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天使 by 织云
而且,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被包围在一群高大的外国人之间,体型显得纤瘦的他却一点都没有被遮盖住那种傲气光芒,还是那样的出色。
他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不过说得也是,祁钧的父亲可是有名望的人,而且他在德国的时间那么长,认识的人想必也不少。
只是他很讶异,那一个对人说话像刺蝟一样的祁钧,会这般的行止合宜、谈吐温和有礼。但他一时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那个老爱跟自己闹别扭、高傲又带刺的恋人合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人像是被吸引般地,围向了祁钧所在的圈子。而看着如众星拱月般的恋人,再看着周遭与自己完全格格不入的气氛,沈昭阳突然感觉到一股惶惑畏怯。
因为他察觉了一件事情,一件早就放在眼前,但是他还没体会到的事情──或者说是他一直没深入去想的事情。
眼前那个,不是他熟知的祁钧;而这里,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世界。
一股失落含着重重郁气拢住了胸口,让他觉得这个宴会场气氛是如此沉重。
「嘿!Boy。」
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灿烂又具魅力的笑容──是黎靖伟。
「怎么?一脸很郁闷的样子,宴会很无趣吗?」
「呃……」沈昭阳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老实对这个也算邀请人的人说实话。
「没关系,说实话,我也觉得很无趣。」黎靖伟眨了眨眼小声地说,笑得淘气却又极具男性的成熟魅力。
沈昭阳忍不住笑了,旋即发现有不少视线又投了过来,有不少是带着欣羨、渴慕的发亮神情。
黎靖伟,看起来是另一个聚光点。
一个褐发青年走了过来,有些敌意地看着沈昭阳后又对黎靖伟笑道:「Allen,你不陪我说话吗?」
「我想抽根烟,马上回来。」他示意地推了下沈昭阳的肩并回头对那青年笑了笑,跟对他人不同,是极端具有挑逗意味的性感笑容。
沈昭阳看着,也只能顺着他的推势往落地窗外走。
庭院中,黎靖伟斜叉着修长双脚,倚在栏杆旁慵懒地点了根烟。
德国的八月,即使到了七八点天色仍未晚,还有泛着一点微蓝。
「你都看到了,Jim很有魅力吧?」他笑着,对天空着吐出细长的白烟。
被问的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我没看过这样的他。」
「我想也是。」黎靖伟笑了一笑,单手插进口袋犀利地问:「怎么?感觉到很大的距离,有压力?」
「……我以为,我努力点,总可以追得上他。」沈昭阳低低地开了口,将身躯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低垂着头看着脚边,「但是……」
知道他的出色,并不代表了解两人间的距离。
他有才气、有名誉、有成就,内在外表都堪称是完美。而自己呢?却不过是个刚服完兵役的毛头小子,不但身无长物,更没有什么值得一书的地方。
「看你的神情,好像还是不能了解对吗?」黎靖伟笑睨着身边垂头看着草地不语的人,屈起手指了下烟灰。
「了解……?」
「告诉你吧,Jim以前并不会这么跟人相处,至少我曾听说过的Jim不是一个圆滑世故的人。」他淡淡地道,却又笑看身边的人,「但是从他再回到德国后就变了,他变得对自己的人生积极,也努力试着走出一片天来,才会有今天的成果。」
「虽然说他原本就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黎靖伟吐出烟圈,若有所指地挑眉一笑,「让他有这样决心的人,是谁呢?」
沈昭阳些微的怔了下,眼神透过落地窗,望进人群。
从他再回德国后……,那么,是他跟自己相遇之后?
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吗?他对祁钧……有那么重要吗?
「你还是不明白,难怪Jim总骂你笨。」他略略摇了摇头,指着窗内的冠盖云集,「我再告诉你吧!他从小到大就是在这样的光环底下,这些根本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你想与他比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硬要在这点上钻,你还不如跟他分开算了!」
沈昭阳身躯一震说不出话,霎时间,竟有那么些灰心丧志。
他无法理解祁钧所处的世界,更永远无法跟他的成就与才能比拟。
差距,不仅仅是在天生的资质上;而是连所处的世界,都那么不相同。
「我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可能并立,但是,」半晌,他低而急地说着,「但是、我总希望能够……起码我希望他能够依靠我,我不想只是──」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冷的中音介入两人的对话,紧跟着一个颀长身型保护似的站在沈昭阳面前,充满戒备。
祁钧……。看着眼前的身影,沈昭阳心中的激动难掩,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入了馨香颈项。
我可以在你身边,可以做你唯一的恋人吗?
祁钧身躯一震,侧头看见他像在寻求慰藉的模样,不由微微地倒抽了口气。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一双琥珀瞳眸难掩怒火地瞪视着黎靖伟,手一伸就抓住了显然是罪魁祸首的衣领,「我告诉了你多少次──别对他出手!」
他不知道Allen到底为什么要不断地挑起他们之间的一些小风波,即使是那么一点的小事,他也不想要看到不安发生!
「我可以保证,我没有说什么加油添醋的话,只是阐述事实。」黎靖伟痞痞地耸耸肩,「别激动,钢琴家的手不是拿来打人的哪!」
听说Jim在台湾的时候称不上是什么优良学生,但是他倒还没看过他这么失了冷静地发火呢!难得难得。
祁钧的唇角冷酷一弯,「这双手,还不至于会这么脆弱。」
「我保证我没说什么天花乱坠的话骗他,可以了吗?」他站直身,伸手拉开祁钧的手笑,「多余的人走了,你们慢慢聊。」
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些想看戏的坏心眼,但是却也觉得这件事对两人有所帮助,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做;如果沈昭阳当真就此放弃,那么他也没资格站在祁钧身边了。
然而至于这两人会怎么去突破,那可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了!呵~!
「他对你说了什么?」祁钧在狭小的手圈中转过身,看着他的脸。
「……没什么。」沈昭阳松开手站直,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不是……我想一想再告诉你吧?」他自己,也还理不出个头绪。
祁钧漂亮的眼瞳微微一玻В挂炙频睦涞溃骸杆姹隳悖乙厝チ恕!埂?br />
「回去?」沈昭阳微微吃了一惊,忙跟了上去,「宴会呢?你不是还要演奏?」他还没听见祁钧弹琴,怎么就要回去了?
「我有说过我会演奏吗?」略略横他一眼,像是在骂他白痴似的。
其实主人家是有要求,但是谁让他这只大笨狗不见踪影,害得他只好向主人家告辞出来找人。
幸好出来找,要不到时候被吃得只剩下骨头。
「是没有,可是黎大哥说……」
「谁要你信他的?」
「…………」他闭上嘴,一脸委屈地跟着。
走出了大门正要叫车时,沈昭阳却突然开了口:
「哪,我们牵手走回去好不好?」
「……你是小学生还是幼稚园生?」祁钧不可思议似的睨他一眼。
「都不是,可是我想牵你的手。」他认真地道。
他想碰他……不管用怎样的方法都好,他只是想碰着他,感觉他的温度。
祁钧无言瞪着他半晌,虽说有些不愿却还是把手交了出去。
沈昭阳笑了,牵起他的手过了路口,并肩沿着河畔慢慢走。
而这一晚,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内喀尔河畔,十指交握着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才回到海德堡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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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9)
「你在干嘛?」
坐在椅子上看书,祁钧瞪着那硬是蹭过来要贴着他的人。
虽然说并不热,但他并不习惯老是被人黏着可偏偏这傢伙根本像一只无尾熊,老是巴着自己不放。
「没事,你继续看书,我不会吵你。」沈昭阳钻进他的手臂下方在他腿上躺下,就像是要借他的腿当枕头一样。
安静是很安静,可是这叫他要怎么看书?
「Allen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他阖起书本低头看着他,不悦的声音中却带着些许担心。
这几天他总是这样,虽然行止没变但话少了,整个人就像是消了气的汽球一样,没有气力;而且,比以前更黏自己。
沈昭阳没说话,只是就着姿势抓起他的手,将手指交穿而过的握住。
这是一双钢琴家的手。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平圆的指尖,都是因为自小练习钢琴的原因;仔细看的话,手上还有三年前留下的细细疤痕,是他曾有过的抗争证明。
那一天,他就这样牵着他的手,沿着河畔从天色靛蓝走到天色全黑。虽然只是牵着手,但是一路上的感觉,却好像是心贴着心一样的温柔细腻。
「你说是不说?」突然,钢琴家的手狠很地拧了他一下。
「哇!」他痛叫一声,弹跳坐起揉着脸颊哀嚎,「很痛耶!」他怎么觉得祁钧的指力比以前更强了?还是说他太久没被拧?
「活该。」祁钧一瞪,身躯前倾将手伸在他脸边危险地柔声道:「你还是不说?」
「呃呃……,」沈昭阳努力地向后缩,畏惧地看着几乎是半压在身上的人──的手指。
漂亮的东西也是很可怕的……看他眼前的人就知道。
「沈、昭、阳──」
「啊!好啦,我说,你别拧!」他慌忙求饶着,看着祁钧放下手后才小声咕哝:「真是暴力……」
「嗯~?」祁钧眉一挑,「既然敢说就大声点。」
「我是……什么都没说!」危险的眼光,令他说到一半慌忙改口。
情景似曾相识,祁钧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笨蛋,都三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说话一点技巧都没有。
唇角柔美地上弯,瞳眸里莹莹笑意,沈昭阳看得眼神都楞直了,不由自主就伸出手捧住身躯上方那张脸庞,凑过唇轻柔地吻上。
祁钧没有抗拒地任由他接近,在微微的双唇碰触间轻阖上眼睑。
亲吻,一次比一次更加自然。虽然这个吻并不深,只是将唇瓣一次又一次的交叠密合,却也足够让呼吸急促。
「要说了吗?」分开唇对视着,祁钧冷静的声音隐含着一丝亲吻后的柔腻。
「嗯……。」沈昭阳伸出手把他抱住,脸埋在他肩膀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平日的祁钧,一定不会让自己这样随便就亲吻搂抱。但是现在他却这么温顺,一定是因为自己这几日的沮丧太过明显了,而有点担心着自己吧?
温柔的祁钧、高傲的祁钧、毒舌的祁钧、闹别扭的祁钧……越是接触就越喜欢,更越觉得有些的自卑。
「如果你没那么出色就好了……。」他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很幼稚,却没办法抑制自己这么想。
他自暴自弃似的低声喃喃自语,当然瞒不过正贴着的人。
「什么意思?」祁钧蹙起眉半撑起身躯。
沈昭阳犹豫着,正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去开门。」祁钧坐起身拿起书本说着。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的,大概也只有『某人』了。
怀着同样心思去开门的沈昭阳,在开了门之后却傻楞在门口。
「祁钧在吗?」
低沉而威仪的声音,没有特意放大,却已然迴响在室内。
祁钧身躯猛地一震,手上的书本险些落下。
他捏紧了书背,僵直地站起身,转身看着门外的一双男女。
「爸、妈。」冷静的嗓音,直直地唤道:「好久不见。」
厅内唯一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一对出色的夫妇。
男的莫约四十几岁的外貌,发根有些银灰,容貌严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人感觉充满着力量与威严。
女的容貌秀丽,长长的淡棕色卷发,眼眸边带着些细纹;姿态轻灵却神色冷漠,纤细的身躯,背脊却是笔挺得带着些高傲。
原来,祁钧长得像母亲啊……。沈昭阳放上两杯茶后退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着。
若不是气氛严肃,他早就已经凑到祁钧身边去说自己的发现了。但现在,他却只敢站在桌子边,看着这一家子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下。
这是久别重聚的家人该有的样子吗?他看左又看右,想起了当初祁钧为了反抗父亲而弄伤自己的手住院时,他的父母根本就是漠不关心。
看着祁钧独自站在窗边侧头看着窗外不语,他一阵心疼了起来,移动脚步往祁钧的身边站去与他肩靠着肩。
碰触的瞬间,祁钧微动了下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了他一眼后才转头看着自己久未见面的双亲。
「有什么事吗?」他轻而沉稳地开了口。虽是极端疏离的话,说来却没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