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最远的距离





  何燕兰林曦直睡到九点才起,出来一看,见桌上摆着四碟小菜,青红白黄,甚是好看。何燕兰便冲林曦笑:“看看,一个个都成常了。还能弄早饭了。”方毅正和苏哲坐在地上玩军
  棋,当下笑道:“苏哲还会做饼子呢,太好吃了,我们全吃完了!”何燕兰一听神了,忙过去问。苏哲瞅她一眼,皱眉道:“女人不洗脸,还好意思见人?”何燕兰“嘿”的一声,顺手就扇他。苏哲低头让过,笑问:“我哪儿说错了?”何燕兰知道打不到他,遂拿脚就地一抹,将他的棋踢得一团糟,回身就走。苏哲本要赢了,被她一搅,气得捶地。方毅大笑,前仰后合。
  喝过粥,何燕兰看那三人神情,知道自己待不下来,遂半真半假的叹气:“看来我也只能出去逛逛了。你们给个建议吧,哪儿好些?”林曦正要开口,觉方毅在下面拽她的毛衣,又听苏哲笑:“你老从来也没空儿玩,今天难得歇歇,正好转转去!我们在家里烧饭,晚上你回来吃,多好!”何燕兰想想也是,留在家里,自己又不想帮忙,看着还烦,还是出去的好,但脸上还是有些嗔恼的样儿。苏哲便起来,推她进房,又挑衣服给她穿,引得林曦方毅偷笑不止。
  何燕兰前脚刚走,这三人便直奔厨房系围裙。方毅打开冰箱一看,笑道:“你们把菜场都搬来了!”林曦笑:“你再看看那边地上,能吃到小年了。”又叫苏哲递砂仁、白芷给她。苏哲想着她还要用别的,遂将瓶瓶罐罐全抱过来。林曦坐下,逐个做香料包,又指派苏哲刮生姜,方毅收拾大葱。方毅剥了两根,凑近苏哲说了两句话。苏哲放下生姜,回脸盯着林曦的手看;方毅也过来,将一根去了外皮的大葱往她手边靠。林曦忙得不停,没空儿搭理他俩;后看那两人站着不动,遂叫:“干活!干活!”一边将方毅的手一推:“不够,再弄几根。”方毅苏哲不觉都笑,也不说话,各忙各的去了。
  杨松健进屋见杜雷坐在桌前,隔着小窗看着外面,一脸肃然。他站了一会儿,才上前道:“柯小姐来了好半天了……在帮我们烧菜……”杜雷一点头:“知道了!”又道:“待会儿你们打牌吧,干坐着冷得很。”杨松健看他有些精神似的,赶紧应声,又笑:“要不也叫苏哲他们来,我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杜雷道:“明天吧,今天他们自己过。”杨松健纳闷,但看杜雷不似想说的样子,遂也不问。杜雷看他站着不走,遂也起身:“咱们也去看看吧。”
  厨房里香气扑鼻。柯静熙带着杨小青正在灶上炒菜,小五子和小翔切煮熟的咸货。小青最是闲不住嘴的,叽叽咕咕,又说又笑,合着蒸腾的热气,十足的过年氛围。杜雷不觉微笑一下,冲松健道:“小青留在这儿就好了,咱们这儿就更像家了。”松健“哎呦”一声:“被她吵得脑子痛……”再看他神情不似说笑,忙问:“大哥肯让她留下来?”杜雷道:“我有什么肯不肯的,她肯才行。现在咱们事情多,杂七杂八的事你也忙不过来了。小青愿意留下来的话,最好。”松健掩不住满心欢喜,笑道:“我爹妈身子还好,她在家里也是闲玩,能留在这儿见见世面。她还能不愿意?”
  饭后,杜雷请柯静熙进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给她:“辛苦了!早点回去。”柯静熙捏着,一时无语。杜雷又道:“从下个月起,我加100给你,你看行不行?”柯静熙道:“你这儿账简单,要不了这么多……”杜雷道:“你做得好……本来钱也不多。”柯静熙低头想了片刻,抬眼要说话,却见他已转身向外了。她忙喊了一声,杜雷回头,微扬着眉毛:“有事?”柯静熙慢慢问:“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杜雷顿一下,道:“我叫松健送你。我有点事。”柯静熙道:“那我陪你去……”杜雷有些疑惑,看着她不出声。柯静熙望着他的眼睛:“你要去看韩争……”
  杨松健看两人一起走了,心里倒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回来。杨小青问:“他们到哪儿去?天都要黑了。不是说打牌的吗?”小五凑上来笑,两手握成拳,翘着大拇指,对在一起上下直动。杨松健抬手在他头上轻打一下:“你聪明得狠!大哥一走你就发兴!”“打头会笨的!”小五叫起来,还是嬉皮笑脸。小翔正好在他后面,顺着给他一脚,正踹他屁股上。小五被踢了一个趔趄,抢了两步才站稳。小青哈哈大笑。小五揉着屁股,不敢委屈,随后又笑:“正好可以打麻将了!”
  暮色微降,天边隐着深桔红的云霞。古城墙立在眼前,枯藤残蔓清晰可见。不知哪儿来了一阵风,前湖上水波起伏,久不停息。柯静熙被吸引了似的,紧盯着看,不过片刻,却觉得头晕目眩。她忙移了视线,将目光投向远方。杜雷的身影就在前面,宽阔的肩膀,随着脚步微微颤动;手里拎着一瓶酒,在夕阳的剪影里,怎么看,都有股落泊的味道。他虽走得不快,但步子迈得大,她得小跑似的,否则就被他甩下了。
  杜雷走到一株梧桐树下,停住,抬头仰望树枝良久,然后席地坐下。柯静熙见他毫不顾惜身上的新衣,猜到必是在这儿了,遂轻轻扭头四下张望,想找出埋葬地来;却见周边一片平坦,蓑草连延、碎石散落,不象有坟的样子。她正疑惑,就见杜雷转过脸来:“我把他放在树下了。再过一个月,树就能发芽……夏天,叶子长得满满的,树荫能延到湖上去。”
  柯静熙走上前去,仔细端详那棵树。该是有百年了,她一人无法合抱过来,树干上有模糊的刻痕,分不清原来的字迹;她抚着树身,抬眼慢慢的向上看,无数的枝条在空中交结、伸展,织成繁密的网;透过那张网,她看见凝重的钟山,古老的城墙,清澈的湖水。垂下头,看着褐黑色的土地,她不禁有种温暖升起,遂手扶着树干慢慢蹲下身,摩挲裸露在外面的树根。
  杜雷静静看着,也不觉得奇怪,旋开瓶盖,嘴对嘴的喝了一口,再望向湖面,心里一平如镜。柯静熙回走两步,抱膝坐下:“他一定喜欢住在这儿!”杜雷微笑,不回话,又喝了一口。柯静熙见他面色淡定,无悲无喜,不觉放了心,便也静静的看着他。
  柯静熙看瓶里的酒悠悠的下去了一半,遂轻声问:“你不留些给他?”杜雷转脸一笑:“他不会喝酒!外人都不知道,以为他是要保持清醒。其实他是真的不会喝,一喝就吐。”柯静熙听得先是一愣,后忍不住笑起来:“那你一定最喜欢和他吃饭了!”杜雷点头:“他也喜欢和我一起吃。他吃他的,我喝我的。不用抢!”柯静熙无声的笑。
  杜雷又慢慢的喝完剩下的酒,见天已黑下来,遂起身道:“走吧!”柯静熙随着站起来,回头冲着树说:“我们走了!”杜雷侧脸看着,半晌未动。柯静熙走至他面前,轻问:“你还有话?”杜雷摇摇头:“刚才都说完了。”
  两人沿城墙走到路口,顺着一条条的街走下去,均是沉默无语。柯静熙推着自行车,眼睛时不时的停留在他脚上,那是一双深黄色的厚底皮靴,看得出很有年份了,却还是那么耐看,简直可以用性感来形容。
  杜雷始终与她隔着两个肩距,步履沉稳。柯静熙在小区外绕了两圏,正想再绕绕,听杜雷问:“还远吗?要不我叫车送你。你家里人要着急了。”柯静熙忙道:“就到了。”说着停下来,抬眼看着他的脸不动。杜雷觉着她的目光,也去回望她。柯静熙看他眼神沉静,既不热烈也不冷漠,就象平常那样,透着隐隐的威仪。她忽觉心里一窒,仿佛喘不过气来,赶忙垂了头,慢慢调匀呼吸。
  杜雷四下看看,眼前是一个铁栏的围墙,里面不少幢居民楼,该是大的小区,想想她的话,应该是这里了,遂道:“那你进去吧。”柯静熙恢复平静,抬起头:“谢谢你带我去……你帮我扶一下车子……”杜雷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来。柯静熙看他扶着了,忙将长围巾取下,抢前一步踮起脚,将围巾一下围到他的脖子上;然后回身推起车子,轻轻跨上去,慢慢地向前骑走了。
  杜雷看她没入黑暗,转身往回。风还是冷的,但颈周却温暖。他是能避开的,但还是没避开;是不能?还是不想?他无法再思考下去;常在脑中出现的那个画面又浮上来:林曦环抱着苏哲的头,那样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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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岁

  何燕兰一进家门,禁不住深吸鼻子,满屋子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再看那三人坐在地板上吃呢,小碗小碟的铺了一地,一边还在玩大富豪。苏哲一见她便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不让林曦起来:“我妈很挑的,让她自己去找吃的最好,不然你弄来了她还不吃。”何燕兰这个气,白他一眼,径自往厨房去。林曦眼看要倾家荡产了,赶紧将苏哲的手一推,一骨碌爬起来:“我得去报报菜名……”方毅正赢得钵满盆满,急得拽着她不放:“你输光了再走!”林曦挣不脱,便用抓菜的手去推他:“我哪点要输光了?”方毅死活不松手,气得林曦把油手往他脸上按:“你拉着我干嘛?你放开!”方毅忙也伸出油手去接招,一边叫苏哲:“你数数她还有多少钱,看她是不是要输了?还不承认?”苏哲探身去够,林曦忙又回来拦他,偏方毅跟她套了环子似的甩不脱。苏哲一把将她的“钱”全抓了去,装模作样的数数,笑道:“还好还好!还有一百块呢!还能在旅店里再住一次。”方毅哈哈大笑。苏哲看看局面:自己和方毅盖的旅店、饭店、宾馆连成一片,无论掷出哪个点,林曦必是要掉进来,可不输完了?又想她全是输在住店上了,当下也忍不住发笑。林曦看他俩这样,倒也笑,又气,用力将手抽出来,指着方毅叫:“你们合起伙来的!欺负人!”
  何燕兰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听见林曦的声音,笑问怎么了。林曦便拉她过来看:“你看他们,故意的,把房子盖在一起,把我的钱全拿跑了!”何燕兰凑着看看,笑:“等我吃完了,帮你对付他们。”方毅笑道:“这个不玩了,我们下五子棋了。”苏哲果然另拿了两盒不同的围棋过来。林曦也顾不上气前面的了,忙着摊开棋布:“我要扳本!”
  何燕兰边吹边吃边看,开始还有兴趣,后来见黑白子铺天盖地,变来幻去,眼睛受不了,遂又去厨房拣菜吃。她看着盘盘罐罐,蒸煮酱拌,口味还真是不错,心里不觉感慨万千。吃了一回,再出来,见那三人全神贯注,齐盯着棋盘,一声也不出,她也不打扰,自开了电视看,正放着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她一向少有时间看这个,看了一会儿,倒觉得好玩得很,遂笑个不停。
  自八点开始,电话就不断了,先是秦怡的,再是田园的,而后都是找苏哲的,多是女孩子们。苏哲接了两个,不耐烦,再来的,一概挥手不听。方毅望着林曦笑:“瞧瞧,跩的!”林曦笑而不语。苏哲不悦,正要开口,忽听何燕兰又叫方毅接电话。方毅一想,面露笑意,三步并两步抢过去。苏哲便道:“看看,猴急的!”林曦顾不得理他,赶紧去方毅的罐子里抓了一把棋子出来,四下看看没处藏,便全揣进裤兜里。苏哲忙仰头看天花板,作不见状。林曦又趴着去看棋局,想着动两颗子才好。忽觉一阵风过来,方毅又回来了。
  方毅压着满心的高兴,笑问:“该谁了?快走!快走!”苏哲应了声,举手放子。方毅细看棋局,没动过,遂放了心,也落子。林曦看他没发现,遂咬着嘴唇继续下。其间,方毅上了一次厕所,林曦又偷了一把揣另一个兜里。方毅回来,仍是盯着棋盘,只管从棋罐里摸子出来,丝毫没觉察。下了约十来分钟,他忽觉摸到罐底了,想想不可能,忙低头仔细看自己的棋子,又看苏哲林曦的,再数棋盘,真是不对劲,便气得叫起来:“你们谁偷我的棋了?我怎么都没子了?”苏哲一声不出,只看着他,一脸无辜;林曦也不出声,瞅着他,一本正经。方毅来回看看,先绷着脸,后不知怎么的,竟笑起来。苏哲看他东倒西歪,忍不住也笑。林曦本想忍着,后见那三人全望着她笑,维持不住,一下也笑出来。
  何燕兰看室内笑声不绝,春意盎然,忽觉许多年都没这样过过了,便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又悠悠的笑起来;再看他们又忙着找东西,遂道:“先歇歇吧,吃点水果再玩。”又招手叫苏哲近前:“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苏哲垂头怔了半晌,终于去拨号码。
  苏明威听是苏哲的声音,倒吃惊,一时回不出话来。苏哲也不自在,平板板的拜个年,便将话筒往何燕兰手里塞。何燕兰接过,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对着话筒沉默?