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
幌媚苈舳嗌僖樱俊 ?br /> 却有人不请自来,端着架子坐了,不忘叫小厮先擦了条凳。
黄三爷眼都没抬:“这腌臜地方别污了王爷法眼。”
“三弟!”那人压低了声儿,还是透着几丝不悦,“好好儿的,瞎混甚麽?!”
“走的时候儿不就说了?”黄三爷似笑非笑望他一眼,“大王爷贵人多忘事儿啊。”
大王爷嘴角一抖,勉强压了火气:“三弟,父皇…想念你得紧,还是随我回京城吧。”
黄三爷垂目一顿,举了面前茶杯:“香茗。”又望着门外人流,“善众。”就又指着门前垂柳,“良景。”也就笑了,“这般快活似神仙,我可舍不得。”
大王爷缓缓捏起拳来:“这天下在三弟眼中还不如那个小子?”
“那个小子?”黄三爷一愣,随即朗笑,“若大王爷不提,险些忘了。再算上他,更是有趣儿,有趣儿啊——”
大王爷一捶桌子,旁边儿本闹着,却叫他惊了,都扭头而望。大王爷忙的垂下手来,等众人转过头去,方咬牙切齿压低了声儿道:“三弟,本当着年少贪玩儿也就罢了,可这麽久也该够了,再耽误下去,父皇那儿不好交代啊。”
“难为大王爷体己。”黄三爷面上淡淡的,“论真的,我不回去,大王爷左右为难;我真回了,大王爷怕是寝食难安。”
大王爷面色一变:“三弟,言语可谨慎些!”
黄三爷眯起眼睛来:“大王爷,前儿就说了,我当真对那些劳什子的提不起劲儿来,何必苦苦相逼?”
大王爷面上阴晴不定:“三弟,你还小,真作起来了,才晓得有没有劲儿。”
黄三爷哈哈一笑:“这话说得绝了,我以茶当酒,敬大王爷一杯。”说完仰首干了。
大王爷叹口气:“我晓得,你记恨我。”
“哪儿的话,大王爷多心了。”黄三爷淡淡应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大王爷一阵气苦:“我还不是为了你…”
“那就多谢大王爷费心了。”黄三爷接了话去,“横竖我能吃能睡,没缺胳膊儿少腿的,也是托了您的福气。”
大王爷连连摇手:“三弟!”
黄三爷看他一眼:“大王爷,龙生九子,您当我是那饕餮,喜食贪婪,好吃懒做不就好了麽?”
大王爷皱起眉来:“三弟,不兴这般说话!”
黄三爷忍不住摇头笑了:“我倒当真不懂了。若说百里亮那事儿是您安排的,无非是想叫皇上看轻我,我晓得王爷有这心思,可您晓得我有那心思不?我估摸着横竖说不爽利,远走避祸,这可算交代明白了?您却又借了他和五叔来逼我回去,我就当真不懂了。”
大王爷深深望他一眼,额尔幽幽叹气:“你不懂…自然,我也是不懂…”
黄三爷立起身来:“那就想明白再来吧。”言罢折身想走,却叫他拉了,一时愣了。
大王爷低声道:“这一放手,后悔的,可就不止父皇一个了。”
黄三爷眼瞅着身侧人来人往,倒也没人留意这边儿,方才俯身轻笑:“可我不乐意自个儿后悔啊。”
大王爷脸色煞白:“你,你…”
黄三爷拍开他手:“大王爷,若还真有半分兄弟情意,就当没瞅见我吧。”说罢抽身就走。
“你可晓得…父皇病了。”
黄三爷身子一颤,竟迈不开步子。
“父皇自你走了…难见欢颜,每日食不甘寝不安,老是叹气,提到你就摇头…”大王爷低低说着,“一个月前密报说你和那个小子买了宅子住下,父皇登时就气晕了。太医好容易救过来,张口就是一句‘逆子’…三弟,父皇的颜面你就真的不在乎?”
“我从没透露过身份…”
“你晓得我不是说这个。”大王爷立起身来,行到他身侧,“跟我回去吧…太医的意思,怕是难熬过今年夏天了。”
黄三爷愣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皇甚麽的,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要三拜九扣的天子,与宗室祠堂里那些黑黑呆呆的牌位无甚不同。天子甚麽的,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要千呼万唤的称号,与寺庙道观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土梗木偶无甚差异。称号甚麽的,在他心里,不过是个要肝脑涂地的妖魔,与经文传奇里那些形形色色的魔物妖邪无甚区别。
都是要付出比性命还宝贵的来换,值是不值?
父皇为了这些,付出了一生的性情与念想,是哭是笑,是左是右,是进是退,早有祖宗法制管着。若是一时忘了,这宫里宫外多的是眼睛瞅着,怎能行差踏错?
天下谁不晓得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奉天承运,是百官表率,是万民福祗。可谁又晓得,拿天下血汗来养的这个皇帝,是要以一人之血汗还于天下?
自然,多的是不理政事嬉笑游乐的君主,可史官一笔“荒淫无道暴戾无常”,盖棺定论之后永难翻身。
父皇不过是娶了南人女子,又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繁花散去毫无办法。
母妃又如何?
许是捏着一分惶恐,怀了两分新奇,带了三分骄傲,携着四分痴想入了宫,可绫罗绸缎穿不出天生贵气,山珍海味养不出雍容华贵。宫门之外,再美,素朴民女罢了;宫门之内,再美,三千弱水而已。
诚然,父皇母妃之间山盟海誓,想来是有的;情意缠绵,是有的;可惜,天长地久细水长流,是个无啊。叹一声,都是自个儿想的,真实的情形,早就溺没在春秋两祭的香火鼎盛中,熏得昏黄难辩了。
不可否认,父皇病了,作儿子总是难安,但如此回去,真就好了麽?
黄三爷觉着身子似被剖成两半儿,天人交战。
“喂——”
黄三爷猛地惊醒过来,举目看时,大王爷不知甚麽时候儿已经走了。面前立着王涵和刘氓,百里亮正在不远处催着小二上菜。
王涵大刺刺坐了:“大佬,真不够意思,居然没先叫吃的?”
黄三爷勉强一笑:“一时忘了。”
王涵一憋嘴要说甚麽,刘氓瞅着他脸色不对:“三爷,怎麽了?”
黄三爷深吸口气,挤出一丝笑来:“也没甚麽打紧。”
“是不是那个妖怪大王爷又来找你麻烦?”王涵突地看他一眼,“怕他干嘛?我和刘氓两个现代人还搞不定他一活化石?”
黄三爷竟也叫他逗笑了:“是是是,你最神气!”
百里亮也就过来坐了:“小二说立马上菜。”
“好吔,我要吃辣子鸡丁——”
“瞧你那点儿出息!”刘氓踢他一脚,两人也就闹上了。
黄三爷望着两人笑靥明媚,心里想乐,嘴上却是一叹。百里亮瞅在眼里,只管与刘氓换个眼色,俱不言语。只有王涵,还闹着要吃辣子鸡丁,口里骂骂咧咧,无所烦恼。
第五十三章
【柳初新】邻院里桃花依旧。恍惚间,春又来。心潮不平。东天初明,不觉难眠经宿。已厌描眉画眼。强欢颜、江水自流。
总盼跳出轮回。凝眸处、隔岸新柳。羽化升仙,御风而行,难舍腰间美酒。作隐者、云遮雾绕。凌霄殿、半世难求。
转眼入夜,黄三爷等王涵睡了才派个小二至百里亮处,请他与刘氓至后院儿相谈。
百里亮打发了小二,回身坐了道:“三爷作甚麽?”
刘氓低声应了:“估摸着不是好事儿。”
“你说…别是秋后算帐吧?”
刘氓皱眉一想:“犯不着算帐。他是明白人,自然不会把那糊涂帐放到咱俩身上。”
百里亮听着“咱俩”二字,不由宽慰一笑,心里倒有几分不安:“倒是难为你了。”
刘氓噗哧一笑:“罢了,你就这麽个人。”
百里亮呵呵一笑:“难得你不计较。”
“谁说我不计较?”刘氓咬他耳朵,“再没脸没皮和黄三爷搅到一处去,你只管试试看!”
百里亮也就一捏他手:“我自不会,就怕你…”
刘氓拧着说了甚麽,两人把后头儿话咽了,笑将起来,也就听不真切。两人隔了好一阵儿才记起黄三爷还候着呢,忙不迭往后院儿来。老远就见黄三爷独个儿坐着,捏着酒杯却不饮,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儿。两人交换个眼神,均想着谨慎小心。
王涵吃了晚饭就嚷着洗澡,全身搓得红通通的似个拨了皮的虾子,这才心满意足的跳上床铺去。头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之前一日一夜高度紧张,作那简易架子鼓就叫他费了不少脑子,整宿不曾合眼不说,上台还得现场编词儿,可算考了一回子。这些倒也罢了,就那策马狂奔,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想他一现代人,安步当车那是老祖宗就会的,不说也罢。交通工具搭过巴士、乘过火车、坐过飞机,再不济也使过脚踏车。自然,火箭飞船甚麽的,那是没条件,不然谁不想试试?可要说与动物来个亲密接触还是叫他发怵。
瞅着那马两只眼睛圆鼓鼓的,打个响鼻一股子热气喷过来,唬得跳开老远,就听见马上黄三爷憋笑起来。不由想起魏晋时候儿有个皇帝,见着马就说,这不是老虎麽?怎麽会是马!当时还当是他胆小没见识,现下想想,也不能怪人家啊!
黄三爷笑够了,也晓得他是没法子自乘一骑,只得拉了他上马。王涵坐在前头儿,叫他圈在怀里,登时大气儿都不敢出了,还没想到该看哪儿,这马撒欢儿的往前窜。
根本顾不上言语,王涵光应付马背上颠三倒四的劲儿就够了。以往见着电视里纵马驰骋飒爽英姿,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真要自个儿上去了,远不是那麽回事儿!座垫也不是很软…好吧,就算很软,能跟现代的垫子比?既然比不了,就不能怪咱说它薄。薄就薄吧,偏生这畜生一跑,全身就跟扔到洗衣机里似的,搅得上下翻腾,王涵可是下了大力气,才没晕马。
黄三爷虽是在他后头儿,可见他拧着不言语,大致也猜着怎麽了。因而放慢些脚程,有意逗他说说话儿。可这更是要了他的小命儿。本来跑得快时,就和砍脑袋似的,一刀一刀来。现下可好,改成凌迟了,小片儿小片儿的刮着屁股上的肉…这滋味儿,谁坐谁知道。因此也顾不得黄三爷怎麽想的了,回头嚷出一句“小鸡快跑,go go go——”
残留的记忆中,黄三爷脸上似笑非笑的,剩下的一段路,只记得是上下颠簸,没一样儿看着不变形。只有那双手腕,牢牢的握着缰绳,上面的手臂,紧紧搂了自个儿,如同双保险。心里弱弱的有个声音:大佬,在这儿我没买保险啊…
王涵盯着盯着,不知怎的就想着到来这儿也不少日子了,没有电脑没有游戏没有手机,却也笑着闹着过了,竟不觉得腻味。
若是当初没有一次考过CET六级,也就不会去北海玩儿。不会去北海,也就不会去划船。不会去划船,就不会见到那个人。不会见到那个人,也就不会大惊失色。不大惊失色,也就不会重心不稳。没有重心不稳,也就不会掉下水来。不掉下水来,自然不会来这里遇见这些人啊事儿的。追根溯源上去,自嘲一句,咱也“哲”了一把。
却又觉得好笑,若是没穿过来,会淹死麽?
多半不会吧。
不是没抱怨过穿到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身上,可转念一想,这个身体怎麽也是四肢健全,它原先的主子也没吃甚麽苦或者有先天性疾病之类,还是个富贵人家,也算不错了。若是像刘氓那样儿穿成个女的,只怕当时就想买块冻豆腐死第二回。不过刘氓这家伙也算运气好,居然又给他变回来了,真是不到最后一秒,不能下结论啊。再说了,虽然心里挺羡慕他学会了这儿的字儿,可要像他似的成个青楼人物,不如杀了自个儿吧。
横竖穿过来了,就这样儿吧。
却又觉着有趣儿,怎麽就要跟着黄三爷呢?
王涵当真说不清了。当时是真的怕了,才想着收拾点儿金银财宝跑路,偏巧给下人们发觉了,慌不择路闯进他那屋,孽缘啊孽缘——却又一瞪眼,孽缘也是缘啊!
黄三爷懒懒散散的,虽则自个儿也不是勤奋向上的主儿,可也比他有追求吧?黄三爷整天儿游手好闲的,虽则自个儿也不是正气凛然的人物,可也比他像好人吧?
王涵左思右想,终于灵光一闪,得出了宝贵的结论——就因为他懒!
就因为他懒,所以才不计较自个儿和他究竟谁占了便宜;就因为他懒,才不会当真和自个儿一般见识;就因为他懒,所以才能容忍自个儿放肆起来没上没下。虽说现实生活里没见过地主阶级,可电视里演的少麽?那些王爷太子的,哪个不是颐指气使,哪个不是盛气凌人?
唉,王涵叹口气。估摸着黄三爷也就是觉着自个儿与众不同才愿意带着他吧。横竖身边儿没见过他这样儿皮赖的,当个新鲜玩意儿放着。等新鲜劲儿过了,谁认识谁啊?
却又觉得气闷,你不认识我,我还不待见你呢!
这麽一想,心里倒是舒坦多了。
却又转念想起刘氓来。怎麽也是阶级兄弟,这家伙走的路线明显和自个儿不同。脑袋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