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奇 by 纳兰容若公子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
这一次,燕凛是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秦旭飞的军队,算是意外的变数吗?只不过,这些关于战事的详情,却是不必对乐昌仔细解说了。
“那么,燕国是不是最强的那个国家。”
“我希望是。而且我仔细分析了各国的军队和国力,相信我的判断,应该不是妄自尊大。”
“燕国军队的军纪,是否会比其他的国家更好。”
燕凛凝视着神情憔悴的乐昌,轻轻叹息一声:“你放心,燕军虽说做不到完全秋毫无犯,但绝不会纵兵屠城,绝不会肆意杀戮百姓,凌辱女子的。”
从军报上,他也已经得知,陈卫两国,进兵途中,时常有烧杀劫掠之事,若是攻城艰难,损失较重,则破城之后的屠城杀戮,更是寻常,吴军的军纪相比之下倒还算不错,不过和燕军比起来,确实也不够自律。这番话,燕凛保证起来,倒还是有些底气的。
乐昌有些虚弱的笑笑:“这样,臣妾也就放心了。”
她忽然一用力,挣开燕凛的扶持,屈膝跪下去,重重给燕凛磕了一个头,还要再磕,已被燕凛双手扶住:“你这是干什么?”
乐昌凄然道:“臣妾想要求皇上几件事。”
“你说,你说……”
“求皇上降旨给军队,尽量不要屠戮伤害百姓,求皇上派名将强兵,尽早打破乱局,尽早攻进京城,尽早结束这一切。求皇上答应臣妾,只推四皇兄登基即可,对于宗室中人,不要过多杀伤……”
她一句句求着自己的丈夫,早一点攻进自己的家国,攻破自己国家的京城,早一点将自己的所有亲人都控制在掌心上,一句句哀凄无奈,悲凉而无力。
燕凛听的心中惨然。她虽从不曾得到过母亲之外亲人的爱护,到底那些人都与她有着相同的血脉,她虽从来没有真正看过那片大好河山,到底那是她的根,她的源,她曾经的家。如今被逼得说出这样的话,真叫人情何以堪。
想起自己甚至曾经起过,杀尽秦国宗室之心,燕凛亦暗觉惭愧。他伸出手,尽量轻柔的扶起她,小心的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道:“这些事,你便不说,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乐昌慢慢点点头,轻轻道:“既然是这样,臣妾也没有什么可以再怨恨陛下的了。”
她慢慢的抬起手,略有迟疑。最后却还是颤抖着回抱住了他。下一刻,温热的泪水,染透了他的衣衫。
她已经没了母亲。没有父亲,没了所有的亲人。现在,又要没有了国家。天上地下,红尘世间。除了这个男人,以及她腹中他的孩子,她便已经一无所有。
纵心伤,纵痛楚,然而,他是她的夫。他是她的天,他是她的君,他是她孩子的父亲,最后,她的选择,只能是抱紧,抓住,如此而已。
燕凛沉默着,感受她的颤抖,她的啜泣,她的泪水……
他的妻子是个良善温柔的女子,纵被亲人出卖,却从来不曾想过报复亲人,虽然国家从没有保护过她这个可怜的公主,却依然爱护怀念着故国,然而,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样冷酷无情的选择,不,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选择。
他在心中嘲笑斥责着自己的假仁假义,虚伪可笑。
说什么不管乐昌做什么选择都可以接受,你又何曾给过你的妻子,你的皇后真正的选择机会,一个无亲无友,无家无国的可怜女人,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说什么扶了四皇子登基,结束战事,秦国就可以太平。不不不,在那之后,燕国必然会以宗主国的地位,不断的压榨秦国所有的财力国力。
说什么燕军军纪好,不伤百姓,可是军队进入的秦国土地,再怎么军纪严明,百姓都要受尽伤害,死在战场上的是百姓之子,百姓之夫,百姓之父。倾家荡产以供军资的是百姓之财,在战火中付之一炬的,是百姓之宅,侵略一个国家的土地,哪里真能不伤百姓?
燕军,比吴卫陈军,好在哪里?同样是强盗,他们抢了又杀,杀了再烧,我们只抢不杀,就算仁义了么。
然而,他不得不这样大义凛然的对妻子保证,而他那明慧的妻子,终也不得不这样自欺欺人。
那一夜,燕凛温柔的抱着他的皇后,进了甘泉宫的寝殿,然而,最终,却并没有真的留宿。
乐昌太过疲惫伤心,很快就沉沉睡去。燕凛静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离开了甘泉宫。
在燕凛离去之后,乐昌紧闭的眼角,方才又慢慢划落一丝泪痕。
她没有睡,他知道她没有睡,而她也知道他知道她没有睡。
只是,在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他与她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才会如此拙劣的以装睡和逃避,来躲过这一切。
或许,他们都还只是太年青,还有太多真心,还有太多看不透,放不开,还没有完全学会宫廷中虚伪残忍多变的生活手段,所以,行事才显得如此愚蠢而可笑。
这个时侯,她只是知道,她依然深深爱着他,而他也一定会如以往一般爱护她,只是,今夜之后,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燕凛在黑夜的皇宫中,疾走如飞。这么大的宫院,这么深的宫禁,隐隐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乐昌没有睡,他知道乐昌这个时候最需要亲人的陪伴,爱人的安慰。
然而,作为侵略秦国的凶手,这个晚上,他没有资格陪伴乐昌,没有资格安慰乐昌。
可是……在他这样狠心而去之后,那个可怜的大燕国皇后,在这个异国他乡,又能到哪里去找一个真正的亲人,真正的朋友,倾吐衷肠,寻求安慰呢?
作为一个男人,软弱的把自己的妻子无助的扔在那冷冰冰的深宫里,独自逃走,这个认知,让燕凛更加痛苦而愤怒。
偏偏他有愧有痛,却不能有悔。
他是皇帝。在这个乱世中,只有不断开疆拓土,增强国力,他才能保护他的百姓,他的国家。
他没有错,可是,到底会痛会伤会难过。
他走的越来越快,脚下生风,身后的太监内侍们都快跟不上他的步子了。偏这时候陪在他身边当值的,不是服侍他多年,最晓他心性的王总管,而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李总管,跟的气喘吁吁之余,很没眼力劲的问了一句:“皇上今晚要宿在哪位娘娘处,容奴才先一步传报排驾。”
燕凛一怔,站住了脚,四下看看这阴沉沉,冷冰冰,偏又光彩华丽的王宫,只觉心中愤闷的恨不得生生吐一口血出来,忽的喝了一声:“今晚哪儿也不去!朕要出宫散心。”
“出宫!”李总管一阵头晕。这位皇上最近没事就爱出宫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半夜啊。别说宫门都落匙了,就是外头大街上,也是黑灯瞎火一片,出到哪儿去啊?
然而,他这当奴才的晕头转向,燕凛这做主子的却是雷厉风行,心思既定,转了头就往御马房去,也不让下人准备,自己牵了匹最快最神骏的马,翻身上马,在皇宫大内,大剌剌跑起来,一路通关过卡,拿着皇帝贴身的信符,直出数道宫门。
可怜他身后随侍的宫人们,跟又跟不上,拦又不敢拦这个积威甚重的少年君主,要招集侍卫,更是根本没时间。而且,他们没有足够的身份和令符,在外宫的好几道门户外,就被尽责的守卫给拦死了。
李总管急的满头大汗,赶紧派了人去把不当值的王总管找来。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王总管听完整件事,也是气得不轻。
自从容相重现后,皇上虽然越来越爱出宫了,可从来不会这么任性。他一向是很体贴下人们的,不会这样故意为难手下,就是出宫,也是一定让人把安全措施做足才走的。
今晚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样失控,这样迫不及待的要闯出宫去透口气?
王总管皱眉不语,李总管急的团团直转:“怎么办,怎么办?皇上走的太快,我们什么也来不及安排,只有两个机灵点的侍卫跟了出去,人手不够,也不方便传报皇上行踪,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这万一要有什么……”
“哪有什么万一!今晚全是皇上自己心血来潮,这种事,老天爷都不会预先晓得,哪会出什么万一。你立刻安排宫里最好的侍卫赶去容国公府上,但记着不要大张旗鼓。先静悄悄的在府外布了人手,再派人进去请示容国公就好。另外,再派人去请史世子,皇上心情不好,有史世子在总能帮着开解一二。”
“容国公?”
“还能是谁。皇上出宫,还能去哪?”王总管不满的瞪了李总管一眼。
新提上来的人,果然不够机灵,靠不住啊!皇上不管是特别高兴,还是特别不高兴,最想去的地方,还能有第二处吗?只是……
年迈而忠诚的大内太监首领,抬头看向宫墙外的远方,只是,去那里,是烦忧尽释,还是忧上加忧,却又说不准了。19:30 2008…10…7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为人所趁
燕凛深夜出宫,本是一时积郁难平,冲动而为。等他一匹快马到了国公府外,反而再三徘徊,进退不得了。
他平时出入容谦的国公府本是常事,府里的大小奴仆也都识得他。
可现在已经是午夜了。
就算是燕国京城繁华,夜市热闹,到了这时分,街上也早静悄悄不见一个人影,各家各户也都大门紧闭了。
国公府的门房处,自是日夜有人看守的。若是他上前去拍门,想必总也会有人应门。但是他好端端一个皇帝,半夜三更独自跑来拍臣子家的门,也实在不成体统,还不知道会被人家生出什么诡异的猜测,传播出什么样的流言去。
更何况,这个时侯,容谦想必已经睡下了。自己又没有什么紧急大事,只为着和皇后有些不痛快,就半夜跑来,扯起容谦来不得休息,来陪他,这也太不合适了。
燕凛皱了眉,骑在马上,呆呆望着国公府高高的院墙,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进去,自然是不妥,是不该,是不好。可是,不进去,在这深深暗夜,自己这个大燕国的主人,又能去哪里呢?
一个人在夜风里吹了半晌,发热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些,燕凛暗自觉得愧悔起来。
这样的失态任性的胡闹,真不像是自己会干的事。别说明天朝中的重臣御史们饶他不得,就是一向容忍他的封长清,史靖园,怕也要将他好一番念叨的。
没准,连容谦也要数落教训他。
这样的念头转过来,燕凛不免有些垂头丧气。慢慢的拔转了马头准备要离开,已经策马行出了几步,神色却又迷惘伤怀起来。
满心郁郁的出了宫。要这样再闷着心的回宫。自是心里不甘的,只是,不回宫,又能怎么办?
这么深这么静的夜晚,白天所有的奢华热闹,都已化作沉寂。
长街寂寂,歌台舞榭。殿阁楼台,百姓人家,无不关门闭户。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一片清冷中,骑着马,徘徊无措。
他慢慢的下了马,慢慢的走到国公府的大墙外,伸手轻轻贴在墙上,指尖传来的冰冷粗糙让人心中一阵清凉。然后,他忽然拔身而起,高高跃过了院墙。
容谦的国公之位,可算是京城除了王爷之外,最高的爵位了。按理来说,他甚至有资格拥有私兵,他的府上的护卫力量,应该是可以无比强大。
只不过,自从受封以后,容谦自觉已经太引人注目,安排兵马武装守卫府邸这种事,他哪里还肯再去做。
而燕凛对于容谦国公府的一切用度尊荣都十分在意,偏偏也没认真的替他考虑过护卫的事。
相比于别家的国公贵戚,亲族众多,钱财宝物亦众,需要大量守卫,容谦却是个异类。一来,他没把财务放在心上,二来,他这国公府,只有两个主人,却已有几百个下人,壮年男子亦有上百人,有这些家仆们看守内外门户,组织巡夜已经足够,原也用不着专门护卫。三来……
容谦武功之高不可测,旧年间便早已广为人知,当年刑场一幕,更是震惊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虽说大家都知道,容谦现在身体不是太好,武功可能略打折扣,但是谁也不会认为,以容谦那样的本事,还会需要什么护卫去保护他。
所以,容谦这座国公府,看似威严辉煌,实际上,却是京城高官贵介府邸之中,防卫最薄弱的地方。
因此,连燕凛这种半吊子高手,也可以在半夜三更,无声无息,悄然而入。
燕凛也知道自己身为皇帝,半夜三更的翻墙爬瓦,是件多么不成体统的事。可是,这种寒夜寂寂无处可去的寂寞,实在是太过孤冷。他迫切的想要一份慰藉,一点安宁。
他其实并不是想要去叫醒容谦,也不知道自己无端端半夜跑来找容谦,有什么可做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