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
“等得到了你重归的消息。他就被转到了柳恒那里安置。柳恒要比我细心的多。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照顾好上皇,上皇活,这些人活,上皇死,所有人陪葬。衣服要一天一换,身体要天天清理,如果当天楚若鸿不曾吃饭,到了晚上,一定要喂他吃完……”
收到方轻尘微微不耐的眼神,秦旭飞终于住了嘴,不再见缝插针地给柳恒脸上贴金。
“至于他现在,情况如何……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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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大楚的皇宫,渐渐陈旧破败了。
秦旭飞不爱奢华,从来不住皇宫,也不在宫中处理政务,所以诺大的皇宫几乎闲置。他一来没钱二来没空,那些用不到的宫女太监自然被他遣散了十之八九。皇宫缺人打理,难免就残破了下来,可是每天等着他处理的事堆积如山,焦头烂额之际,他哪里想得起来去管。
所以,现在楚宫这所谓辉煌富贵。都是临时粉饰出来硬充场面的。房子现在表面看上去是挺漂亮了,可油漆石灰的味道都还没散干净。一层粉刷,掩盖了裂缝污迹。宫殿里犄角旮旯满是灰尘。不显眼处,其实也都没来得及打扫。只是大家都很配合的装瞎子,当不知道罢了。
宫女太监来不及征召,尤其是太监。就算是有人愿意干,那一刀也来不及割。于是只能临时找些当初被放回民间的老太监充数,一眼望去,一排老迈公公。还好这位新皇上没啥三亲四戚。年纪幼小。顺便也省下了一堆嫔妃,否则根本不可能支应。
皇宫里,真正认真翻修过,费了大钱,花了大力气的,除了决议国事的金銮殿和皇帝的寝宫,也就只有一个甘宁宫。而宫中的下人,矮子里面拔尖子挑选出来的,也是优先分到了甘宁宫,因为甘宁宫中,住着一个太上皇,一个疯了的,不满二十岁的太上皇。
一个楚国真正的实权人物。方轻尘,最重视的人。
甘宁殿内外,服侍的宫人穿梭来回。衣服冠饰,各色用具,皆以皇帝规制置办,待遇级别绝对比秦旭飞要高。一位太医,长住甘宁殿,为太上皇诊看身体。
因为主人的身份高贵,太上皇的近侍宫女太监们,品级职位俸禄,也相对比宫中其他当差的人要高。只是,那些年轻的内侍宫女们,并不因此而感到满足。职位也好,俸禄也好,都是死的,手里的权力,隐形的收入,这才是活的,有意思,有油水的东西。
服侍一个疯子,做得再好,也无望升迁,无人欣赏,不可能跳过龙门。走到外头无人尊敬,说到要服侍疯子太上皇的总管太监,掌事宫女,大家背转身,必要低笑几声。
可是那些在宫中历练多年,见过许多风云的老太监们,却反而为自己现在的差事而庆幸。现在的楚国皇室,说穿了只是块招牌罢了,真正掌权的人根本不在宫里,讨好皇帝或别的王族,以图升迁不过是眼前之利罢了。一旦出了什么政治风波。有着高贵身份。还有利用价值的君主可能没有人会动,但下头服侍的宫女太监却很可能会被顺手杀光,再换一批听新主子话的新人上来。
这种乱世里,福祸相依。大贵之后,就是大难了。能跟着一个没有任何人会敌视的疯子,虽不会有功,但绝对无过。这才是存身之道啊。
再说了,一个疯子主子真的难服侍吗?
他最大的要求,只是不要夺走他手中的白骨,他唯一的爱好,只是对着骨头说话。
他只是不懂吃东西。一日三餐,乘着热乎时,慢慢地喂他吃,只要不打扰他和骨头说话,虽然喂得慢一些,艰难一些。倒也还是可以成功的。
他只是不能控制便溺,每回都及时给他擦洗换裤子而已。
五十多个人。只需要保证一个很温顺,只要不触到他的禁忌,就从来不发作的疯子,吃得饱,穿得暖,身上清爽干净,头发被梳得整齐,这有什么难。
他不会因为下人一个最小的失误,就生生把人打死,他不会为了取乐,肆意凌辱下人到极处。伺候他,总比整天揣摩主子喜怒,明明没有犯错,还会莫名其妙,天降横祸,要好得多。不是活儿重,只是人心永远不知足。
所以,甘宁宫里掌事的公公是极明白事理,极为感恩的。他压制着那些人不满的情绪,小心的把楚若鸿照顾得很好。
他记得将殿内所有有尖角,可能伤人的物件都撤了,使用的器具,不是木制,就是金银。只担心楚若鸿万一发作了,伤了自己。他张罗着给他及时换衣,每天清洗梳理。一旦便溺在身,立刻清理擦身。一日三餐,外加夜宵,按时乘热供应,他不懂吃,就哄着他,无可奈何要迫着他的时候,也小心的不伤害他身体。
只不过,这两天,总管太监也累坏了。
楚若鸿神志不清,衣服应该是舒适而方便换洗的才好。可是现在,白天要给他穿上太上皇的全套服饰衣冠。晚上了也要穿基本的便服。就是这基本的便服,也是十分繁琐。平时只留一两人在他身边服侍,现在却要二十多人一起躬身立在楚若鸿的身旁,便溺进餐之时,所有人在下旁观。这太上皇,还不如说是个给人来观赏的猴子。
好容易到了深夜,可以去了这些仪仗,让那些充场面的人离开,可是楚若鸿仍不曾入睡,变疯以后,他就没有了时间观念,只要还没筋疲力尽就绝不入睡。因为他的作息不正常,所以他的三餐饮食也不能按正常时间算。虽说现在夜极深,但却是楚若鸿的正常进食时间。
总管太监亲自拿了金调羹在慢慢喂他。楚若鸿一直只顾着对怀里的骨头说话,极难得才会顺口的张嘴吃上一口。看看碗里的粥还剩下大半,热气却已经渐渐散尽了,年迈的总管太监叹气,直了腰,一手捶捶酸痛的腰眼,他准备叫人来将这粥拿去再热热。
忽然有一只手,从旁伸过来,直接把碗从他手里接过。耳旁听到一个极淡地声音:“我来吧。”15:48 2008…6…15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四十九章 相见不见
甘宁殿外,秦旭飞驻足。
跟到这里,他跟不下去了。他是非常好奇方轻尘与楚若鸿重会的情形,非常想要窥探旁观。但是骨子里的天性,到底还是不容许他窥人隐私。
他跟不下去了,有人跟得下去。秦旭飞眼睁睁看着赵忘尘极其不识趣地跟着方轻尘就往里面闯,丝毫没有脸皮已经厚比城墙的自觉。奇怪的是,方轻尘居然也没有要阻拦或者不快的意思。
于是乎,他这个领路的,开道的,反而被孤单单地撂在了门外。
站在甘宁殿外,他暗感困惑,微微蹙眉,他确信,方轻尘和楚若鸿的关系不但亲密,而且还有些旁人不能察知的隐秘。所以方轻尘重见楚若鸿,无论是怎样的心情,应该都不会喜欢有别人在旁边。不但是不该让那叫赵忘尘的少年跟进去,就是里头本来的服侍之人也该驱出才对。
然而,他静静在甘宁殿外等待,却只听到殿内,一声因为激动,而显得特别响亮的叫声“方侯!”
下一刻,整座甘宁殿,寂若死城。
总管太监原是楚宫中的老人,算起来,已经亲历三朝了。此刻看着轻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旁,一袭白衣,手里拿着方才还在他手上的金碗的人,早已不由得伏地跪倒。
而方轻尘只是敛眉沉眸,静静望着楚若鸿。
对于身外一切,楚若鸿早已是不闻不问,无知无觉。
他只是低着头,同怀中的尸骨讲话。可是也许是因为总管太监的声音太高,太突然,所以他听到了。或者,更可能,只是凑巧……
他竟然抬起头来,正看进那白衣如雪之人,漆黑不见底的双眸之中。
他看的很安静,很安静,目光迷茫,没有焦距。
只是本能的掠了那么一眼,他复又低下头,如许温柔地抚摸着冷硬地枯骨:“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他的声音轻轻的,略带着迷惑,还有些撒娇的柔软。跪在旁边的老太监低了头,一声呜咽。
方侯啊,无所不能地方侯。
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地错觉,他可以带来神迹。
楚若鸿是因为他而疯狂的。那么亲眼再见到他。他也总该可以醒来。最起码,方侯也可以略略让他好转。
可是,楚若鸿看到他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轻尘不言亦不动。脸上神情,如楚若鸿的目光一样。平静如一潭死水,看不见丝毫波澜。
他只是静静打量楚若鸿。
时光,似乎在这个疯癫了的年轻人身上停了下来。几年之间,饱经苦难折磨,他的身量丝毫也没能成长。
仍然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仿佛少年。
一丝不乱的头发,整齐洁净的龙袍。他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样,是那个时时不忘不能坠了皇家威仪地孩子。
只不过是身材伶仃清减而已。只不过是脸颊清瘦到尖刻而已。只不过是常年不见多少阳光的皮肤。病态的苍白,几乎透明而已。
只不过是不停地抚摸着自己被摩挲得光滑了的骨骼上的手指,略显畸形而已……
当年,他不肯放开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曾经被强行打断了指骨,而又不得多少照料。
这轻微地残疾,已注定要伴他一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方轻尘,而方轻尘却只看楚若鸿。
只有楚若鸿自己。完全不能感受身旁气氛产生了多么奇异的变化,只是低着头,继续温柔地抚摸着一具白骨。
“轻尘,你站起来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方轻尘目光极平静地宁定在他的手指上,终于徐徐伸手,极轻极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楚若鸿猛地抖手,把他的手用力甩开。仿佛是厌烦的挥开一只讨厌的苍蝇。
没有了打扰,他又可以安心地双手抱着枯骨,很恨专心地对他最在意的人说话。
“轻尘,我在这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他呼唤时,神情也还是安静而平和的。他的世界,就只剩了这一具枯骨,所有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无力阻止那人撕开胸膛。他也无力阻止那些人将他最重要的人抢走,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他可以保护他。
他可以保护他了……
他的世界,已经很小很小。这样小的世界里。他总可以保护他。
周围一切,他看得到,却不能记忆。他听得见,却无法理解。流水过石,不留痕迹。就算偶尔抬头去看,偶尔听见一声叫喊,就算是,偶尔鬼使神差地向谁望上一眼……
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的打扰。
“轻尘,为什么,这次你生气生这么久,你再不消气,就该我生气了。”
楚若鸿微微皱了眉,话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赌气。
其实他当然是不会生气的,他永远永远不会生轻尘的气。他只是要吓吓他而已,也许轻尘就会被吓得站起来同他说话了。
不过就算不理也没有关系,他继续叫就可以了。
楚若鸿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一年又一年,他便这样周而复始地呼唤。他的世界很简单,无限的循环中,时光早就失去了意义。快快忘记上一次的挫败,就可以有无穷的耐心,就不会放弃,也不会退缩。不明白失望是什么,希望便永远都在。希望还在,他就还没有走。
所以,他就一直一直,用这样温柔的声音,永远呼唤下去。
方轻尘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呼唤自己的名字,看他紧拥曾经属于自己的骨头。良久,才微微移步。站在楚若鸿身前。略略屈下一膝,半跪下去,方可以与一直坐着的楚若鸿正面相对。
然而,楚若鸿完全没有注意这个与自己隔得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递到了他嘴边的金勺。他还是一样视而不见。偶尔张口吞咽下那用内力温热到不冷不热的米粥,也还是一样。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碗终于空了。而楚若鸿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个给自己喂饭的人。
终于,方轻尘微微笑了一笑。
这么久以来,所有的牵挂,所有的不安,所有费心筹谋,所有决然奇断,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沙场血战的时光,那些为了最快相聚而使的心机谋划,惊世之举,都已成了笑话。
那一个楚若鸿,已经死了啊。
那个扑在他的怀里痛哭的孩子。那个他用血肉之躯,护卫在身后的少年,那个坚定的对他说,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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