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最远的距离





  方毅挪到沙发边,拨通电话,正是小荷,当下笑问:“今晚佳人有空否?”
  苏哲看他一脸冷然,声音却柔情似水,不觉又一愣,便目不转睛的看着。
  听他又道:“那不行!你推掉他,今天我非得见到你不可,不然的话,我吃不下饭。”
  “吃不下饭会死人的,而且死相很难看,你不心疼心疼我?”
  苏哲听他软语温存,好笑,但看到他脸上却笑不出来。
  方毅放下电话,回脸道:“晚上七点!”又皱眉思忖,忽觉苏哲直看着他,遂抬脸望过去:“怎么了?”
  苏哲缓缓问:“你有没觉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方毅一怔,也直看着他,好一会儿,目光一垂,象是认真分辨着什么,随后抬头一笑:“你有没觉得你跟以前也不大一样了?”
  苏哲微微一笑,似是认同。
  方毅轻叹一声:“你多了菩萨心,而我多了霹雳手。”
  苏哲便笑:“哪天咱俩反目,会不会成仇?”
  方毅复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们-是-兄弟!”
  苏哲收了笑,脸上凝重起来,缓缓的点点头。
  铱凡看小荷蝴蝶穿花似的一会儿换一套,遂微笑。
  好一会儿,小荷笑问:“你看我穿哪件好?”
  “那得看你喜欢谁?”
  小荷侧脸候着。
  “如果是锐,身上这件正好;如果是严,换那件彩的。”
  小荷便笑:“小浔一直想要我身上这件,我换给她穿去。”又问:“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叫来。”
  铱凡笑:“蝴蝶酥好了。今天我要早点睡,你叫小浔弹点缓和的。”
  小荷笑道:“一起说说话吧!他们又不外!”
  铱凡皱眉:“昨夜没睡好,太阳穴疼。”小荷想了一想,坐下来道:“都走了一个月了,你还惦着?”
  铱凡淡淡一笑:“我是没出息的,你别跟我学!”
  小荷大笑:“我有你一半的出息就不得了,怎么舍得不跟你学?”
  铱凡挥挥手:“快去吧,一会儿要来了。”
  方毅苏哲走到围墙边,隔着铁栏见小浔坐在楼侧的秋千上。
  苏哲问:“这个什么时候弄的?倒挺有意思。”
  方毅笑笑不说话。
  小浔看见那两人身影,忙从秋千上下来,一路小跑的来开门。
  方毅笑:“跑起来有风,凉快吧!”
  小浔低了头,拿眼睛一溜苏哲。
  苏哲看她一身浅蓝的淑女裙,脑后束着一个马尾,娇俏清爽,笑问:“你又新学了什么曲子了?”
  小浔微红了脸,细声道:“我学好多了,你都没听过。”
  苏哲笑:“那今天你就要累了,从头慢慢弹。”
  小荷推门出来,扬声笑道:“怎么站在门口说话?屋里有老虎?”
  方毅笑回:“可不是,女人是老虎!”又夸:“这条裙子真美!只配你穿着!”
  小荷笑着拉开门:“张家小弟,别开玩笑,姐姐心脏不好。”
  方毅便和苏哲笑:“你听听,说真话反而没人信,今后咱们只说假话吧!”
  苏哲笑:“这倒好,真话不好说,假话是不难的。”
  四人进屋坐下,小浔倒了茶来,也要坐,苏哲笑:“不是说学了好多新曲子,快去弹,来之前特地洗的耳朵。”
  小浔便看小荷,小荷捂着嘴笑:“你捡又轻又软的弹,把他骨头听酥了,今晚就回不去了。”
  小浔脸上一红,急转身姗姗而去。
  苏哲看着小荷笑:“多谢多谢!真不知怎么说好……”
  小荷一笑:“举手之劳。”
  苏哲又道:“后来想想,‘多行不义,必遭天谴’,所以我将照片处理掉了……”
  小荷听着一愣,随即笑:“好!底片我也处理掉。”
  苏哲方毅对看一眼,各自低头喝茶。
  小荷隐觉有些不对,但一时想不过来,便笑着起来,拿着小茶壶挨个儿加满:“这是今年的银芽,味道好不好?”
  方毅笑回:“只要是你的茶,哪能不好?我们好茶喝多了,心里有些打鼓。”
  小荷看他嘴角微扬,像笑又像不笑,心里纳闷,遂笑问:“鼓是空心才响,你喝了一肚子水,怎么还能打鼓?”
  方毅又笑:“我这打鼓是形容词,意思是哪天没你这好茶喝了,这日子可怎么过?”
  小荷咯咯一笑:“你说的好,这茶里我下了鸦片了,有瘾!叫你们不得不来!”
  方毅笑容不变,眼神却慢慢凌厉起来。
  小荷听他不接话了,笑望一眼,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立时一紧;再去看苏哲,见他似笑非笑的,两个眼睛罩着她,寒气逼人。
  小荷忽的一笑:“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只说假话的嘛,怎么我说一句,你们就不干了?”
  方毅轻笑:“万一你说的是真话,我们该怎么办?”
  小荷心里一涩,脸上却大笑起来:“开店做生意,进来都是客,客来客走,席听客便。”再看两人皆看着自己,似在盘算什么;心里更觉凄凉,遂又笑:“都是两位进来买东西,我可主动卖过你们什么?要来喝茶,欢迎;喝得不好,要走,门开着,不过得把茶钱留下来,下回不来也就是了。”又扬声叫小浔过来,“吵死人了,你上去歇着。”又笑:“身子不爽,不陪两位了。”说着转身也上楼。
  小浔不明白怎么回事,边走边回脸看,见小荷在身后瞪着自己,遂赶紧向上走。
  铱凡听着楼梯“啪啪”直响,奇怪,开门一看,见这两人上来了:一个面沉似水,一个茫然无措;当下冲小浔笑:“你上来干什么?还不去陪着人!”
  小荷怒道:“不准去!”
  铱凡拉她进房,又冲小浔挥挥手。
  苏哲沉吟片刻,起身道:“走吧!”
  方毅皱眉:“就这么走?”
  苏哲道:“先这样吧,就算有,她也不会这么给的……”
  方毅一咬牙,跟着起来。
  小浔看两人往门口去,忙喊了一声,一边急急的跑下来。
  苏哲看是她,停了脚,笑问:“有事吗?”
  小浔扭着手指:“再坐一会儿吧,铱姐姐让我陪着你们……”
  方毅冷笑:“你那个姐姐不是赶我们走吗?”
  小浔看着他,不出声。
  方毅看她楚楚可怜,心里一软,又笑:“好吧,就坐一会儿。”
  铱凡听小荷说到拍了照片送给苏哲,大惊,拿手指着她的脸:“你晕头了,做这样的事,闯大祸了。”也不及再说她,急忙下楼,看那两人还在,稍松了一口气。
  苏哲方毅跟小浔说些闲话,不时逗她两句,引她发窘,两人小乐;但心里有事,终是不得开怀,正待再走,忽听铱凡的声音:“两位留步,我有几句话说。”
  苏哲方毅一抬脸,见铱凡一身白底蓝花的旗袍,款款的从楼梯上下来,行到跟前,安然坐下。
  小浔起来准备倒茶,铱凡一摆手:“你也坐着。”目光往苏哲方毅脸上一转,静静的说:“不知两位心里当我们是什么,但我们当两位是可以说话的朋友,我这个屋子一般人不知道,也进不来。小浔,你告诉他们是不是?”
  小浔看这三人神情不同以往,心里毛毛的,听铱凡问着自己,忙点头,又来回的看苏哲方毅。
  苏哲看她一脸惊疑,目光跟小鹿似的,心里不忍,遂看着她温和一笑。
  小浔定了定神,又道:“荷姐姐知道你们来,特意订的点心,都是你们说过好吃的!”
  方毅闻言扫一眼茶几,倒是真的,但脸上神色不变。
  铱凡又道:“我们受你们之托,忠你们之事,尽量往好处做,先前做得如何,你们都清楚,不然也不会留一段交情;如今这一件做过了,本意还是好心,再则当你们是自己人,所以不顾忌讳,不想你们反倒多了心……”
  苏哲方毅看她目光清亮沉稳,正气凛然,倒有些说不出话。
  铱凡淡淡一笑:“别人可以认为我们操贱业,但你们不能这么认为:其一,我们从未当你们是嫖客,所以你们也不能当我们是妓女;其二,你们来这儿,我们只是卖茶卖曲子,没卖过别的。我们是爱财,但取之有道,你情我愿,绝不勉强。下三滥的手段知道,但不会用,因为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卖过身子,但没卖过情义;一个是皮囊,迟早尘归尘,土归土;一个是灵魂,空无一物,却永远在高处。话就说到这儿,说不说在我们,信不信在你们,怎么做也在你们。将来再来也好,不来也罢,请两位记得从前的清茶雅乐,宾主相宜,否则,这人生真是没什么趣。”又看向小浔:“代我送两位先生出去!”
  苏哲方毅隐隐出了一层汗,皆想说点什么,一时又说不出来;再看铱凡端端正正,大大方方,更是羞愧难当,遂一声不吭的起来,随着小浔往外走;忽瞥见小荷站在楼梯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牵着嘴角笑看他们,似有嘲讽。
  苏哲大感窘迫,忙上前道:“改天来赔罪!”
  小荷笑:“不敢!”说着望向方毅,笑意更浓:“走好!”
  方毅脸上作烧,不敢接她的目光,忙低头急走;待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却见小荷依旧笑着,脸上显出凄清之色,但看见他,却又展颜,立时灿若云霞。
  小浔送至门口,细细说了声:“再见!”回身要走。
  苏哲忙拉住她的手:“有空再来听你的曲子好不好?”
  小浔垂着头摇摇。
  方毅俯身看看,见她眼泪直转,忙笑:“给你先陪个小的不是,改天再陪个大的不是。好不好?”
  小浔又想笑,忍不住,眼泪便直流下来,忙拉出手跑了。
  苏哲看看方毅,苦笑:“这下是全得罪完了!”
  方毅不说话,径自埋头向前。

  初敲

  简芳妮熬到四点多钟,听外面还是没动静,遂咳了一声,慢慢打开门,见苏哲一人坐在沙发上,没了方毅的踪影。
  她四下看看,猜想必是走了,遂轻轻过去。
  苏哲一抬头,看了她半晌,微笑:“坐吧!”
  简芳妮坐到他对面,细细的打量他,一声不出。
  苏哲先看着茶几,后来抬眼看着她,脸上茫茫的。
  简芳妮奇怪,过去蹲在他腿边:“你怎么了?”
  苏哲笑笑:“你睡得好吗?”
  简芳妮看他眼神有点散,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更奇,暗想:他们说了什么?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再看水杯喝空了,遂又倒了一杯过来,直接送到他嘴边。
  苏哲也不推却,就着喝了好几口。
  简芳妮放好水杯,转脸再看他,见他唇边有残留的水迹,遂慢慢伸手过去抹了一下。
  苏哲由着她,脸色不变,末了竟冲她微微一笑。
  简芳妮不自觉的跟着他笑,手便不收回来,轻轻抚他的脸。
  苏哲望向她的右颊,问:“你那个痣呢?”
  简芳妮好笑,回道:“好了。”
  苏哲便握住她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闭了眼,上下轻轻摩挲。
  简芳妮呆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侧窗的玻璃折进西斜的阳光,室内金线细碎,流光摇影,交织在他身上,映得那张原本就异常英俊的脸更加眩目,美如天神。她看着看着,不自觉的慢慢欺上身去,轻轻吻他的嘴角。
  他的唇冰凉,却很柔软,隐约一股薄荷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的沿着他的唇形触碰,忽觉腰间一紧,大力将她向前一带;她本就倾着身子,一下站不稳,直压向他。
  苏哲似乎没想到她会把全身重量压下来,没撑住,顺着沙发背仰面倒下,头正好枕到扶手,简芳妮跟着往下倒,脸靠脸的压住他。
  简芳妮忽觉苏哲的嘴唇温暖起来,慢慢的回吻着她,薄荷的味道越发明显;她觉得身体先是着了一把火,火又把她烧成一股烟,逐渐变轻,飘摇直上;忽遇了冷风,凝成一团,又跌回来;但碰到他火热的唇,她又重新化为烟。
  也不知绕了几个来回,忽觉苏哲一手托住她的肩,一手扶着她的后颈,将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眼睛直看着她。
  她忍不住冲他甜甜一笑。
  苏哲却怔怔的,半晌冒出一句:“你怎么这么重?”
  简芳妮先是愕然,随即羞红了脸,正要坐起,忽看苏哲猛一侧头,眼睛看着一处不动,她亦随着去看――竟是林曦一手抓着钥匙,一手提着大口袋立在餐桌边。
  林曦看那两人齐看过来,又急又窘,忙摇摇钥匙,叫:“我按门铃的,我按门铃的,按了两遍呢!”又小声的加:“我以为没人呢!”再看苏哲脸僵着,不知是气还是怒;简芳妮半张着嘴,一脸震惊;当下把东西往桌上一放,举着手慢慢往后退,嘴里说:“继续,你们继续……”到了门口,一头冲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咣”的反带上门。
  简芳妮慢慢坐好,转脸看苏哲躺着不动,遂伸手要拉他,见他没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