,如果说小康选择南良中学就读,我感到过绝望,但那并非真正的绝望,冥冥之中,我还在等待,还在期盼,希望的火种没有就此熄灭。而现在,已经彻底灭了,成了一堆冒不出烟的灰烬。
我能做得,只剩下回忆了,纯粹的回忆。回忆他对我梦一般的脱衣程序,回忆瓜棚里,他趴在我身上,将他的肚皮贴着我的肚皮缓缓移动,然后越过我的荫茎。他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一动作,好像是动物求偶的仪式。他在我身上移动的同时轮番吻我的嘴唇和耳朵,舌头在我脖子上舐来舐去,像极了南非草原的草丛深处一只漂亮的豹子可能做的那样。。。。。。
而这一切,将不复重现,我真切感到了生命的绝望和无奈。
三十一
有这么一句话: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爱上一个人只需一分钟,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辈子。
我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喜欢或是爱上小康的,但我知道,忘记他,我做不到,别说一辈子,八辈子、十辈子也做不到。
我还是想他,说好不想,可就是想。有时一想就是一晚,辗转反则,彻夜未眠。尤其是那天,回龙溪的巴士上,我碰见了小康在龙溪中学的同学金琳,一个考取了重点高中很漂亮的女孩子。
我们无意谈到了小康,她的话让我感到震惊。
〃哦,你说鲍小康呀。唉,就差一分,真可惜,要不是考数学流鼻血,他肯定考取一中了。〃
〃流鼻血?〃
〃是呀,我和他在一个考场,离交卷大概还有十分钟时,他突然流鼻血了,怕弄脏试卷,他就一直仰着头。等医务人员把棉球送来,处理好,时间已经不赶趟了。。。。他向考官申请延长考试时间,该死的考官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他是哭着离开考场的,他说他最后一道计算题只写了一半,结果都还没算出来。〃
〃回龙溪后,听说有人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蓝河滩的林子里哭,哭完后就回家了,后来好象再也没回过学校。。。唉,你不知道,他是我们班上学习最刻苦的一个,时常在教室点蜡烛看书到半夜,英文单词熟得可以把本单词手册从第一个字母背到最后一个字母,全校的人都知道他的目标就是考重点高中。。。。。。〃
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很难堪,泪流满面,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而且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
我清楚记得,小康考完最后一门后,高兴地跳上我的自行车,高呼:考完了!问他考得怎样,他却兴奋地拍胸膛向我保证:没问题。而当时,我还没考完期末考试,他是不想影响我的心情,只好违心撒了慌。
他这么为我考虑,说明他心里始终有我。说没有我,肯定也是撒慌。我突地为他放弃与我一块登长城的诺言而去当兵的行为也不怎么愤怒了。无论到哪,他心里始终有我,我安慰自己。
我变得更想他了。
很快,我就真收到小康的信和照片。
黑了,透着红,还是那么帅呀,一身戎装。那半眯着的眼睛和紧闭的嘴,表现出了一贯的刚毅、顽强,甚至不可测。他是军人了,他成熟了。我这么想着,竟跃雀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说他在W市某某地方的一个新兵营,新兵营很封闭,每天做着〃鸭子步〃、〃身蹲起〃、〃俯卧撑〃,超负荷的训练,累得走路都走不动。不过,辛苦很快有了回报,他说他的军事素质是掉了把的壶没得提。400米障碍1分12秒拿下,破记录;5公里越野17分多点搞定,全营第一。
他还说,他甚是想我,很想很想,想得晚上躲在被窝偷偷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开始像个女人般给他回信,要他听话,好好训练,多立功。要他吃好、睡好,注意身体。然后就是告诉我也想他,想得不得了。
我和小康用通信的方式保持联络了一年多,直至我考上大学。
我的学习一直很好,我们那年高考,题目特难,高分很少,很多人考完,都觉得考大学无望。只有我,轻松走出考场,从第一科考试到最后一科考试,我都没觉得难。
当7月9日上午,我最后一门考完,走出校门,我竟然看见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他们都在校门口迎着。
原来,他们在7月9日大早就赶了过来。
我兴奋地对爷爷奶奶说,题目很简单,我考得很好,爷爷奶奶乐呵呵地拥抱着我。接着我转身,脸沉了下来,对父亲说:今年题目特难,我其实考得不大好,上大学没问题,但北京大学希望不大。
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能考上就行,你压力也挺大,我也没非要你考北京大学。
我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想哭,但我抑制住了。
我善良的父亲,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实在是想小康,我想他呀,每次做梦梦见的人都是他,我要去W市看他。
估完分数,开始填报学校了。
我填了W市一所最好的大学,该大学在西部名气甚响,父亲也非常崇尚那所大学,担心地问:儿子,能录取到吗?
我说:冒个险,大不了我再复读一年。
说完,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7月20日,我的分数出来,奇高。不仅全县最高分。还是市状元(该市含盖八县一市),我没去学校看分数,我不想去,我害怕父亲问我考了多少分,我只偷偷打电话问了班主任。
这个分数比北京大学还多出十多分,比全县第二名高出了二十多分,第二名被北京的一所很有名的大学录取,我第一名却去了W市的一所大学。
当我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一中校门口的红榜上的第一个时,消息传到了龙溪,那是龙溪历史上的第一个县状元和市状元,父亲震惊了,急忙把大姐夫叫回来,非要拉着他去省城改志愿,我拉着父亲的手:没用的,已经录取完了。
父亲还是坚持去了,回来一身疲惫和憔悴,看见我,他摇了摇头,抱着我,流下了惋惜的泪:〃儿呀,这是你的命!〃
我想我这一辈子,对父亲最大的愧欠,就是在报考欺骗了他。
他一个四十年代出生传统的教书先生,教了一辈子书,如果在教书生涯的最后几年,儿子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于他是无尚的荣耀,别人说起:哦,那个林老师呀,书教得好,有能力,把儿子都送去北京大学了。于父亲可是一辈子受用的赞美。我却让他失望了。
我没要父亲送去W市,没要任何人送,坚决不要,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怕什么怕,我都19岁了。
更重要的是,我害怕在路上触及父亲那无比惋惜的目光,害怕看见别人问〃你儿子考取什么大学了呀〃时,父亲脸上露出的不知是喜还是忧的复杂表情。
我的父亲,一辈子没要求过我什么,只要求我能考个好大学,给他脸上涂点色彩,抹点油,我却没能满足他唯一的要求这油抹得说不亮又有点亮,说有点亮,还不怎么亮。
可怜的父亲,他至今还不知道事实的真相,仅以为是我报考失误,安慰我,不敢大声说话,怕触痛我的神经我实在是没勇气面对他。
对不起了,父亲,我善良的父亲。
三十一
去W市之前,我回了趟云泉。
至今,我还后悔,我不该回那趟云泉。
在举行升学宴时,鲍叔叔和小三都来了。这个小三,叫我一声〃涛子哥哥〃时,把我吓了一跳。
妈呀,他是小三吗?
这小子,高了!
能不高吗?他都15岁了,上初一呢,只是学习远不如小康。
小三真是像极了小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拉着我的手,甚是开心,说:涛子哥哥,跟我回家吧,哥哥寄回很多照片,手里还拿枪哩。
就为他那句话,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