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
“傻丫头,你一日不嫌我碍事。我便一日和你作伴。只要我活着,总不会抛开你不管。你这么笨,这样容易叫人欺负,我要是不在旁边看着你,怎么能够放心。”
青姑忽然大哭起来,轻轻依到他肩上。眼泪刹时间染湿了他的青衫。
她从来不曾奢望他不会走,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真的可以有一个不离不弃地人。这样巨大的惊喜砸下来。叫她手足无措,心中一片空白,只有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掉。
容谦在她靠过来的这一瞬,咬牙努力站稳才没被她无意中给撞得跌坐下去。为着自己如今弱不禁风地身体哀叹一声。他到底还是伸手,在她肩上轻拍。
这个傻丫头不知道,历世历劫,除了生身父母。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一无所求地善待过他。
这些日子,一起朝朝暮暮地过了,为着他偶尔不用拐杖也能走几步路。为了他渐渐也可以提起一些略重的东西。他身体这些些微地好转,都让她笑得合不上嘴。
为着她生意渐渐好起来,脸上渐渐有自信的光彩,待人接物渐渐从容爽朗,曾经的阴影一点点从她眉眼间褪去。他也总是暗中感觉欣慰。
风劲节飘然而去,方轻尘那家伙却迟迟不来,但是他丝毫不曾焦躁过。这个残破的身体这样留在人间,自然是要受些煎熬。只是……浮尘幻世,于他不过是弹指一瞬,就是尽此五十年岁月,能陪伴一个真心相待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更何况……
她微微一笑。宽大的手掌。轻抚在青姑的发上。眼神却渺无尽头,穿过竹楼纸窗,遥遥飘向京城。
唉,他也回来了。当初这一张庞大的情报网,他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织起来的。安无忌这小子在秦国潜伏了这些年,现在就这样抛弃了身份跑回来,那边的网等于是废了一半。实在是……让他没法不肉痛。
方才安无忌在楼下大呼小叫地要茶水,他听着还不敢相信,从窗缝往外偷偷看了看,还真是他。郁闷。
容谦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唉,小家伙的根基还是太浅啊。毕竟是少年亲政,威望不足,所以燕国看似国泰民安,实则隐患重重。尤其是,作为一个真正的而不是傀儡的皇帝。他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现在居然连安无忌也不得不被召回来帮封长清分担压力。这混小子。当初怎么就不肯再忍耐一两年呢……
转念又一想,进京述职虽然急迫,但安无忌也不必这样匆忙。他应该是还带了什么重要的消息给燕凛。
秦,燕,楚……轻尘……
容谦心里呻吟了一声,忙忙地打断了乱飞的思绪。现在你可是个死人啊,废人啊,你在等人,在养伤,在养老……没事找事,你这操的都是哪份闲心?
安无忌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茶楼下那一声吼让某人磨了多长时间的牙。他快马加鞭,直入京城,在御前总统领封长清府外下马。自偏门递入一方令牌后,便悠然等候于门前。
未几,便见封长清长笑而出:“无忌,你居然来得这么快?我正念叨你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呢!”
安无忌爽朗一笑:“小人哪里敢劳烦总统领亲自来迎。”
封长清大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去你的,想得倒美。哪个迎你。我是要带你直接进宫面圣。”
安无忌愕然:“喂喂,好歹先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样入宫,太过失仪了!”
“用不着,陛下正急着等消息呢,你先去御前回完话。回来后我给你十天假,由着你玩遍京城。爱去哪儿去那儿,想见谁见谁。现在你别想跑。”
封长清话音未落,已有下人牵了他的马过来,他翻身上马,瞪了安无忌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安无忌苦笑一声。嘟哝着上马跟随。十天假?你真会给我?这会儿说得比唱得都好听……8:52 2008…6…16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五十四章 风言风语
有封长清的引路。皇宫大内。一路通行无阻。燕凛很快就在御书房接待了这个多年潜伏异国的出色密探。
早在容谦主政之时,便建了行人司,专门培训各种密探。散步诸国。安无忌很早以前就被容谦扔到秦国去了,那时候燕凛还是个小屁孩儿。他的身份又是见不得光,所以这次他和燕凛竟是君臣初见。
安无忌在外面随性惯了,未失那种游侠自在的豪性,首次面圣也不执虚礼,一拜之后,便直入正题,报告燕凛他打探的消息:
“陛下,兰嫔不是病死,而是受尽凌虐而死。秦王自收到楚国国书后,就一直焦躁不宁,每日饮酒大醉,借打杀宫人出气。兰嫔的尸体葬入皇陵,属下无法验尸,但是臣重金贿赂了负责收尸的太监,据说兰嫔断气之时,身无存缕,体无完肤。”
封长清怒道:“兰嫔虽出身寒微,到底是我大燕皇后之母。秦王如此做法。置我大燕于何地?”
安无忌摇头:“秦王当时酒醉失智,却不是有意轻慢我国。他以急病为兰嫔发丧,再用公文通报,也正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至于我们大燕准备用何种态度应对,这就要看陛下的打算了。”
此事的确有些棘手。如果燕国有心攻打秦国,这倒是一个极好的借口。可是燕凛主政未久,根基未固,现在并不是掀起大战的时机。既然不欲与秦开战,那么发国书责问那些,也就不必提了。他们难道能要求把入葬皇陵的妃子给挖出来验尸?没有证据,这种责难,秦王只需要一封回书。就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反而让燕国难堪。
所以,此事的真相不能不查,现在查出来了。却也难以追究。
燕凛对此很清楚,所以也不焦躁。只是淡淡道:“秦王在公文之外,倒是还附了一封私信给我。说是乐昌年纪尚小,骨肉情深。为免其伤心,劝朕不必对她提起。以后他自会派人仿兰嫔的笔迹口吻,照常给乐昌写家书。”
封长清心下不耻。这种事情都做过了,还想着要瞒下来,好让乐昌继续死心塌地为他出力。
安无忌心中则是一动:“陛下,请恕微臣造次。但是若是陛下将此事私下告之皇后。便可绝其恋秦之心。陛下只需嘱咐皇后时机不到,暂时令她不要宣扬。亦是……”
一箭双雕之策。
可是不待他说完,燕凛已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乐昌是朕的妻子。”
安无忌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做密探做的太久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考虑成败得失,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设想,秦燕的这段政治婚姻中,可能尚有几分真情。
他垂首默然不语,心中也并非没有腹诽。
燕秦双方合议联姻之时。秦王并没有多么看得起燕凛。所以当初议定嫁给燕国的乐昌公主,出身是最低的一个,年龄是最小的一个,而且她的出嫁也是拖延了许久,直到这一批公主都送走了,才轮到了她。这些随乐昌而来的那些宫人内侍,不用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十之八九都是身负“使命”者。
本来只要两国不扯破脸皮,这种事,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了。然而,如果身为他们保护伞的乐昌,自己同这些密探过不去,要将他们慢慢收拾掉,那却是容易得多。这个哑巴亏秦国只能吃下来,而且这些人的性命,也是对兰嫔一事极好的报复,有了这个结果,燕国也就不失尊严。
但是,燕凛竟然不肯。他要保护乐昌,保护他的……妻子!
燕凛看得出眼前两人的不满。但是他却不认为自己有错。她是他的妻子,他怎能在她面前渲染她的丧母之痛,只为自己拂灰掸尘。她身为大秦的子民,他怎能迫她与国为敌,辗转反侧。她是秦王的女儿。他怎能逼她天伦反目,一生不得安宁?
她已经没有母亲了,纵然贵为公主,天地之间,除了他,又有谁肯能保护她。身为丈夫者,不能保护妻子,何以为人?身为君王者,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反而要用他们的血泪为自己遮风挡雨?他若是无力无耻至此,还有什么颜面为帝!
御书房里奇异的寂静了片刻,直到者寂静被外头传来的叱喝之声打破。
封长清身为御前侍卫统领,职责所在,立时高喝:“什么人在此喧哗?”
外头有人恭声答:“甘泉宫内,皇后的内侍失仪,未经传报。就要立刻面见陛下,正在外面吵闹。”
燕凛微微一挑眉。他接见安无忌时下了命令,不许打扰,外头的侍卫自是见人就拦,不知甘泉宫那边有什么事。竟是等不得这一刻。当即平静地下了旨意:“让他进来。”
不久,便有一名脸色苍白的内侍踉跄着进了御书房,一进来就直接往地上一跪:“陛下,皇后晕倒了。”
燕凛一惊起身,迈出两步,复又驻足:“安卿久在异国,朕本该为卿接风洗尘。只是皇后身体不适,朕分身乏术,以后朕定择日再为卿论功,卿今日先回吧。”
安无忌没想到燕凛如此情切之时,还记着不能冷落自己,忙躬身施礼:“微臣怎敢有劳陛下如此费心。”
燕凛实在没空再多说这些客套话,挥挥手,就快步出去了。
封长清也急匆匆跟了去,只来得及回头交待一句:“我让侍卫陪你出宫。你在京中还没有府邸,先住我家吧。”
安无忌应了一声。也跟着出了御书房来,遥遥看着这一君一臣,疾行而去,不觉微微一笑。
这位陛下的性情,和他以前以为的。似乎是大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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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咱们皇后娘娘的生母被活活打死了。”
“是啊,听说是秦王为了没能把楚国那个王弟害死,就拿身边的人出气啊。偏偏是那位娘娘给撞上这种霉运。”
“听说死得非常惨。全身都是伤,可怜啊……”
黑暗的深处。仍然是这些冷酷的声音在回环往复。萦绕不绝。
她想大喊,却发不得声。她想冲过去质问,却动弹不得。
无边无际地黑暗里,娘亲的怀抱。已无可寻觅。翻腾的血色间。这世间至亲的人。已越行越远。
仿佛又回到了远行异国的那一天,红漆,红幔,红色的嫁衣。满目鲜红的盛大仪式中,她拜别了秦王和王后。而她的娘亲地位卑贱,甚至不能上前。隔着层层的红色。她站在角落里,眼睛是红的。却忍住了泪,只是努力对她微笑。遥遥送别她此生再难相见的女儿。
红色黯淡了。黑暗中,娘亲越飘越远。她睁大了眼,努力伸出手,却触不到一片衣角。
“娘!”
她呼喊,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坐在榻旁。摸了摸乐昌火烫的额头,看着泪水悄然自她眼角滑落。听着那一声声喃喃的呼唤“娘!”燕凛黯然无语。
她还只是个十三岁半的孩子。
不论这场婚姻是为什么,他与乐昌已经举行了大婚,她就是他的妻。他应该爱惜她,照料她。等着她长大,等着她准备好。就像那人,一直照料他,等待他长大一样。
他们大婚数月。他的真心,终于换来了她的释然,这个身份尴尬的女孩子,还是天真未脱。感觉到了他对她好,便也全心全意地信任和依靠,无所隐藏地同他分享一切。
而在她所有的叙述中。都可以听出,她的过去,贫乏到可怜。除了一个爱护她的母亲,几乎是一无所有。
那时,他也曾心头怜惜,轻轻抱着那小小的身躯,柔声说:“以后,你还有我。”
然而,现在,他的小妻子,就在他的面前,昏迷不醒,却犹自落泪呓语。
他忽然愤怒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早已跪了一地:“陛下,皇后只是一是受惊心悸,待缓过来,再用些调息宁神的药,自然就好转了。”
燕凛冷冷环顾殿内的宫女太监:“在秦国时,没有人教过你们规矩吗?皇后逛园子。身边居然只有两个人跟着?前后净场的人呢?清除闲杂人等的人呢!你们当得好差!”
满殿的下人,只是磕头请罪。
燕凛冷冷道:“你们犯的是万死之罪,念你们是皇后故国之人。朕若杀了你们,未免有伤皇后颜面。只是这贴身服侍的事,再也用不着你们了。朕自会另调人来照料皇后。”
众皆震惊,几个位阶较高的女官,忍不住开口哀求:“陛下,我等都是皇后故国旧侍,追随皇后日久,若是尽离,只怕皇后一时不便……”
“正是追随得久了,人懒心大,轻忽放肆,才敢让不三不四的人冲撞了皇后凤驾!”燕凛冷笑:“现在还说这种话,你们可是觉得我大燕的皇宫,就杀不得人?”
殿内当下一片寂然,再没人敢多说一句。
燕凛冷哼一声。大步行出内殿,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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