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
方轻尘笑出声来:“天下人喜欢造那种他们自己需要的英雄幻象,我管不着。我装圣人实在装得很累。”
赵忘尘脸色苍白:“你,你就不怕被揭穿……”
方轻尘几乎想要大笑:“揭穿,谁揭穿?你以为我会那么不小心么。今夜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们三个。事关萧晓月的闺誉,此事一旦传开,没有人会同情她,只会责难她不识大体,不肯为天下牺牲。所以他们两个是一个字都不会对人说,而你呢?你打算自己满世界去传扬?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
赵忘尘双手握拳,良久才问:“你……都是假的吗?那些敬重你,爱戴你的人,都是被你骗了吗?你的英雄了得,你的忠君爱国……你……你对那些随时肯为你死的人,是不是也像对萧小姐一样,根本不在意,利用完就抛弃,高兴起来还要踩上两脚!”
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到最后已语不成声,嘶声道:“是不是?!”
那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俯身下来,将脸凑在他的眼前。离得那么近,黑夜中,他也可以辨认出他的脸上,已经重又浮现平时那种温和儒雅,却没有温度的笑容。
他伸出一只手,极轻极柔地在他肩头上拍了两下。
“是。”
赵忘尘始而一震,复而全身僵木。然后,前方的那人轻轻一笑,转身离去。黑暗里,那一抹渐渐远去的白,刺眼刺心。
夜风拂体生寒,一朵小儿飘零的花,轻盈的在眼前飞舞。赵忘尘无意识的伸手托住飞花,只觉那柔软花瓣间,仿佛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最初,那人在树下花间饮酒,不知有几许落花在身,在他起身一路行走时,群花纷纷飘坠,独这小小一朵,不经意间粘在袖子里,竟是一直没落出来。直到刚才那人抬手拍他的肩头,花儿才飘飘落在少年的肩上,转眼被夜风吹起。
低头定定看了花瓣良久,少年红着眼,咬着牙,一张手,看着花落尘埃,然后一脚重重踏下。
所有的美丽,转眼染尽肮脏的污泥。
方轻尘!他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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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赵忘尘之后,阿虎成了第二个胆敢闯进方轻尘房间的人。
少年的脸色一片铁青,怒视方轻尘:“小姐昨晚哭了一夜,白天关了门不见人。幸好要成亲了,卓子云和她不能见面,我又用她怕羞替她挡了很多人,可是再这样下去,就瞒不住了!”
方轻尘漫不经心问:“那又如何?”
“小姐本来很快活,你却害她成了这样!你若不解决这件事情,让她重新高兴起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要和你拼命!”
方轻尘也不笑他大言不惭,只淡淡说:“她自己自欺欺人,我不过是让她不能再继续骗自己而已。”
“她自欺是她愿意,与你何干?”性情憨直的少年,怒视着与平凡的他有如天地之别的男子:“那对她好,对萧卓两家好,对天下人都好!你何苦让她不快活?她现在还能有别的路走吗?”
“那么,这样,对你好吗?”方轻尘微笑,神情邪恶如同引诱凡人的魔鬼:“你就喜欢吗?”
少年平静地回答:“她好,我就好。她欢喜,我便欢喜了。”
那许许多多旁人以为极复杂极为妙,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就这样平平一句,已经说完。
方轻尘怔了怔,望望他,忽得轻轻一叹。
无所求,所以没有求不得之苦。不在意回报,所以才可以倾力至此。如此一个平凡的少年,才是真正知情懂爱之人吧。
可惜他是方轻尘,他生性冷酷自私,他苛求太多,所以他贪嗔爱恨求而不得,不得不品尝这人间七苦。
在那个夜晚,在他心境最黯淡之际,那样一个迷乱的待嫁新娘,撞到眼前,生生挑起他所有的恶意和冷酷。
为什么当时忽然再不想控制私心里的黑暗冷漠?
一世又一世,我绝然而去,而天下人,却更多的只是选择要去妥协去遗忘,去珍惜眼前所有的,然后,一生一世,至少也会有表面的快乐和美。
为什么?明明心不甘,意难平,明明在月色下,有一双悲伤的眼眸,为什么,还要去稀罕那样的“美好姻缘”?
说穿了,他只是见不得旁人好罢了。
自己求而不得,所以见不得旁人拥有。
他微微一笑,眼神倏然遥远,站起了身,看也不看阿虎一眼,就走了出去。
阿虎冲过去拦他:“你去哪,你还没有答应我……”
“想帮萧晓月就给我闪开。”
阿虎一怔,向侧让开了一步。看他径自行出好几步,才回过神,紧跟过去。10:54 2008…6…12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二十六章 记忆尘封
因是国难期间,仓促于两军交界处寻了一城池紧急成亲,自是诸事从简。萧晓月家中的丫环侍儿都不在身旁,只临时在城中寻了几个丫环婆子以应急。因为不是身旁亲近之人,萧晓月脾气发作起来,一个个都远远躲了出去,只剩阿虎拼力替她支应遮掩。
紧紧关闭了门和窗。隔绝了一切光明的房间里,萧晓月静静坐在床边。无泪,无喜,也无悲。
她出身名门,她受尽娇宠。她从小许配的夫郎俊美英武,和她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如果没有这一番倾国之祸,她的人生会幸福美满的不起半点风波。
她已经很努力去忘记,很努力不去回想了,为什么,那个人却偏偏要再三提醒他?她哭过,痛过,伤过,关了门把一切拒之门外过。然而,她知道,未来的命运,挡不住,她也未必会有心去挡。
她会成亲,她会嫁给她爱也爱他的男人,然后被他一生呵护爱惜。她会是萧卓两家宠爱保护的女子,她会为他生子,为他理家,伴着他一起老去。她会陪他舞剑,陪他赏花,陪他看月落日出。
然而,她也知道,一生一世,她终究无法忘记,他曾经对她袖手不救,逼得她数度几乎走上四路。
忘不得,忘不掉啊!忘不掉那一场逃亡,也忘不掉那些情怀过往!
他说的真是轻松,既然不能忘,为何还要嫁?
她爱着他啊。怎么割舍!最珍爱的宝物有了瑕疵,就能狠心扔掉吗?如果扔了,她便一无所有!
莫说她舍不得,就算她舍得,又如何?天下人看着。两军将士在看着,萧卓两家所有人在看着。说得好听些,为着家国天下,为着人间大义,就算无情无爱也要嫁。说得难听些,眼前的局势,纵然真的无情无爱厌憎无比,两家的兄长也一定会迫了他们成亲。
纵然耿耿,还是只得将身嫁予。
到头来,到头来……
心思迷乱之间,房门被猛然推开,倏然而入的强大光线刺得她睁不得眼。
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已站在面前,声音里拥有着不可违抗的力量:“抬起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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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变故后,赵忘尘一直注意着方轻尘这边院子的动静。阿虎来找方轻尘,他也不放心,跟着他们两人过了来。待方轻尘独自一人进了萧晓月的房间。二人虽知这不合礼数,却被方轻尘那极严厉的警告给吓得不敢靠近。只得在院中来回徘徊。
很久,很久。
房门打来,方轻尘施施然走了出来。
阿虎快步趋近:“怎么样?”
“她累了,在睡觉。等她一觉醒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就是上次逃亡之事,她也只会是隐约有点印象,而且会很自然地不去努力回忆。将来其他人应该不会蠢到在她面前去提那段旧事。所以……”方轻尘冷冷看着两眼发直,完全没有理解的阿虎:“她醒了之后,就是个高高兴兴的新娘子,如无意外,以后也能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阿虎还在发愣,赵忘尘却是先明白过来了:“迷魂术?你对她用迷魂术!你……”他怒指方轻尘:“你怎么能用邪术!”
“我不让她自欺欺人,你说我残忍。我帮她把自己彻底骗了,你又指责我用邪术?”方轻尘古怪的望着他:“天下没有任何邪术可以强行改变人心。迷魂也罢,摄魂也罢,说穿了,都是顺从人心的欲望。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要忘记,我施术根本无法成功。”
淡淡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转身便走。
赵忘尘还待追上去分说,却让阿虎一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待得方轻尘的影子看不见了,阿虎才轻轻松开手:“其实,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自从萧将军说要让他们完婚后,小姐就一直矛盾不安,她是想忘,却忘不了,所以才总是受折磨。现在她既然忘记了,便少了许多无谓的烦恼。”
“就算这样是最好,可他凭什么?他那样伤人,再一手抹掉记忆,就可以心安理得,当那些伤害没有发生过吗?!”赵忘尘怒道。
“也许……我想……可能……”阿虎有些呐呐:“他可能真的没恶意。他只是想给小姐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只是想告诉小姐,其实,她也可以不用委屈自己……”
“你说什么呢?”赵忘尘气道:“他会这么好心?再说了,这场婚事关系萧卓两军的联合,关系整个天下的运程,真给搅黄了,他才是最头疼的那个,他怎么会……”
“我总觉得,这就是他想要说的,不管家国天下,不管什么大义名分,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我……我真的觉得,如果昨晚小姐……也许他真的会拼了天大的难题和后患,为小姐去抵挡所有的压力……”阿虎眼望院门,声音越说越小。
赵忘尘目瞪口呆望着他:“他把萧小姐伤成这样,你却把他想得这么好?”
“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小姐有一丝不情愿,我不管什么天下,不管什么国家,总要帮她力抗到底。可是,她没有。虽然她不甘心,她放不下,可是,她到底没有不情愿。”阿虎微微摇头,脸上带着少年所不该有的忧伤:“方侯不是坏人。只不过他是盖世英雄,天塌下来,也自担待得起,他不懂我们这些普通人。人活着,哪里能十全十美。我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坚持不要委屈自己的。否则最后苦的,不只是别人,也会是自己……”
赵忘尘默然。在人间经历过无数苦难的他,明白阿虎这番话语中的无奈,是啊,谁敢去要求完美,谁敢偏激到不受一丝委屈,只要有了一点缺陷,就完全弃而不顾?这种人……只有从来没有吃过苦头,从来不知道人生艰难,从来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可怕的人,才会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那种所谓的英雄,浑身发光,万人景仰,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哪里会明白……
“你说我为什么总把他往好处想,那你呢?你不是他的徒弟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叫过一声师父?为什么他做的事,你好像总是要往坏处想?”阿虎忽然好奇。
赵忘尘愣在当场,仔细想了好一阵子,却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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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晓月和卓子云的婚事,终于盛大举行了。
奢侈是不奢侈的,国难期间,一切从简。但城里城外,有数万军士同贺,喜堂之内,有南方近一半的诸侯来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婚事,是由楚国最伟大的英雄,方轻尘,亲自主婚。
所以,喜堂上,多少名将豪杰共聚,就算是没有珠宝绫罗,整个屋内也让人觉得是金光灿灿瑞气千条。
方轻尘神采飞扬,短短几句话,把这一场情爱说得百转千回,感人至深。他极坦然,极诚挚,对于这段姻缘致以最深的祝福。
在一片喜乐欢腾中,赵忘尘静静地站在喜堂最远最偏的小小角落,冷眼看着一切。
谁会知道,就在几天前的夜晚,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完人,曾对这段姻缘说过怎样残忍的话。
一身红衣的新郎笑得合不上嘴,轻轻牵着自己深遮盖头的妻子,三拜礼成。往洞房而去,那个往日娇蛮的大小姐,今日一举一动,文静温柔听话的简直都不像她。
大家都在欢呼,都在微笑,谁会知道,今夜的新娘,在几天前,曾经孤立于寒风冷月中,哭得令人心碎。
满堂诸侯,说笑尽欢,纷纷向萧远枫和卓凌云道喜。然而,谁都清楚,他们赶到这里,不是为了给一对小儿女衷心祝福,而是为大局所迫,不得不赶紧表明姿态,站好位置。
萧远枫和卓凌云握手言欢,二人的部下,也都凑在一起斗酒猜拳,貌似十分亲热,可谁不知道,暗地里,这两帮子人,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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